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余愚拒绝吃饭。
在他看来，尸体不需要进食。
哦，对了。
他死了。
死在两个月前。
•
“余愚，你在听我说话吗？”徐曼叫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她有些不耐烦。
过了快三分钟，余愚才回道：“你有什么事吗？”
徐曼拿出一张报名表：“班里就你没报名了，现在还剩下八百和一千五，你要参加哪项？”
“随便。”
徐曼勾了一千五那栏，她总觉得余愚身边有股寒气。靠近时，她的手臂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余愚长得很瘦，腰肢不盈一握，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肤色白皙，黛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如一团墨，干净而无欲。
大概是十点钟左右，余愚倒在了座位上。正在上课的老师一惊，立马放下手中的笔，将余愚送到了校医护室。
校医给余愚喂了两瓶葡萄糖，对那名老师说：“他这是饿狠了。”
余愚睁开眼睛，舌尖在口腔里打转，是甜的。
校医见余愚醒了，将抽屉里的面包递给余愚：“同学，饭还是要按时吃，减肥也不是这么减的。”
余愚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接过面包，丢进了转角处的垃圾桶。
他不需要食物。
更何况他没有胃脘这个器官。
林安跟在余愚身后，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垃圾桶。
哪怕饿到晕厥，却还是不肯吃东西。
实在奇怪。
他从一个半月前就开始跟踪余愚。
生活如一潭死水，每日重复同样的事，难免让人觉得厌烦。
直到余愚闯进了林安的视线。
跟踪余愚成了他的日常之一。
他和往常一样同余愚保持了将近一两百米的距离，余愚背着书包，径直往前走。
咔擦一声。
前面商户摆放在二楼的花盆从余愚身侧垂直掉落，碎片刺进了余愚的手臂，血如同弯曲的河流附着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刺眼。
老板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同学，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余愚甩开老板来拉他的手：“不用。”
哪怕是体格健壮的成年男子，手臂刺伤后，或多或少也会表现出疼痛的表情，但余愚没有。
他只是拔出碎片，就像随手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地面散落着圆点的血迹。
林安跑上前：“同学，你的手要尽快处理。”
余愚动作迟缓的举起流血的手臂：“这不是我的手。”
好无厘头的一句话。
林安被气笑了，语气强硬的说道：“你需要止血。”
给余愚包扎的护士惊讶的说道：“同学，你的忍耐性好强啊。如果是我，肯定哭得满脸是泪了。”
一旁的林安笑着搂住余愚的肩膀：“我弟弟天生痛觉比别人慢半拍，很奇特，对吧。”
那名护士被林安的笑容弄得手足无措：“真好，我就希望自己没有痛觉。”
处理完伤口后，余愚起身往门外走。林安结了医药费，一把拉住余愚的书包：“弟弟，一起呗？”
“你对你弟弟真好。”护士收拾着浸血的纱布。
林安冲余愚眨眨眼睛：“你看，她以为我们是兄弟。”
余愚没理林安。
尴尬只维持了几秒钟。
余愚空虚已久的胃终于“咕咕”的抗议了。”
“先吃饭吧。”
“我不用吃饭。”余愚一板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
林安眸光一怔，随即假装没听见：“前面那家味道好像不错。”
他一共点了三样菜。
“余愚，人长期不吃饭会死。”
在林安看来，余愚瘦得离谱。刚才他拉余愚的时候，手里像是握住了一把骨头。
如果只是为了减肥，那余愚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余愚微微张嘴：“我已经死掉了。”
“我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没有死。余愚，你还活着。”
“你说的是这副由皮肤和骨骼连接的躯壳吗？我的确已经死了。”
如果真像余愚说那样，他已经死了。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灵异事件？
“那你是什么？僵尸还是鬼魂？”林安不会相信余愚的话，这种说法本就荒唐。
余愚则机械似的重复：“我已经死了。”
林安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余愚。
显然他只是一个缺乏营养，身体孱弱的普通学生。
“你有证据证明自己已经死亡了吗？”
余愚指着上腹部靠近左侧的位置，缓缓地说：“我少了一样器官，胃。”
“据我所知，人没有胃也能活下去。”
林安猜测余愚可能做过胃切除手术，从而产生了臆想。
余愚眼神呆滞，反复念起来：“我死了，已经死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
这真是太有趣了，对林安而言，这无异于意外之喜。
他故作惋惜的说道：“抱歉，我只是希望你活着。”
余愚停住，狐疑的看着林安，忍不住问：“你是谁？”
林安勾起眉眼，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明朗地答：“和你有着亲密关系的人。”
“我甚至都不认识你。”余愚捂着头，眉头紧锁。
“我是你朋友。”林安面不改色的说道：“就在昨天你晕倒了，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所以才跟在你后面。”
林安说的太理所当然，他握住余愚的手腕，摩挲着：“你瘦得像两个月没吃过饭。”
余愚想掰开他的手，但林安握得太紧，“我在两个月前就死了。”
明明活着，却坚称自己已经死去。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将自己杀死了。”
餐馆老板听见林安和余愚的谈话，打趣道：“你们是在扮演什么角色吗？我家那孩子也是，总说自己是什么可以无限复活的死侍。”
余愚突然大叫起来，另一只手在桌上来回划动：“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复活。”
“这同学怎么回事？”老板被余愚念叨的样子吓了个激灵。
“不好意思，我弟弟最近心情不太好。您知道的，高中学生总为成绩烦忧。”林安说完就拉着余愚走了。
饭桌上的菜没动，冷了。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他们之间欲言又止的氛围。
林安皱着眉头说：“余愚，人死不能复生。同样，你也只有一次生命。”
余愚认真回答：“我知道，一次就够了。”
林安在这略显冗长的十九年里，实在无趣。八岁时，父母嫌他身体单弱，为他报了跆拳道，此后打架便没再落过下风；十五岁时，父母嫌他学问不够，为他请了家教，他也的确刻苦，随便两道题便把老师考得张口结舌。
但这都不是他本意，违心的，不喜的，为了迎合而产生。
余愚，愚蠢的一尾鱼。
倔强且固执。
林安定定地看着余愚，目光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忧郁：“如你所见，我和你一样，我们是同类。”
余愚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20：45。
余愚的手机响起。
联系人显示为妈妈。
“不接吗？”林安见余愚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
“我应该接吗？”余愚茫然的看向林安。
林安拿过手机：“这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
听筒里传出“滋啦”的电流声，一阵沉默的空白以后，紧接着传来包含怒气的声音。
“余愚，你在哪儿？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把我搞疯才满意！”
“阿姨，我是余愚的同学，他现在和我在一起。”
“快把他带回来，他就是个疯子！”
疯子？
林安看了一眼余愚：“阿姨，我马上就带余愚回来，您别着急。”
林安开的免提，他们的谈话余愚听的一清二楚。
“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会这样？”
林安俯下身，挡住路灯的光：“我会陪着你。”
语气明明柔和，眼神却是冷漠的。
在他看来，尸体不需要进食。
哦，对了。
他死了。
死在两个月前。
•
“余愚，你在听我说话吗？”徐曼叫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她有些不耐烦。
过了快三分钟，余愚才回道：“你有什么事吗？”
徐曼拿出一张报名表：“班里就你没报名了，现在还剩下八百和一千五，你要参加哪项？”
“随便。”
徐曼勾了一千五那栏，她总觉得余愚身边有股寒气。靠近时，她的手臂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余愚长得很瘦，腰肢不盈一握，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肤色白皙，黛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如一团墨，干净而无欲。
大概是十点钟左右，余愚倒在了座位上。正在上课的老师一惊，立马放下手中的笔，将余愚送到了校医护室。
校医给余愚喂了两瓶葡萄糖，对那名老师说：“他这是饿狠了。”
余愚睁开眼睛，舌尖在口腔里打转，是甜的。
校医见余愚醒了，将抽屉里的面包递给余愚：“同学，饭还是要按时吃，减肥也不是这么减的。”
余愚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接过面包，丢进了转角处的垃圾桶。
他不需要食物。
更何况他没有胃脘这个器官。
林安跟在余愚身后，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垃圾桶。
哪怕饿到晕厥，却还是不肯吃东西。
实在奇怪。
他从一个半月前就开始跟踪余愚。
生活如一潭死水，每日重复同样的事，难免让人觉得厌烦。
直到余愚闯进了林安的视线。
跟踪余愚成了他的日常之一。
他和往常一样同余愚保持了将近一两百米的距离，余愚背着书包，径直往前走。
咔擦一声。
前面商户摆放在二楼的花盆从余愚身侧垂直掉落，碎片刺进了余愚的手臂，血如同弯曲的河流附着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刺眼。
老板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同学，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余愚甩开老板来拉他的手：“不用。”
哪怕是体格健壮的成年男子，手臂刺伤后，或多或少也会表现出疼痛的表情，但余愚没有。
他只是拔出碎片，就像随手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地面散落着圆点的血迹。
林安跑上前：“同学，你的手要尽快处理。”
余愚动作迟缓的举起流血的手臂：“这不是我的手。”
好无厘头的一句话。
林安被气笑了，语气强硬的说道：“你需要止血。”
给余愚包扎的护士惊讶的说道：“同学，你的忍耐性好强啊。如果是我，肯定哭得满脸是泪了。”
一旁的林安笑着搂住余愚的肩膀：“我弟弟天生痛觉比别人慢半拍，很奇特，对吧。”
那名护士被林安的笑容弄得手足无措：“真好，我就希望自己没有痛觉。”
处理完伤口后，余愚起身往门外走。林安结了医药费，一把拉住余愚的书包：“弟弟，一起呗？”
“你对你弟弟真好。”护士收拾着浸血的纱布。
林安冲余愚眨眨眼睛：“你看，她以为我们是兄弟。”
余愚没理林安。
尴尬只维持了几秒钟。
余愚空虚已久的胃终于“咕咕”的抗议了。”
“先吃饭吧。”
“我不用吃饭。”余愚一板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
林安眸光一怔，随即假装没听见：“前面那家味道好像不错。”
他一共点了三样菜。
“余愚，人长期不吃饭会死。”
在林安看来，余愚瘦得离谱。刚才他拉余愚的时候，手里像是握住了一把骨头。
如果只是为了减肥，那余愚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余愚微微张嘴：“我已经死掉了。”
“我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没有死。余愚，你还活着。”
“你说的是这副由皮肤和骨骼连接的躯壳吗？我的确已经死了。”
如果真像余愚说那样，他已经死了。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灵异事件？
“那你是什么？僵尸还是鬼魂？”林安不会相信余愚的话，这种说法本就荒唐。
余愚则机械似的重复：“我已经死了。”
林安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余愚。
显然他只是一个缺乏营养，身体孱弱的普通学生。
“你有证据证明自己已经死亡了吗？”
余愚指着上腹部靠近左侧的位置，缓缓地说：“我少了一样器官，胃。”
“据我所知，人没有胃也能活下去。”
林安猜测余愚可能做过胃切除手术，从而产生了臆想。
余愚眼神呆滞，反复念起来：“我死了，已经死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
这真是太有趣了，对林安而言，这无异于意外之喜。
他故作惋惜的说道：“抱歉，我只是希望你活着。”
余愚停住，狐疑的看着林安，忍不住问：“你是谁？”
林安勾起眉眼，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明朗地答：“和你有着亲密关系的人。”
“我甚至都不认识你。”余愚捂着头，眉头紧锁。
“我是你朋友。”林安面不改色的说道：“就在昨天你晕倒了，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所以才跟在你后面。”
林安说的太理所当然，他握住余愚的手腕，摩挲着：“你瘦得像两个月没吃过饭。”
余愚想掰开他的手，但林安握得太紧，“我在两个月前就死了。”
明明活着，却坚称自己已经死去。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将自己杀死了。”
餐馆老板听见林安和余愚的谈话，打趣道：“你们是在扮演什么角色吗？我家那孩子也是，总说自己是什么可以无限复活的死侍。”
余愚突然大叫起来，另一只手在桌上来回划动：“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复活。”
“这同学怎么回事？”老板被余愚念叨的样子吓了个激灵。
“不好意思，我弟弟最近心情不太好。您知道的，高中学生总为成绩烦忧。”林安说完就拉着余愚走了。
饭桌上的菜没动，冷了。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他们之间欲言又止的氛围。
林安皱着眉头说：“余愚，人死不能复生。同样，你也只有一次生命。”
余愚认真回答：“我知道，一次就够了。”
林安在这略显冗长的十九年里，实在无趣。八岁时，父母嫌他身体单弱，为他报了跆拳道，此后打架便没再落过下风；十五岁时，父母嫌他学问不够，为他请了家教，他也的确刻苦，随便两道题便把老师考得张口结舌。
但这都不是他本意，违心的，不喜的，为了迎合而产生。
余愚，愚蠢的一尾鱼。
倔强且固执。
林安定定地看着余愚，目光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忧郁：“如你所见，我和你一样，我们是同类。”
余愚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20：45。
余愚的手机响起。
联系人显示为妈妈。
“不接吗？”林安见余愚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
“我应该接吗？”余愚茫然的看向林安。
林安拿过手机：“这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
听筒里传出“滋啦”的电流声，一阵沉默的空白以后，紧接着传来包含怒气的声音。
“余愚，你在哪儿？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把我搞疯才满意！”
“阿姨，我是余愚的同学，他现在和我在一起。”
“快把他带回来，他就是个疯子！”
疯子？
林安看了一眼余愚：“阿姨，我马上就带余愚回来，您别着急。”
林安开的免提，他们的谈话余愚听的一清二楚。
“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会这样？”
林安俯下身，挡住路灯的光：“我会陪着你。”
语气明明柔和，眼神却是冷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