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的人重生了
奉天女校的方校长头疼极了，顶顶尊贵的奉天财政署总长封呈，莫名其妙一大清早就来学校视察。
也不见他有什么安排，只坐在教员室一角，抬起黑色军靴搭在面前的办公桌上，毫无形象地舒展身体，端的是惬意非常。
封呈从烟盒抖出一根烟，与方校长推让后，兀自点一根叼在嘴里，美滋滋地吸了一口，一边吐烟一边招呼方校长，“方校长要是忙，便不用陪我，自去办你的事，我在这随便坐坐。”
方校长赔笑说好，却也不敢真离开，开玩笑，慢待这尊大佛，还要不要在奉天混了。
现如今，各地军阀盘踞，帝制清廷八年前被联合军阀灭亡后，新成立的民国政府明面上打着民主旗号，但政府内部的话语权还是在那帮军阀手上，不过强势弱势的差别罢了。
变革变了个寂寞。
如今政府内部最有影响力的是以北六省的北方军为靠山的封总理，总理职位仅次于督统，顺道说一句，次一级的是以南七省张家军为靠山的张总理，不过与眼下剧情无关，留待以后再谈。
北方军又称封家军，是统管北六省的大军阀，封总理原是北方军的元帅。而眼下令方校长头疼不已的封总长便与封总理是一家子，嫡嫡亲的祖孙。
封总长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已身处要职，虽说有家世在前，但这么年轻便能坐稳财政署总长这一要职，个人能力自然不差。
这位爷为人处事向来奉行封家一贯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甚至比父辈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说呢，封家发迹前可是北六省响当当的马匪，哪怕如今人模狗样的立于人前，可那一脉传承的阴狠毒辣是深深铭刻于骨子里的。
至少在奉天府，稍稍有点头脸的都不敢轻易惹这位。
之前碰头时封呈倒是说明了来意，说是为了扶持女性教育将奉天女校选作财政扶持的试点，随后财政署会拨相应款项下来，无任何条件，只需学校出一人随时与财政署保持联络，及时反馈这笔款项的用途即可。
事是好事，坏就坏在封总长指定了联络人。
旁人都好说，偏偏封总长点了教国文的宋先生的大名。
方校长头疼的宛若雷雨天丈夫撇下她跑去安慰小妾的皇后。
若有人问，“这教育署的事，财政署没事跑来瞎掺合什么？”
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那你说古代的皇太子，在兵部镀金，忽然有一天办了件本该户部管的小事，户部的人能有意见敢有意见吗？
这不巧了吗这不是，那位宋先生恰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而且那帮进步青年鼓捣着各种名目的进步运动，虽说官方明面上秉持包容态度，难保那帮子愣头青在哪块碍了封大总长的眼，封大总长一掷千金借机发难也不是不可能。
不能够吧……方校长不确定的想，宋礼可是出了名的性子孤僻，说他碍于同僚面子跟着混混还说的通，若说他于进步运动中表现过于活跃叫当权者盯上，反正方校长不信。
别是搞错人了。
忧归忧，方校长自不能把这些大剌剌问到封呈脸上，只能按下心中焦躁，陪封呈等待宋礼现身。
各有各的心事，以至于这教员室内的气氛沉闷且凝重。
反正宋礼第一眼看到，还以为前几天的进步运动坏了事，遭军阀的人上门问罪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任谁看了楼下全副武装守着进口轿车的护兵，再看教员室内军装齐整却动作挑衅的封总长，都不会往好事上想。
“宋先生，久仰久仰。”面对来人，封呈立马换上和煦笑容，迫不及待起身迎上前，亲昵握紧宋礼的手，又熟稔地拍拍他的肩膀，丝毫没给方校长把人拉到角落提点两句的机会。
宋礼愣怔片刻，不确定问了句，“咱们认得吗？”
面对美人不自知的冷嘲，封呈没有半分脾气，话里话外甚至隐隐有种讨好，他一边用手势拦下满脸焦急想要解释的方校长，边玩笑道，“看来这么些年我在奉天白混了。”
宋礼把这句玩笑当作正经话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方摇摇头，“倒也不至于，我前些日子生了场病，许多事都不记得，兴许把您的事也给忘了。”客气且礼貌，但总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不过封呈此刻重点不在这上头，他关切问道，“病的要不要紧？不若我请家里供养的大夫来替你瞧瞧。”柔情似水，很难让人相信是这位封大总长的做派。
宋礼客气道，“您有心了，如今早已大好，很是不必。”
方校长心提到了嗓子眼，趁着此刻两人停顿的空档插嘴进来，“这位是奉天财政总署的封总长，来我们学校视察。”又同封呈介绍，“这位是我们学校教国文的宋先生，讲课通俗易懂，很受学生喜爱。”
封呈不满地纠正，“怎么就喜爱了，方校长可莫要跟那些进步人士学的一味的崇洋媚外，连老祖宗的规矩也不要了，贵校是女校，宋先生这般年轻，若传出些不好的叫旁人怎么看待宋先生？”
方校长出了一身冷汗，赔笑道，“封总长说得很是，是我用词不当。”
封呈很不拘小节地捞起宋礼的右手紧紧握住。宋礼的手柔软纤长，封呈用食指与拇指在其手背上不安分地摩挲，极贪婪地感受那温润触感。
宋礼这才认真看了封呈一眼，诚恳道，“原是封总长，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有为。”
前后态度转变明显，只因宋礼注定要和封呈搅在一起。
不过哪怕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让宋礼不大习惯，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封呈身上极具侵略意味的浓烈烟气。
他有些抗拒又有些无所适从。
宋礼的别扭被封呈瞧在眼中，玩笑道，“我与宋先生一见如故，宋先生莫不是嫌弃我这个大老粗，不肯同我亲近？”
若平常，宋礼自不会同封呈这样性子的人相交，但一想到此行目的，话到嘴边终究成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自然不会。”
一旁方校长使眼色使得快要面瘫了，听宋礼这么说终究是松了口气。
宋礼瞥见这幕，心道，其实您老人家大可不必。
封呈到底忖度此刻两人还是陌生关系，恋恋不舍地撒开手，正了正神色，换上一副官方笑容，“如今上头欲拨款搞教育，我觉得咱们奉天女校不错，不论哪个层面都符合条件，我便亲自下来考察考察。”
宋礼兴致缺缺，信手拈来一套客套话敷衍，“如今列强环伺，确实是该搞教育增强我们自己的实力。既然封总长来我们学校视察，当是考虑到女学生的教育这块，如今咱们奉天的很多寻常人家还是遵循旧社会传下来的那一套，对女性存在很大偏见。若封总长能以官方身份支持一下女校，兴许能稍稍改变这样的风气。”
就“敷衍”的很微妙。
封呈咧开嘴笑，“宋先生长得好，思想也开阔，与我竟是同道中人，我自是要大力支持的，不如就叫宋先生作为学校的联络员，时常与我汇报学校的建设情况。”
“啊？”宋礼略带不解地望向方校长，联络员？有何可联络的，一般不都是拨个款了事，哪怕汇报评估这些不就是报告上一句话的事。
“我平常还要教课，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校长打断，“不管怎样，封总长是来视察的，不若宋先生你先带封总长在学校里参观一下。其他的稍后再议。”
这正合了封呈想要与宋礼独处的意，当即拍板。
此时已是腊月，时值正午，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云，呼啸的风。宋礼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北六省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奉天府，政权交替带来的无序混乱看似不在，但居高不下的物价还是压的普通人喘不过气来。夹缝求生存已然成为常态，饿殍遍野，群体性的麻木如瘟疫般扩散，严寒也成了剥削的帮凶，兴高采烈为这部悲剧填料。
不过眼下的风花雪月与上述无关，封呈与宋礼漫步在光秃秃的校园内，宋礼身着一身普通的黑色教员长衫，封呈却从其中看出了温润如玉的端方公子气质来，越看越爱。又见宋礼白皙面庞被冻得通红，心生怜惜，故作玩笑状，“看宋先生穿的少，冻着就是我的不是了，不若我把外套借给宋先生披。”说着，欲牵起那让人魂牵梦萦的手。
宋礼不动声色地躲开，很规矩地道，“多谢封总长好意，我向来这个样子，早已习惯，还是不麻烦您。”
两人陷入沉默。
封呈倒是有心活跃气氛，可看宋礼兴致缺缺的模样，又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两人的初次会面会给宋礼留下不好印象。
斟酌半晌，封呈决定还是以正事为切入点，“我个人还是很愿意以奉天女校作为试点，不论是从改变社会风气还是从发展国民基础教育的角度。我曾在德国留洋念书，深知普及教育的重要性，支持女性教育也是出于我个人的一个考量，若能在平民女性中大力推行教育普及度，抬高我们的下限，是不是能作为一个改变敌强我弱境地的突破口。”又笑道，“不过是个人一点拙见，不知宋先生有何见教。”
“封总长过谦，忧国忧民，实为我辈楷模，见教不敢当，我很支持你这样的想法。”
“既然你我都有这般理念，头先言说联络人一职，宋先生可要考虑考虑。”又说，“我拨了款，总要得些反馈的，我手下都是些兵痞子，委实不适合做这事。”
宋礼皱眉，礼貌拒绝，“我个人能力普通，怕会误了总长您的期望，不若叫方校长推荐一位更有能力的教员。”虽说宋礼注定要与封呈搅在一起，但这般枝桠藤蔓的麻烦分支他可是敬谢不敏。
封呈故作忧思叹气，“你不是不知道，学校里的先生，大多都是些激进的进步人士，极痛恨我们这样的军阀，明面上不显，私心里定是欲杀之而后快的。这事虽说是好事，但在旁人眼中也许就有别样解读，背负骂名倒是次要，但坏了这样一件好事就让人痛心了。我周围少有如宋先生这般公正的朋友，与其一开始被旁人误事，不若直接选定最合适的人，毕竟我做这事就想做出成绩的。”语调悲切，痛心疾首，引得宋礼生出几分这位倒也不易的念头来。
不过到底理智还在，“封总长缘何对我如此高看呢？我这人顶顶无趣，在奉天女校也就是混个温饱，没甚远大志向，说难听点就像随波浮萍，大部队往哪我往哪，丝毫没有自己主见。能得总长青眼的，不该是那种有个性的吗？”
封呈露出和煦笑靥，像是怀念着什么似的神情略略有些许恍惚，语调也幽深起来，“濯濯怎么知晓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若我恰恰喜欢你这样的呢？”
这个称呼一出，旁的都无关紧要了，宋礼神色惊诧，“你是如何知晓这个称呼的？”
封呈没有接话，对宋礼笑了笑，不禁怀念起前世两人间的美好过往。
没错，眼下的封大总长，是自前世重生而来。他重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和眼前的爱人再续前缘。
思绪回到前世终点，权势财富，他似乎什么都有了，在外人眼中，他是成功的，可他又是孤独的。爱人宋礼因着家族的缘故香消玉殒，与家族也几乎反目成仇，他成了孤家寡人，便拼了命的揽权，将封家和北方军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然而这时，却被告知他这一生爱错了也恨错了。
面对这般一地鸡毛的结局，绝处逢生般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封呈义无反顾选择回到宋礼二十岁这年，而他也重新成了二十五岁的封呈。
封呈痴痴地望向宋礼，“真好，我们还能再见，我还能用这一生来弥补。”
今生，我定会好好珍惜你的，我的濯濯。
也不见他有什么安排，只坐在教员室一角，抬起黑色军靴搭在面前的办公桌上，毫无形象地舒展身体，端的是惬意非常。
封呈从烟盒抖出一根烟，与方校长推让后，兀自点一根叼在嘴里，美滋滋地吸了一口，一边吐烟一边招呼方校长，“方校长要是忙，便不用陪我，自去办你的事，我在这随便坐坐。”
方校长赔笑说好，却也不敢真离开，开玩笑，慢待这尊大佛，还要不要在奉天混了。
现如今，各地军阀盘踞，帝制清廷八年前被联合军阀灭亡后，新成立的民国政府明面上打着民主旗号，但政府内部的话语权还是在那帮军阀手上，不过强势弱势的差别罢了。
变革变了个寂寞。
如今政府内部最有影响力的是以北六省的北方军为靠山的封总理，总理职位仅次于督统，顺道说一句，次一级的是以南七省张家军为靠山的张总理，不过与眼下剧情无关，留待以后再谈。
北方军又称封家军，是统管北六省的大军阀，封总理原是北方军的元帅。而眼下令方校长头疼不已的封总长便与封总理是一家子，嫡嫡亲的祖孙。
封总长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已身处要职，虽说有家世在前，但这么年轻便能坐稳财政署总长这一要职，个人能力自然不差。
这位爷为人处事向来奉行封家一贯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甚至比父辈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说呢，封家发迹前可是北六省响当当的马匪，哪怕如今人模狗样的立于人前，可那一脉传承的阴狠毒辣是深深铭刻于骨子里的。
至少在奉天府，稍稍有点头脸的都不敢轻易惹这位。
之前碰头时封呈倒是说明了来意，说是为了扶持女性教育将奉天女校选作财政扶持的试点，随后财政署会拨相应款项下来，无任何条件，只需学校出一人随时与财政署保持联络，及时反馈这笔款项的用途即可。
事是好事，坏就坏在封总长指定了联络人。
旁人都好说，偏偏封总长点了教国文的宋先生的大名。
方校长头疼的宛若雷雨天丈夫撇下她跑去安慰小妾的皇后。
若有人问，“这教育署的事，财政署没事跑来瞎掺合什么？”
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那你说古代的皇太子，在兵部镀金，忽然有一天办了件本该户部管的小事，户部的人能有意见敢有意见吗？
这不巧了吗这不是，那位宋先生恰是这样没眼色的人。
而且那帮进步青年鼓捣着各种名目的进步运动，虽说官方明面上秉持包容态度，难保那帮子愣头青在哪块碍了封大总长的眼，封大总长一掷千金借机发难也不是不可能。
不能够吧……方校长不确定的想，宋礼可是出了名的性子孤僻，说他碍于同僚面子跟着混混还说的通，若说他于进步运动中表现过于活跃叫当权者盯上，反正方校长不信。
别是搞错人了。
忧归忧，方校长自不能把这些大剌剌问到封呈脸上，只能按下心中焦躁，陪封呈等待宋礼现身。
各有各的心事，以至于这教员室内的气氛沉闷且凝重。
反正宋礼第一眼看到，还以为前几天的进步运动坏了事，遭军阀的人上门问罪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任谁看了楼下全副武装守着进口轿车的护兵，再看教员室内军装齐整却动作挑衅的封总长，都不会往好事上想。
“宋先生，久仰久仰。”面对来人，封呈立马换上和煦笑容，迫不及待起身迎上前，亲昵握紧宋礼的手，又熟稔地拍拍他的肩膀，丝毫没给方校长把人拉到角落提点两句的机会。
宋礼愣怔片刻，不确定问了句，“咱们认得吗？”
面对美人不自知的冷嘲，封呈没有半分脾气，话里话外甚至隐隐有种讨好，他一边用手势拦下满脸焦急想要解释的方校长，边玩笑道，“看来这么些年我在奉天白混了。”
宋礼把这句玩笑当作正经话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方摇摇头，“倒也不至于，我前些日子生了场病，许多事都不记得，兴许把您的事也给忘了。”客气且礼貌，但总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不过封呈此刻重点不在这上头，他关切问道，“病的要不要紧？不若我请家里供养的大夫来替你瞧瞧。”柔情似水，很难让人相信是这位封大总长的做派。
宋礼客气道，“您有心了，如今早已大好，很是不必。”
方校长心提到了嗓子眼，趁着此刻两人停顿的空档插嘴进来，“这位是奉天财政总署的封总长，来我们学校视察。”又同封呈介绍，“这位是我们学校教国文的宋先生，讲课通俗易懂，很受学生喜爱。”
封呈不满地纠正，“怎么就喜爱了，方校长可莫要跟那些进步人士学的一味的崇洋媚外，连老祖宗的规矩也不要了，贵校是女校，宋先生这般年轻，若传出些不好的叫旁人怎么看待宋先生？”
方校长出了一身冷汗，赔笑道，“封总长说得很是，是我用词不当。”
封呈很不拘小节地捞起宋礼的右手紧紧握住。宋礼的手柔软纤长，封呈用食指与拇指在其手背上不安分地摩挲，极贪婪地感受那温润触感。
宋礼这才认真看了封呈一眼，诚恳道，“原是封总长，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有为。”
前后态度转变明显，只因宋礼注定要和封呈搅在一起。
不过哪怕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让宋礼不大习惯，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封呈身上极具侵略意味的浓烈烟气。
他有些抗拒又有些无所适从。
宋礼的别扭被封呈瞧在眼中，玩笑道，“我与宋先生一见如故，宋先生莫不是嫌弃我这个大老粗，不肯同我亲近？”
若平常，宋礼自不会同封呈这样性子的人相交，但一想到此行目的，话到嘴边终究成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自然不会。”
一旁方校长使眼色使得快要面瘫了，听宋礼这么说终究是松了口气。
宋礼瞥见这幕，心道，其实您老人家大可不必。
封呈到底忖度此刻两人还是陌生关系，恋恋不舍地撒开手，正了正神色，换上一副官方笑容，“如今上头欲拨款搞教育，我觉得咱们奉天女校不错，不论哪个层面都符合条件，我便亲自下来考察考察。”
宋礼兴致缺缺，信手拈来一套客套话敷衍，“如今列强环伺，确实是该搞教育增强我们自己的实力。既然封总长来我们学校视察，当是考虑到女学生的教育这块，如今咱们奉天的很多寻常人家还是遵循旧社会传下来的那一套，对女性存在很大偏见。若封总长能以官方身份支持一下女校，兴许能稍稍改变这样的风气。”
就“敷衍”的很微妙。
封呈咧开嘴笑，“宋先生长得好，思想也开阔，与我竟是同道中人，我自是要大力支持的，不如就叫宋先生作为学校的联络员，时常与我汇报学校的建设情况。”
“啊？”宋礼略带不解地望向方校长，联络员？有何可联络的，一般不都是拨个款了事，哪怕汇报评估这些不就是报告上一句话的事。
“我平常还要教课，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校长打断，“不管怎样，封总长是来视察的，不若宋先生你先带封总长在学校里参观一下。其他的稍后再议。”
这正合了封呈想要与宋礼独处的意，当即拍板。
此时已是腊月，时值正午，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云，呼啸的风。宋礼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北六省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奉天府，政权交替带来的无序混乱看似不在，但居高不下的物价还是压的普通人喘不过气来。夹缝求生存已然成为常态，饿殍遍野，群体性的麻木如瘟疫般扩散，严寒也成了剥削的帮凶，兴高采烈为这部悲剧填料。
不过眼下的风花雪月与上述无关，封呈与宋礼漫步在光秃秃的校园内，宋礼身着一身普通的黑色教员长衫，封呈却从其中看出了温润如玉的端方公子气质来，越看越爱。又见宋礼白皙面庞被冻得通红，心生怜惜，故作玩笑状，“看宋先生穿的少，冻着就是我的不是了，不若我把外套借给宋先生披。”说着，欲牵起那让人魂牵梦萦的手。
宋礼不动声色地躲开，很规矩地道，“多谢封总长好意，我向来这个样子，早已习惯，还是不麻烦您。”
两人陷入沉默。
封呈倒是有心活跃气氛，可看宋礼兴致缺缺的模样，又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两人的初次会面会给宋礼留下不好印象。
斟酌半晌，封呈决定还是以正事为切入点，“我个人还是很愿意以奉天女校作为试点，不论是从改变社会风气还是从发展国民基础教育的角度。我曾在德国留洋念书，深知普及教育的重要性，支持女性教育也是出于我个人的一个考量，若能在平民女性中大力推行教育普及度，抬高我们的下限，是不是能作为一个改变敌强我弱境地的突破口。”又笑道，“不过是个人一点拙见，不知宋先生有何见教。”
“封总长过谦，忧国忧民，实为我辈楷模，见教不敢当，我很支持你这样的想法。”
“既然你我都有这般理念，头先言说联络人一职，宋先生可要考虑考虑。”又说，“我拨了款，总要得些反馈的，我手下都是些兵痞子，委实不适合做这事。”
宋礼皱眉，礼貌拒绝，“我个人能力普通，怕会误了总长您的期望，不若叫方校长推荐一位更有能力的教员。”虽说宋礼注定要与封呈搅在一起，但这般枝桠藤蔓的麻烦分支他可是敬谢不敏。
封呈故作忧思叹气，“你不是不知道，学校里的先生，大多都是些激进的进步人士，极痛恨我们这样的军阀，明面上不显，私心里定是欲杀之而后快的。这事虽说是好事，但在旁人眼中也许就有别样解读，背负骂名倒是次要，但坏了这样一件好事就让人痛心了。我周围少有如宋先生这般公正的朋友，与其一开始被旁人误事，不若直接选定最合适的人，毕竟我做这事就想做出成绩的。”语调悲切，痛心疾首，引得宋礼生出几分这位倒也不易的念头来。
不过到底理智还在，“封总长缘何对我如此高看呢？我这人顶顶无趣，在奉天女校也就是混个温饱，没甚远大志向，说难听点就像随波浮萍，大部队往哪我往哪，丝毫没有自己主见。能得总长青眼的，不该是那种有个性的吗？”
封呈露出和煦笑靥，像是怀念着什么似的神情略略有些许恍惚，语调也幽深起来，“濯濯怎么知晓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若我恰恰喜欢你这样的呢？”
这个称呼一出，旁的都无关紧要了，宋礼神色惊诧，“你是如何知晓这个称呼的？”
封呈没有接话，对宋礼笑了笑，不禁怀念起前世两人间的美好过往。
没错，眼下的封大总长，是自前世重生而来。他重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和眼前的爱人再续前缘。
思绪回到前世终点，权势财富，他似乎什么都有了，在外人眼中，他是成功的，可他又是孤独的。爱人宋礼因着家族的缘故香消玉殒，与家族也几乎反目成仇，他成了孤家寡人，便拼了命的揽权，将封家和北方军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然而这时，却被告知他这一生爱错了也恨错了。
面对这般一地鸡毛的结局，绝处逢生般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封呈义无反顾选择回到宋礼二十岁这年，而他也重新成了二十五岁的封呈。
封呈痴痴地望向宋礼，“真好，我们还能再见，我还能用这一生来弥补。”
今生，我定会好好珍惜你的，我的濯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