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无论你如何认为

“骋风,我说我其实没有误会你,你还信吗?”

  一句荒诞的话,从一个可以算得上德高望重的林絮口中讲出。

  俞骋风听了,难免不由得嗤笑,神色里是惘然。

  “合该疑。该恨我便恨我,我不求世人皆为我旋转,就好像世界不会求鸟儿刻意雀跃。我无畏也无所谓。”

  他洒脱的走在最前面,春风携着一点清凉带走了那句话中的落寞,好不让人瞧见心高气傲的家伙咬牙的样子。

  接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林絮带着人回了望岳派,俞骋风走在前头仍旧一言不语。

  墨烈因还有事便掉头走了,至于俞骋风则是率先来到绞拈山的殿堂中开始整理文书和批阅委托事物,还有分配俸禄,还有许多许多……

  他是掌门人,是这个绞拈山以及整个门派的核心人物,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黎民百姓的依仗,是没办法游手好闲的。

  虽平日里看起来不务正业,酷爱过分玩笑,但那终究只是表面看起来罢了。

  他会阴阳怪气去讥讽一个女子长相不怎样还担心安全问题吗?他不会。

  他会毫无缘由就拽着小孩儿欺凌侮辱吗?他不会。

  他会随便面对一个无辜的老人露出凶神恶煞能够杀死人的表情吗?他不会。

  诸如此类,有很多的事情,只是某一位旁人看来是这样罢了,具体缘由为何,为甚如此,这样的意义对其何在,他们却无法用双目瞧见,误会的产生那么无声无息,解决起来却比任何直白的事物要复杂棘手。

  俞骋风终于批完最后一张,那是由洛平川递上的,写着筹备的礼品,是给修皇的古稀生辰礼。

  不过令俞骋风没想到的是,居然准备了一马车的防咬器,那种东西不是给畜生用的吗?

  然后思量片刻,也想来是因修皇齐野热爱捕猎,但年轻时有被獠牙伤到,索性这个礼品再合适不过。

  现已申时,阳光显得柔和,门外却忽然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人。

  那个人莽撞的在俞骋风面前跪倒,然后慌不择路般说不好话:“掌掌掌掌掌门!森林里几只猛兽突发兽性,开始攻击经过林中之人了!”

  俞骋风闻言,问道:“可有伤亡?”

  “暂时没有,”那个人道:“但林中偶有飘过恶臭,还请掌门明查。”

  “退下吧,我会去看。”俞骋风蹙眉说道。

  那个人悻悻退下了,好像恐心未褪,冷汗还在脸颊上挂着。

  既然如此,俞骋风即刻出了门去,径直走向那时不时会有普通人经过的森林。

  那个林子比较大,恶臭来源又不清,俞骋风才解决一件事端,却又横生此事,难免头疼。

  “等等,”俞骋风忽地顿住脚步,冷汗涔涔:“按理来说,此林中之兽都想修化成人,应当不会碰人肉,又怎会……?”

  他思索着,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之中。

  “除非是将人的尸体当做了其他动物的肉吃掉!从而激发了兽性,才……”

  俞骋风越想越气,在这个地方的人居然还会干出这种事情,他简直要把肺气炸。

  匆匆来到林中,深入走去,果真一股恶臭,寻味儿而去,发现一个偏僻的角落堆放了一堆不明物品,模糊到看不清,但依稀可瞥见几个废布料,还有黑色的丝状,应是头发?

  还有几个残破的骨头,那类似口腔的骨中发现了黑色颗粒的即效毒素,是死士们最乐意藏于牙中之毒。

  一瞬间,俞骋风明白了!

  难怪死不见尸,难怪在自己门派里找不到任何线索,原来是被陷害了啊!

  但是,又是谁陷害呢?

  离他们最近的,只有……张离!

  俞骋风的大脑仿佛飞速旋转,他把现场的那一摊给以灵力清洁,然后在找到几个兽性已发的猛兽给收拾了一番,一切都似乎恢复如初后,忙传令唤洛平川。

  在演练场他们见了面,可洛平川的状态似乎不太好,不知那模样算得上是疲惫,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

  俞骋风也是有些好奇,这种情况在洛平川那般精神抖擞的人那里应当不常出现,问过之后才知是因太过担心自己这个挚友而时常蹙眉,闻其此言俞骋风也是大笑着,安慰说不必担心。

  “对了,我叫你来没别的,我有一些猜想需要你来验证。”俞骋风顿时转变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那眼神中锐利的光让人不禁想要马上正襟危坐。

  洛平川点头示意,等待问题。他的状态似乎在看到俞骋风活力依旧后复活一般,在斜阳下那偌大的演练场上露出欣慰的笑。

  “你之前送那个叫张离的小子回了家对不对?你送回去的时候是否是牵着手的?”

  此时洛平川未觉奇怪,只是如是答道:“是啊,他害怕,我就抓着他,他也紧紧攥着我直到回家。”

  俞骋风步步紧逼:“那你们路过林中,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腐臭?”洛平川有些难以启齿般,他甚至想起来都感觉要当场呕吐。

  无奈吐意不显,只是干哕一阵。

  “嗯,”俞骋风托着下巴,回忆当时种种细节与所有:“另外,你说回来路上你有杀过一只猛虎对吧?”

  洛平川连连点头,愣愣说:“没错,那厮仿佛突发兽性,我吓了一大跳。”

  “那么你剑不离手?”俞骋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甚至能听到咬牙的声音。

  “嗯,”这点倒是说的极对,洛平川解释说:“我的剑从来不敢离手,怕失去反击机会,当天也是在杀完之后剩余以灵力解决,根本就是远程的。”

  俞骋风此时一拳击于另一掌上,“那么你剑柄与手上的那一点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洛平川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错愕的看着俞骋风,又看了看自己那本以为是牵着单纯孩童的手,愣了良久。

  “显而易见,现在就差找他对峙了。”

  他说着就好像赶急路一样一刻不停的转身,刚要迈出步子却忽听的一个声音出现于演练场一旁的林中。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从一棵树的后面,张离探出他那小巧稚嫩的脸来,带着些许畏惧的走向二人。

  “人是我杀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是培养死士跟嫁祸玉玄派和我是没有关系的。这就是两码事,我只是无意间报复到了一个来自外人暗中派下的死士……”

  俞骋风微微怔,然后抱胸狐疑:“你倒是解释的井井有条,是不是靠什么手段溜进我屋子里看见了那些案件文书?”

  “对不起……”张离似乎被说中,只是答非所问般歉疚道。

  这可是大忌,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翻阅那些东西的,轻则说教几句,重则可定罪入狱。

  奈何此时俞骋风没想顾这个,而是问:“你缘何同你伙伴起了杀心?”

  俞骋风对着这个本该沐浴阳光,在金灿的童年里长得的孩子问道。

  实话说,同伴这两个字对于张离那般年纪的人来说应当为最纯粹的称谓,是彼时能够互相依赖玩闹的存在。

      可张离貌似对那俩字眼带着些许不明不白的仇恨,其怒目圆瞪,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模样。

  “同伴……我的同伴只有李仙师!他在我受困时救了我,即便他也害怕那群疯狂的野狗!而那些人呢?他们以朋友的名义要挟我,强迫我做不喜欢不讨喜的事情,还一起对李仙师各种恶作剧!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李仙师。二人一听便知是谁了,之前俞骋风也在找李浊弃是问后同洛平川提过一嘴,而此时张离说的话也在逐一对上。

  俞骋风和洛平川二人面面相觑,而后洛平川如会意,走上前去绑住了那个平常百姓家的孩子。

  张离还在继续说,越说,哭的越狠:“可是他们威胁我,要搅乱我求学的路,要砸了父亲的生意,掀了母亲的摊位,他们逼迫我……而那其中最可恨的,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死士无疑了。他是突然出现的,无声无息间来我们镇子生活,可行为举止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同龄人!他像是有绝对权威一样,命令我们,而那几个家伙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乐意服从,但我不乐意,我真的不乐意啊!”

  “你现在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孩子。

  俞骋风虽这样说,却心中有些感触。

  张离说罢,妥协于对自己的宣判,因杀掉对我山不利之人,有所功劳,但因残忍杀害其余几人,甚至导致山中野兽兽性大发,只得受罚。好在功过相抵过后,张离只是判了个牢狱监禁十年的罪名,从那里他会好好学着做人,待有朝一日能够回归那烈日阳光下,将少年恣睢尽数绽放。

  玉玄派派人同涉及的家庭交谈,虽然过程不是很顺利,但好在皆尽数解决。

  忙活一天,俞骋风终于想起来自己那个还被束缚手脚的徒弟。

  为防患于未然,他事先叫墨烈懈怠一批人去将乱贴谣言者游街示众并且抓入牢狱干活,而那些已经被贴上的纸张,则是有一帮大老爷们一点点死抠,鬼知道那是怎样粘的那么牢靠。

  然后俞骋风才匆忙赶去,路过女子兵队他也没顾得上打招呼。

  那是特殊的,难得的在这个尘寰拥有的以女子带头为将领的兵马,各个能文善武,精忠报国。

  月光不断散落寂寞,从庭院往里看去是那样黯淡。

  里屋居然没点灯?难道百里玄天与裴迟宇不在?

  大家是这样的,俞骋风拉开木栅栏门进去,然后再打开了那个糊着窗户纸的木门。

  “不是叫你们别回来看我吗?你们该修炼就修炼去啊!别管我!!!”

  门被打开一点缝隙,那声音却如洪流般冲进俞骋风之耳。

  那样明显强硬的态度,俞骋风还真是第一次见。他觉得有些新奇。

  “在吼你师兄们?”

  冰冷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少年的防线,那本还强硬的语气顿时接上一句颤抖的称呼。

  “师,师尊……?”

  虽然屋里漆黑一片,但借着从门缝渗透的月光可以模糊的看见少年脸上有一些不明状况的伤,手脚仍旧被束缚的动弹不得,锁在自己床榻的最角落,紧挨着墙壁只是因为没法再往后退。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粗暴对待吗?”

  俞骋风好像还想要解释一下,可碍于好面反而对其进行了发问。

  可李浊弃哪里知道?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被莫名其妙的绑在这个地方寸步难行,连能否点灯都没法独自抉择,只能忍受被黑下来的天幕一点一点的笼罩。

  “我,不知道。”

  似乎快要咬碎牙齿般的声响,正在小声的抗议自己遭受的这般待遇。

  “无论你如何认为。”俞骋风不想解释了,有些时候误会便误会吧,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失去过什么。

  俞骋风缓缓走到李浊弃面前,李浊弃出于本能反应的想要躲开或者避免过近距离,他不想心惊胆战,不想自己的心会跳的那么快。

  然被束缚的身子仍旧不会比常人灵活,再怎么动来动去,也不过只是在床榻上罢了。

  俞骋风点起掌中灯火,看了看周遭环境,百里玄天同裴迟宇应当被李浊弃驱赶,还在外面修炼,而这些桌椅柜子的边角都带着一点点的绯红。

  再瞧见李浊弃身上那些不明伤,俞骋风算是明白了。

  “你挣扎不止一两次了吧?结果在这间屋子里,把自己磕伤成这副狼狈模样?”俞骋风直直叹着气,心中也知道李浊弃对自由的渴望如同自己病态痴狂的程度。

  还真是讽刺,亏得俞骋风能够想到那些不堪的词汇来描述他自己。

  而李浊弃面对俞骋风那样准确的推断也是无话可说,他别过头去,尽量把俞骋风的全部都从自己视线中完全移开。

  “你,原来这么怕我……啊……”

  俞骋风承认,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伤心。他分明不想给人留下阴影般的回忆,却在不知不觉间,因为一些事情,而发展成了如今之局面。

  “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遭人畏惧。”

  俞骋风往后靠了一靠,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是分明的不甘。

  从小来,他就比其他人多具一分杀气,导致的许多同龄人拿他当一个不可靠近的怪物。

  不过……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吗?俞骋风这样想着,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忆。

  但回忆没多久,自己便断了。

  他不乐意去想,也在回忆起时头痛欲裂。

  那终究算不上什么好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