第二十三章 归家
北玄这事起的急，沈啸行走的就也急。
这几天的雪就没停过，雪虐风饕，又是个艳阳天，阳光落在雪上，刺的人睁不开眼。郑林军整装待发，五万重兵在这风雪中等待号令。
顾酌站在皇城口，给沈啸行紧了紧大氅。他的手本就冰凉，被风雪冻的通红，活像个冰块，沈啸行赶紧拉过他的手暖了暖。
“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面，五万郑林军护你到底，万望保重。”
顾酌面上淡若清风，但心里十分不舍，眼里渐渐上了雾气，风雪拂鬓，顾酌的睫毛上也被吹上了一层霜，眼里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泛了红，沈啸行抬手暖去了那层霜，只觉得掌心潮湿。
他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低头亲了一口顾酌的额头，就转身上了战马，大军就位，郑当时扶了下刀，神情严峻，高声喊道：“出发！”
元戎启行，马蹄声就如同响雷炸在耳旁，顾酌站在原地看着沈啸行打马离开。
“陛下，西凛使者来朝觐见。”
沈啸行在强风中回头，神情落寞，强风过眼。他睁不开，半眯着，看着顾酌的身影在视线里一点一点消失在这苍白里。
顾酌送完沈啸行就又回到了朝上，早朝早就过去了，西凛使者也被接到了偏殿吃宴席，唯有喻溯生一人在朝上等着顾酌。
“西凛又怎么了？”顾酌匆匆回了来，朝内炭盆烧着银丝炭，炭如白霜却无烟，易燃不易熄，脱了大氅就拉着喻溯生去坐。
二人挨着银丝炭坐，喻溯生的腿脚挨着暖火舒服不少，简明扼要道：“西凛派使者入朝求亲，为凛帝求娶南暻的公主做皇后，以安边民之心。”
顾酌闻言就像炸了毛，神色骤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口气强硬道：“我不干。”
他质问：“西凛不过一个边疆小国，我们便这么怕他吗？”
他与顾随欢私交不错，顾氏血脉也只剩他们二人，他今日已经亲手送走一个，他实在横不下心再送走另一个。
喻溯生也起了身，说：“陛下登基不过二年，如今助质子殿下返北玄已经派走了五万兵力。凛帝行事作风一向厉害，此事若没妥善处理，怕是会再起兵，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要说沈修辞是心狠手辣，那他跟凛帝比起来就是不相上下。
凛帝，就是成功弑父弑弟的沈修辞。
南暻的主力分成两派，一派是由郑当时带领的五万郑林军；一派是余凭枫带领的五万余家军，大都跟随余凭枫上了战场，只有一千人直属于顾酌在宫内做了期门骑。
虽说西凛是弹丸之地，但他们打仗很有一套，战术迂回，谁跟他对打上都吃不少亏，这也是这么多年西凛仍然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虽说西凛想一举打下南暻是不可能，但边境必定骚扰不断，如今严冬，此时骚扰，虽西凛自损八百，但他能伤余凭枫一千。对于这样的混子，未到时机就只能顺毛，不能强硬。
顾酌想通了道理，突然就泄了气，神色无助道：“她是我仅剩的一个亲人。”
喻溯生望着他，他并非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跟这几个孩子相处的都很融洽，但他清楚明白，各有各的宿命。
他想要顾氏江山剩下的这点余力迸发晨光，他就不能心软。
“三公主是唯一人选。作为一国公主，这是她的责任。”
——————
和亲的诏书传到公主府已经是晚上了。
府内灯火通明，夜风凛凛，呵气成霜。这天连虫鸣都没有了，只有风声，顾随欢跪在青石铺地的院落里，接过了那道诏书。
不知是不是夜风吹的，她觉得今夜尤其冷，冷得砭人肌骨。她在寒风中愣了半天，还是春月过来将她扶进屋内的。
屋内燃的是跟宫内同样银丝炭，她坐在炭盆旁，还是没从那寒风中出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喻溯生不止一次地提点过她。以往她觉得既享了平常百姓享不了的福，就得为百姓牺牲些什么。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来的原野，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甘心。
她在光影昏黄里望天，把眼泪收了回去，换成一副平常神色，叫了原野过来，春月将婢子都调了出去，屋内只剩顾随欢原野二人。
“传诏的话，你也听见了。”
原野低头，默不作声。
顾随欢在烛火下，从案上柜台里翻出了一袋盘缠，伸手递给原野，故作轻松道：“西凛凶险，你拿着盘缠，去哪里都好，然后娶妻生子……忘了我吧。”
原野猛然抬头，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顾随欢，他手掌紧握，浑身发抖，但他没说出一句话。
“这是命。你的命把你带到这来，我的命要把我带到那里，我们就是交错的两个人，谁都不得不认命。”
对，这就是命，原野不是不明白，但他割舍不掉。
原野接过盘缠，重重摔在地上。他一个箭步上前，捧起顾随欢的脸，回应了在轿撵上的那个吻。
他回应地太轻又太快，顾随欢还愣在这突然里，忽然他就松了手，头也不回，转身跑出了府。
“原野！！”
——————
玄帝没能起得来。他仰面朝天，面色青灰，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瘦的骨头凸起，眼看着是行将就木了。
沈啸行回北玄后先去看望了玄帝，当着群臣的面，上前跪下握住了玄帝的手，又落了几滴泪，群臣无一不动容。
江姿毅屏退了众人，走至沈啸行的身边，轻声道：“沈修辞禁足在自己宫内，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自群臣退下后，沈啸行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拿出帕子拭了泪痕，好像多装一秒他都觉得无味。他转过身来，眼底是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神色。
如野兽嗜血，如地狱深渊，只教人不寒而栗。
他低沉一笑，邪性地说：“我要见见我的这位好皇兄。”
——————
墙面是朱漆正红，殿内却是一派风雅，多是竹林，竹在冬天依旧翠绿挺拔，翠绿映眼，让人恍然觉得如今是三月春。
殿前放着一张花梨理石案台，沈修辞在那静坐，看雪煮茶。
宫门慢慢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响声，他淡淡喝着岩茶，没有抬头看。
沈啸行来到他面前坐下，他也往他的茶杯里倒了岩茶，沈啸行看着茶杯渐满，但他没动。
俩人沉默良久，沈修辞一声轻笑，道：“我早就猜到是你，但我一直不敢信。”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的雪就没停过，雪虐风饕，又是个艳阳天，阳光落在雪上，刺的人睁不开眼。郑林军整装待发，五万重兵在这风雪中等待号令。
顾酌站在皇城口，给沈啸行紧了紧大氅。他的手本就冰凉，被风雪冻的通红，活像个冰块，沈啸行赶紧拉过他的手暖了暖。
“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面，五万郑林军护你到底，万望保重。”
顾酌面上淡若清风，但心里十分不舍，眼里渐渐上了雾气，风雪拂鬓，顾酌的睫毛上也被吹上了一层霜，眼里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泛了红，沈啸行抬手暖去了那层霜，只觉得掌心潮湿。
他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低头亲了一口顾酌的额头，就转身上了战马，大军就位，郑当时扶了下刀，神情严峻，高声喊道：“出发！”
元戎启行，马蹄声就如同响雷炸在耳旁，顾酌站在原地看着沈啸行打马离开。
“陛下，西凛使者来朝觐见。”
沈啸行在强风中回头，神情落寞，强风过眼。他睁不开，半眯着，看着顾酌的身影在视线里一点一点消失在这苍白里。
顾酌送完沈啸行就又回到了朝上，早朝早就过去了，西凛使者也被接到了偏殿吃宴席，唯有喻溯生一人在朝上等着顾酌。
“西凛又怎么了？”顾酌匆匆回了来，朝内炭盆烧着银丝炭，炭如白霜却无烟，易燃不易熄，脱了大氅就拉着喻溯生去坐。
二人挨着银丝炭坐，喻溯生的腿脚挨着暖火舒服不少，简明扼要道：“西凛派使者入朝求亲，为凛帝求娶南暻的公主做皇后，以安边民之心。”
顾酌闻言就像炸了毛，神色骤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口气强硬道：“我不干。”
他质问：“西凛不过一个边疆小国，我们便这么怕他吗？”
他与顾随欢私交不错，顾氏血脉也只剩他们二人，他今日已经亲手送走一个，他实在横不下心再送走另一个。
喻溯生也起了身，说：“陛下登基不过二年，如今助质子殿下返北玄已经派走了五万兵力。凛帝行事作风一向厉害，此事若没妥善处理，怕是会再起兵，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要说沈修辞是心狠手辣，那他跟凛帝比起来就是不相上下。
凛帝，就是成功弑父弑弟的沈修辞。
南暻的主力分成两派，一派是由郑当时带领的五万郑林军；一派是余凭枫带领的五万余家军，大都跟随余凭枫上了战场，只有一千人直属于顾酌在宫内做了期门骑。
虽说西凛是弹丸之地，但他们打仗很有一套，战术迂回，谁跟他对打上都吃不少亏，这也是这么多年西凛仍然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虽说西凛想一举打下南暻是不可能，但边境必定骚扰不断，如今严冬，此时骚扰，虽西凛自损八百，但他能伤余凭枫一千。对于这样的混子，未到时机就只能顺毛，不能强硬。
顾酌想通了道理，突然就泄了气，神色无助道：“她是我仅剩的一个亲人。”
喻溯生望着他，他并非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跟这几个孩子相处的都很融洽，但他清楚明白，各有各的宿命。
他想要顾氏江山剩下的这点余力迸发晨光，他就不能心软。
“三公主是唯一人选。作为一国公主，这是她的责任。”
——————
和亲的诏书传到公主府已经是晚上了。
府内灯火通明，夜风凛凛，呵气成霜。这天连虫鸣都没有了，只有风声，顾随欢跪在青石铺地的院落里，接过了那道诏书。
不知是不是夜风吹的，她觉得今夜尤其冷，冷得砭人肌骨。她在寒风中愣了半天，还是春月过来将她扶进屋内的。
屋内燃的是跟宫内同样银丝炭，她坐在炭盆旁，还是没从那寒风中出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喻溯生不止一次地提点过她。以往她觉得既享了平常百姓享不了的福，就得为百姓牺牲些什么。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来的原野，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甘心。
她在光影昏黄里望天，把眼泪收了回去，换成一副平常神色，叫了原野过来，春月将婢子都调了出去，屋内只剩顾随欢原野二人。
“传诏的话，你也听见了。”
原野低头，默不作声。
顾随欢在烛火下，从案上柜台里翻出了一袋盘缠，伸手递给原野，故作轻松道：“西凛凶险，你拿着盘缠，去哪里都好，然后娶妻生子……忘了我吧。”
原野猛然抬头，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顾随欢，他手掌紧握，浑身发抖，但他没说出一句话。
“这是命。你的命把你带到这来，我的命要把我带到那里，我们就是交错的两个人，谁都不得不认命。”
对，这就是命，原野不是不明白，但他割舍不掉。
原野接过盘缠，重重摔在地上。他一个箭步上前，捧起顾随欢的脸，回应了在轿撵上的那个吻。
他回应地太轻又太快，顾随欢还愣在这突然里，忽然他就松了手，头也不回，转身跑出了府。
“原野！！”
——————
玄帝没能起得来。他仰面朝天，面色青灰，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瘦的骨头凸起，眼看着是行将就木了。
沈啸行回北玄后先去看望了玄帝，当着群臣的面，上前跪下握住了玄帝的手，又落了几滴泪，群臣无一不动容。
江姿毅屏退了众人，走至沈啸行的身边，轻声道：“沈修辞禁足在自己宫内，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自群臣退下后，沈啸行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拿出帕子拭了泪痕，好像多装一秒他都觉得无味。他转过身来，眼底是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神色。
如野兽嗜血，如地狱深渊，只教人不寒而栗。
他低沉一笑，邪性地说：“我要见见我的这位好皇兄。”
——————
墙面是朱漆正红，殿内却是一派风雅，多是竹林，竹在冬天依旧翠绿挺拔，翠绿映眼，让人恍然觉得如今是三月春。
殿前放着一张花梨理石案台，沈修辞在那静坐，看雪煮茶。
宫门慢慢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响声，他淡淡喝着岩茶，没有抬头看。
沈啸行来到他面前坐下，他也往他的茶杯里倒了岩茶，沈啸行看着茶杯渐满，但他没动。
俩人沉默良久，沈修辞一声轻笑，道：“我早就猜到是你，但我一直不敢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