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嫌弃的金叶子

被嫌弃的金叶子
    
        严焕将手帕当作证物带回了县令府,却不料被一个泼皮无赖给缠上,虽然‘泼皮无赖’是严焕自己给那人加上的名号。

        日落西山,长长的同怀古道一直延伸到染满橘色的天边,男人挑担,女人拾筐,黄发老人手牵垂髫小儿,口中叨叨,归而飨食,其乐融融。同怀百姓这一天依旧平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辛劳而幸福。

        太阳又下去了些,天边的橘红慢慢消退。转而由一半深蓝过渡到另一半橘红,若是仔细些看,两种颜色似乎已经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但你随意一眼,又觉得两者泾渭分明。


        花街却是另一幅景象,灯笼亮起,吆喝不断。

        最显眼的当属街上两个不凡的男子,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前一个罩着灰色外衫,面色清冷,好像是负气前行;后一个宽大白袍,俊美非凡,仙人之姿,面带笑意。这两人俨然就是严焕和宣录了。

        “严大人,在下独自一人到此,人生地不熟的,不如……”

        “不行!”

        “作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严大人何不慷慨施以援手?”

       “不施!”

       “你就不怕有恶人伤害我这文弱书生吗?”

        “……”看了看宣录昳丽的脸,思及宣录的身手,“不怕。”

        “严大人就不想更加了解徐有德这个人吗?”

        说到这,严焕停下了脚步,待宣录走上与自己并肩后,道:“想,跟上。”

        就是这样,严焕无奈将宣录带回县令府。

        一番波折,总归是一夜好眠


        “大人——大人——”扣扣扣,急促的敲门声扰了严焕的清梦,此时天还未亮,县上的鸡一声未叫,对习惯早起的严焕来说,这也太早了些。

        “何事?”严焕的睡觉脾气倒是挺好,没什么起床气,被人吵醒,语气也与平时无异,只是平添了几分慵懒。

        知晓严焕不喜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绣合也未推门而入,在门口立刻回道:“大人,有个粉衣女子在外击鼓鸣冤,您快去看看吧。”

        严焕也不含糊,对着外面喊一句:“我知道了,绣合你去将阿宣叫起,说我有事找他。”莫名还有些羞耻与恼怒的意味。

        绣合应了声,就转身向隔壁房间方向跑去。自己竟然没发现,什么时候大人认识了一个朋友,感觉也没认识几天,竟然就如此亲密,连名字都不叫了,还请到家里住着,就被安置在大人隔壁房间。

        其实绣合不知道,宣录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严焕自己的全名,相比宣宣,阿宣这个名字严焕更有叫出口的勇气。
严焕也是被逼无奈将这人请到家中,为了不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意外,特意就近看守,安置在自己房间隔壁。不过,相遇不易,误会美好,想必也没有人会去过多解释。

        堂鼓一响,官必上堂,严焕身穿一身官服,巴掌大的腰带将劲瘦的腰身扎紧,完全显现昨日宽大衣袍下,隐藏着的宽肩窄腰。

        平时有一半未扎起的长发,也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严焕白皙纤长的脖颈,仔细瞧着,还能看到一些青色的血管,乌纱帽抱在怀中,右手端着茶杯,正要喝下,一张清俊的脸庞在茶水的氤氲中,显得格外的诱人。

        宣录一来到后庭,入目的就是这么一幅画,宣录不知道现代有一个词,禁欲,就格外合适眼前的人。

        呆看了一会,觉得从未有人将官服穿的如此好看,自己平日里也不喜官服束缚过多,总是穿着宽大的袍子,想到自己与眼前这人同样一身黑色,感觉其实也不错。

        “你来啦。”严焕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戴上官帽,“芍药击鼓了。”今日宣录依旧是宽大白袍,头上一直紫黑色的木钗,两手被宽大的衣袖遮住,放在背后。

        “果真是等不及了。”宣录听到严焕的声音回过神。

        “恋人死亡,哪个人不想找到凶手呢?”

        在知道徐霞儿的死亡不简单之后,严焕便一直并未开堂,只是在和何兆林撕破脸之后,顶着压力那日早上就一直将何避秘密看押起来。既然说了是秘密看押,在外界看来严焕除了运回尸体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动作。芍药等急了,以为徐霞儿的案子严焕揭过去了,这一大早就来击鼓。

        “今日是因击鼓升堂,百姓会集中到堂前,你到时便躲在百姓中细细观察,这个案子牵扯颇深,不花个三五日,没办法解决。”严焕整了整自己的官帽,也不等宣录回答,就上了前堂。

        这是二人无理由的只是一天相处所产生的默契,严焕知道宣录会到前堂,就如宣录知道自己不作为的用意。


        “是何人击鼓?”严焕面无表情地问道,真叫人有点可怕。

        “是民女芍药,民女有事要报。”

        “你可知非大事不可击鼓,来人赏她十大板子。”

        堂鼓是神圣的,板子是必须的,为了杜绝一些胡搅蛮缠的泼皮击鼓闹事,诬陷官员,击鼓鸣冤的杀威棒是惯例,芍药知晓这些规矩,再说严焕已经手下留了情,将二十大板折中。

        芍药硬生生抗下了十大板:“禀大人,民女有重事要报。民女为了姐妹之冤死冒死击鼓,已有十足的证据说明是哪个歹人下此毒手,只求大人让他个以命相偿,血洒满地,来祭我姐妹的在天之灵”

        说及此,是个人都能听得出芍药咬牙切齿,实在是恨不得将那歹人吃肉饮血,十足的恨意,让芍药眼睛发红,她已经让仇恨侵蚀了她的身体和理智。

        “求大人,为我姐妹之死主持公道。”若是以前,兴许芍药宁愿将自己沉浸在恨意的苦海中,也不会来求助严焕。只不过严焕半年来优秀作为,以及前些日子与何兆林撕破了脸皮,芍药在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仍旧找上门来。

        “你姐妹是谁,与你又是何种关系,你口中的歹人又是谁,有什么证据证明,快快将你身世由来,事情经过细细说与本官。”严焕顺势而为,问道。

       “大人民女与徐霞儿同是是云雨阁的妓子,因着异常投缘,结为姐妹,互相依靠。民女口中的姐妹便是昨日清晨河道旁发现的女尸,徐霞儿。那歹人就是凉州知府何兆林的独子何避。他奸杀霞儿,虐待致死,沉尸河底。”芍药拖着麻木的下半身,艰难地跪在地上。

       “徐霞儿如你所说是一妓子,为何说是奸杀?”

       “霞儿本是清倌,在云雨阁只是弹琴唱曲儿而已。那知前几日一场表演,被何避狗贼看上,被迫接了客。不从,就落得如此下场。那日许多客人都看见了,霞儿被老鸨以及何避簇拥上了楼。”

        “既然如此,你便将那晚你所见的事情经过细细说出,不可忽略任何细节”严焕沉着脸,不怒自威,但配着白皙俊朗的脸庞,藏在百姓里的宣录只觉得故作严肃,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南方真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很得自己的心意。

        “是,大人。那日我与一众姐妹如往常那般接待,而霞儿则是在后台等待入场。此时何避就进了云雨阁,那时我还接待了他。这人富贵滔天,一眼不看就将一枚金叶子给了妈妈,指名要找最美的。妈妈便只好让他去看霞儿的表演。不出所料,那色欲熏心的歹人一眼就相中了霞儿,硬是将霞儿带上了楼,为此还与几位客人争执,最后也是掏出五百两银子,才息了事。”

        “金叶子?你可形容给本官?”严焕皱着眉,不解。金子本就少见,还制成了金叶子。

        “民女不知其来由。只是有幸近距离观看过,那枚金叶子制作精巧,连叶脉也有细细雕琢。说是用以货币需要,不如说是艺术品。”芍药老实回答。

        “你可记得何避掏出金叶子的表情?”严焕似乎是和那片金叶子杠上了,死死揪着这个问题,让周围人一头雾水,只有宣录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依旧是似笑非笑,两个人的思维有着十足的默契。

        “何避异常大方,不管是掏叶子还是掏银子都无比爽快,但是掏金叶子时却有些类似弃之敝履的感觉,这种感觉民女难以言说。”

        是了,五百两银子何避掏的也太爽快了,即便严焕知道何避他老爹经常索要供奉,但是这也无法支持一大家子的人这样长时间挥霍。

        五百两春宵一夜,即便是最美的清倌,太昂贵;中秋夜,只为一条信息,一次施压,赏个县令千金佳肴,太奢侈;自己直接断了供奉,直到现在,也没有太过追究,太大方。

        除此,一张金叶子本就艺术作用大于货币作用,若非富豪人家,一般不会多此一举将金子塑成叶子形状,更不用说还雕刻出脉络的图案,这般精细的物品,却弃之如敝履,哪怕是富可敌国也做不来如此嚣张的做派。

        细细想来,从中秋何兆林宴请众县令起,何兆林就已经是称得上古怪。

        只怕是得了滔天的富贵,何兆林才一改吝啬貔貅的本性,放手不追究自己的‘无礼’行为。那五百两和金叶子可能也就是父子二人得到的赃物的冰山一角,如此弃之敝履,只是心有不安罢了。

        严焕透过百姓,找寻着期间的白衣公子,俶尔,视线相碰。两人心照不宣,一种明晰的怀疑就这样浮出水面。

        与严焕的视线相碰,宣录看到的是一双幽深,似乎明晰了世间所有事情的睿智双眸,灿烂星河。别具一格的关注点,清晰跳跃的思维,异于平常判案的方式,这个人机智且敏锐,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每一句疑问,都让自己热血沸腾。

        能与这人有这样的默契,宣录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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