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可能的真相

不可能的真相

        自从绣合看到堂屋里宣录和严焕小动作之后,府中下人对宣录均是变了另一种态度,恭敬之余多了些了然与熟络。

        谪仙的宣录,又是神秘的背景,气场强大,除了严焕能与他说上两句,下人们都不敢太过靠近。

        现在,坐在回廊里,倒是有人上前问候:“阿宣大人。”只不过称呼依旧让人忍俊不禁。

        “你家大人何处?”宣录双手拢在宽大袖子里,一副刚睡醒的懒散模样。

        “回大人,在堂屋里用饭。”

        宣录看了看头顶正上明晃晃的太阳,是时候吃午饭了。

        人还未进堂屋,严焕便听到宣录的声音:“严大人,早啊。”

        “嗯。”这几日不知怎的,府里下人看向自己的眼光总是怪怪的,特别是有宣录在的场合,这种眼光更甚,严焕虽然不太在意这种眼光,但对宣录也变得冷淡了些,不太想搭理宣录。

        宣录也不恼严焕的冷淡,因为嬉笑之下,他的冷清薄情才是其真正本质。无所谓他人的态度的资本,是建立在自己所掌控的滔天权利之上。

        就近坐下,捧起桌上刚添的白粥,尝了一口,同怀的米就是不错,也没吃其他,干巴的喝完。

        严焕看他那难养活的模样:“待会可要和我一同前去看看徐霞儿的尸体?”

        “严大人盛情邀请,哪有不去的道理。”

        城郊的停尸房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了,同怀安逸了很久,即便是有案子,也是些偷鸡摸狗的案子。

        二人来到城郊,停尸房里也就两张案子上没有灰,一张案子铺上了白布,徐霞儿的尸体就放在上面;另一张案子上睡着个老头,他就是县衙里的仵作的老师傅,年纪大了就来这当个守尸人。

        严焕敲了敲老头的案子,老头睁开浑浊的眼睛,一场宿醉,眼眶还是红的,看到严焕,也有些迷瞪。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大人。”还有些酒气。

        严焕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摆摆手,拂了老头的礼。

        径直走向徐霞儿的尸体,严焕看得仔细。

        先是拿着帕子抓着徐霞儿的手仔细端详,手指是以一个令人恐怖的姿态弯曲着,像只干瘦的鸡爪。五天前的尸体了,被捞上来时抓着玉佩,玉佩被作为证物拿走,就只剩下这个模样。

        严焕又将徐霞儿有些凌乱的外衣一层一层解开,看到里衣,还有些惊讶,转头问那老头:“之前仵作验尸有将衣服全部脱下吗?”

        宿醉之后,老头还有些迷糊,就靠在门旁小憩,延缓突然发问,还被吓了一跳:“未、未解开过衣服。”

        一直站着当装饰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案子前,有些不满老头对严焕的态度,有些阴沉:“仵作验尸都如此粗略吗?还是说只有同怀如此。”

        老头被下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大半但还是为自己先前进行验尸的徒弟说句话:“这位大人可就说错了,此人是溺死,用不着脱衣检查。且是女子,不好脱衣检查,唯恐打扰亡者的安息。”

        严焕:“既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宣录真的觉得严焕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牙尖嘴利,吃不得一点亏,十分要强,有时候又不太在意一些恼人的家伙,这个老头这么个态度,严焕也去理会。

        “严大人,发现了什么”娇养着的人怕脏怕灰,两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进了房就没再伸出来过,更别说像严焕这样触碰尸体,细细观察。

        此时严焕的双手在尸体的头上摩挲着,听到宣录的声音,停手抬眼就看到宣录一副嫌弃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能用手去摸。

        严焕也知道,眼前这娇气的人没有嫌弃尸体脏了眼睛,就已经很不错了,看他这个模样,还算理解:“阿宣你瞧,指尖确实是泥沙,仍记得那天徐霞儿尸体刚捞上来的时候,口鼻有白沫,确实和仵作判断一致,是溺死的。但仍有几处有些疑点。”

        宣录:“严大人还会验尸啊?”

        严焕顿了顿,想起自己还没当上司法顾问,常年跑现场与法医们交往的日子:“看多了就懂了。”

        同怀好几年没发生命案,停尸房都积了灰,看出严焕不想多说:“那严大人可否将疑点与我细说?”

        “若老头说的话都是真话,徐霞儿的衣服都没被动过,那么此处就很是怪异。”严焕指了指徐霞儿的里衣,联系当日发现尸体的记忆,将自己的发现都讲给宣录,“当日徐霞儿被打捞起时,衣衫凌乱,鞋袜却异常整齐,就连袜子都打上了女儿家喜欢的绳结。”

        “而这里衣也是如此,虽然外衣凌乱,但是里衣依旧被穿得整齐,不仅如此女儿家的贴身私物和里衣都有女儿家喜欢的绳结。”宣录顺着严焕的话语思索了一会儿,补充了下文。

        “你说的不错。”严焕有些惊叹宣录的灵敏,知一处而通全貌,和聪明人讲话最是轻松不过,“除此之外,刚才我找寻过徐霞儿的发饰,一个也无。恐怕她被杀之事大有蹊跷。”

        “发饰?”

        “对,发饰都取下,发髻却不太凌乱,应该是愿意的而不是逼迫就范。”

        “严大人的意思是,徐霞儿是自愿与何避发生关系?”

        “嗯。我怀疑除了自愿发生关系,就连她的死亡也是自己为之。”

        你的意思是,徐霞儿是自杀,是自己跳入河中?”宣录将严焕说的所有线索与发现都串在一起,宣录有些不可置信,但一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有个人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在不可能也是真相。”
        宣录似乎能够明白大侦探说这话的含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严焕接着说:“结合堂上芍药说的,估计是徐霞儿家逢巨变,一直无处鸣冤,这何避想必是被当成了救命稻草,希望能通过何避求助和知府。可惜,徐霞儿从小养在深闺,识人不清,不仅被骗了身子,还发现了何避的真面目,最后身死河底。”

        “真面目?”

        “是,我怀疑弄得徐霞儿家破人亡的,可能就是何兆林。你想她为何跳河,为何要抓着何避的传家宝玉佩跳河,又为何要将跳河嫁祸于何避。”严焕将自己的疑问一一抛出,却带着笃定的意味。

        是了,哪怕是错付信任,失了身子,悲痛之下,心理承受能力小的,万念俱灰之下,想不开跳了河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将人家传家宝死死捏在手中,将自己的死嫁祸与他人,这是何等的仇怨,恐怕是在床笫欢畅间何必说了些不该说,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或者说承认了自己就是徐家几十口人身死的缘故。

        一个深闺里的姑娘,不仅错付信任,还将自己的身子白白送入仇家的嘴里,一朵小白花又怎么受得了。

        “但保守起见,还是再问问芍药,我还是认为芍药并没有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严焕看到宣录一副深思的模样,“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断,想要更加确定,板上钉钉,还是需要去见芍药一面。”

        “好,都听你的。”宣录在一旁全程看着严焕不停地自信地说着自己的见解,他觉得这时候的严焕眼里有星点,亮亮的,有点像盛京城里的万家灯火,这样的人,注定不拘于同怀这片小小的地方。

        无意识之间,自己对于严焕的称呼也从‘严大人’变成了更熟悉一些的‘你’、‘我’。这样的转变,宣录发现了,也无所谓改变 ,于他来说,严焕真是太对味了。

        宣录时不时地附和,让严焕很满意。严焕本来话就不多,就特别希望在自己想要话多的时候,能有人很好地倾听、附和、不做多余的见解。而且严焕更希望的是,在自己的提示之下,也有一个人会思考,能明白,能交流。

        有那么一个人同时具备这两样,让严焕更是满意不过,甚至想着,或许在回家之前,与阿宣成为朋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时间总是在认真的时候过得飞快,本来就是午饭后才出的府,出了停尸房,天边就只剩下了一片昏黄。

        两人安静地走在回县城的小道上,中秋之后,昼夜温差逐渐变大,晚风带来丝丝凉意,道旁的树倒是沙沙作响。

        许是太过安静了些,宣录:“有想过去盛京城吗?”

        “嗯?”

        “同怀还是太小了些。”

        “够大。”

        又归于静默。

        “阿宣是盛京城来的呀。”之前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想着要做朋友,但说出的话又像是试探。

        宣录失笑,经过几天的相处,知道严焕平日里就是个木头,也不恼:“我唤你阿焕可好?”

        严焕皱眉,友情发展的太迅速了,从前只有母亲这样叫过。

        “你都叫了我很久阿宣。”

        “是你并未告诉我姓名。”

        “名字就只是一个代号,你是和我交友,又不是和我的名字交友。”

        “是不方便告诉我吗?”

        “阿焕,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在盛京见面”对严焕的问题视而不见,强硬的将严焕称作‘阿焕’。

        严焕也无法,这个人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表露得很清楚,作为朋友是应该给对方一些自己的空间,‘阿焕’听的顺耳,也无所谓。

        严焕是太久没有遇到这样和自己默契,能够理解自己的人了,除了时代的代沟,宣录其他的都很完美,也就没觉得给朋友的隐私空间还包括朋友的名字这种奇怪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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