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日入宫之时已是傍晚，怀若先是去体元殿探望卧病的皇帝，廷昭等在门外。不多时，怀若就出来了，说是皇帝昏睡着，还未醒来，有个年轻的小太监，带着怀若回到居所。
廷昭看了一眼怀若，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实际上，怀若和他的父亲原本也没什么感情。
几人走过原本应当拐进去的窄门，小太监依然在前面走着，怀若不解，忙问道：“公公，这是要去何处？”小太监支支吾吾，说是苏贵妃给安排了新的居所，正在殿中等待怀若。
怀若只好继续走，心中有了几分或喜或悲的揣测，越走越紧张，进了庆安殿的门，就见苏贵妃一行人等在殿中，见怀若来，苏贵妃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话还没说就开始哭了起来。
就在这不知几分真假的哭声中，怀若的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五年前，怀若离开姜国的两个月后，甘泉殿突遭无名大火，殿内二人，怀若的母亲和一位老嬷嬷双双殒命。
怀若在苏贵妃面前不敢失仪，硬是装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同苏贵妃说话，安慰着这位痛哭流涕的贵妃娘娘，直到送走苏贵妃一行人，怀若甚至还规矩地施礼送别，看得廷昭无比揪心。
苏贵妃走后，廷昭提着灯笼，和怀若去了甘泉殿。整整五年，大火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或许是因为甘泉殿偏远，所以并没有被清理。怀若小步地往残存的废墟中移动着，软布做的鞋底踩在炭渣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抽泣声，在黑夜中的废墟里显得凄厉。
怀若对着一屋子断壁残垣，嘴唇翕动，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母亲……”之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廷昭看着眼前的人，一袭白衣立在焦黑残败的宫殿前，身影单薄，脚步蹒跚，瘦小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他不敢出声叫他，来的一路上，怀若已经忍的很辛苦了，面对此情此景，想必怀若心里正经历一场分崩，廷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背后默默看着他。
突然，眼前人身影晃动，像一张纸片一样坠了下去，廷昭叫了一声“怀若！”冲上前扶起昏厥过去的人，赶紧跑回了庆安殿。
怀若病了。
原本在回来的路上怀若就受了伤，再加上千千死在了瞿唐山，更是对他们的重大打击。怀若靠着对母亲的念想才一路撑着回来，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这般景象。
他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直至今日，怀若才下了床，出了门，走回了那个地方。
怀若说得对，这场大火来得蹊跷，廷昭叮嘱怀若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就打算出门找春山，一大早都没见到他人影，不知道又跑到那里鬼混去了，院子里只有侍弄花草的阿四在，他原本是漠北人，家里世代行医，闲暇时总爱养些花花草草。廷昭询问阿四春山去了哪，阿四也说不知道。
廷昭一边盘算，一边往外走，刚出门口就见到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地往庆安殿来。一问才知，皇帝近日身子大好，说要见见怀若。
廷昭只好折返进屋，告知怀若，怀若轻声答应，放下了手里的暖炉，就往外走，廷昭提醒他：“这图……”
“先不带，廷昭，你随我一同去。”
“好。”
二人跟在领路的太监身后，快步地走着，怀若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走了一会就发了一头的虚汗，面色也更苍白了些。
“公公，可否歇息一下。”廷昭开言道。
“五殿下，陛下可还等着您呢。奴才也不好太耽搁了时辰。”太监音调张扬，双手抱着快要掉光毛的拂尘，一派嚣张样子。
“你！”廷昭牙关一咬，想起了当年在御花园欺负怀若的几个恶仆。
“走吧，就快了，廷昭。”怀若轻声说，廷昭只好扶住怀若的手，忍了心里这口恶气。
当年廷昭父亲开罪君上，得了个全家流放的下场，才十四岁的廷昭因年纪尚小，被罚入宫中成了罪奴，手戴镣铐跟在一行罪奴之后，途径御花园，看见被太监欺负的小怀若，一时怒从心起，拖着沉重的镣铐给了那个老太监一脚，也因此得罪了掖庭管事的，最终被分配到了没什么盼头的怀若母亲宫中。
不多时，几人到了体元殿门口，怀若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要踏步进殿，门口的当值太监伸手将怀若拦了下来。
“殿下，陛下只召了您一个人进殿，并未说过殿下可以带仆从。”
怀若的转头盯着说话的公公，后退了一步。
“哦？那父皇可曾说过不准我带仆从？”廷昭站在怀若身旁，只觉得面前人苍白的面上多了一丝冷峻，这一病，怀若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公公可知父皇召我所为何事？”
“陛下圣意，奴才自然不知。”
“我从漠北归来，父皇召我自然是为了解漠北的情况，我一人所记，怕有不周，这才带来一路跟随我的仆从一同进殿回话，为的是事事具禀，无有遗漏，公公是否要先替陛下做了主，将他拒之门外呢？”
怀若这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面前的小太监浅做思索，放下了拦在怀若胸前的手。
进了殿，老皇帝端坐在中央一把鹿角椅上，脸上有些憔悴但已经看不出病态，右手握着一串盘龙珠不知疲倦地转着。身旁还站着苏贵妃，白皙的手上带着纤长贵气的护甲，上边镶嵌的宝珠十分抢眼，此刻正在在砚台上盘磨，但皇帝似乎并没有写字。
廷昭轻轻抬眼看了一眼，心里咒骂一句：这老东西怎么还活着！
怀若恭敬地参见父皇，叩拜大礼一步未减，廷昭也紧跟着跪在地上。
老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人儿，没有说话，看来是并不急着让他起身，殿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皇帝手上的珠串摩擦交错的声音，搁楞搁楞地让人猜不透心思。
“怀若……快起来。”皇帝终于发话。
“谢父皇。”
“一别数年，怀若都长这么大啦，回来后吃住可还习惯？”皇帝堆笑着说。
廷昭看了一眼怀若，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实际上，怀若和他的父亲原本也没什么感情。
几人走过原本应当拐进去的窄门，小太监依然在前面走着，怀若不解，忙问道：“公公，这是要去何处？”小太监支支吾吾，说是苏贵妃给安排了新的居所，正在殿中等待怀若。
怀若只好继续走，心中有了几分或喜或悲的揣测，越走越紧张，进了庆安殿的门，就见苏贵妃一行人等在殿中，见怀若来，苏贵妃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话还没说就开始哭了起来。
就在这不知几分真假的哭声中，怀若的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五年前，怀若离开姜国的两个月后，甘泉殿突遭无名大火，殿内二人，怀若的母亲和一位老嬷嬷双双殒命。
怀若在苏贵妃面前不敢失仪，硬是装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同苏贵妃说话，安慰着这位痛哭流涕的贵妃娘娘，直到送走苏贵妃一行人，怀若甚至还规矩地施礼送别，看得廷昭无比揪心。
苏贵妃走后，廷昭提着灯笼，和怀若去了甘泉殿。整整五年，大火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或许是因为甘泉殿偏远，所以并没有被清理。怀若小步地往残存的废墟中移动着，软布做的鞋底踩在炭渣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抽泣声，在黑夜中的废墟里显得凄厉。
怀若对着一屋子断壁残垣，嘴唇翕动，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母亲……”之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廷昭看着眼前的人，一袭白衣立在焦黑残败的宫殿前，身影单薄，脚步蹒跚，瘦小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他不敢出声叫他，来的一路上，怀若已经忍的很辛苦了，面对此情此景，想必怀若心里正经历一场分崩，廷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背后默默看着他。
突然，眼前人身影晃动，像一张纸片一样坠了下去，廷昭叫了一声“怀若！”冲上前扶起昏厥过去的人，赶紧跑回了庆安殿。
怀若病了。
原本在回来的路上怀若就受了伤，再加上千千死在了瞿唐山，更是对他们的重大打击。怀若靠着对母亲的念想才一路撑着回来，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这般景象。
他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直至今日，怀若才下了床，出了门，走回了那个地方。
怀若说得对，这场大火来得蹊跷，廷昭叮嘱怀若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就打算出门找春山，一大早都没见到他人影，不知道又跑到那里鬼混去了，院子里只有侍弄花草的阿四在，他原本是漠北人，家里世代行医，闲暇时总爱养些花花草草。廷昭询问阿四春山去了哪，阿四也说不知道。
廷昭一边盘算，一边往外走，刚出门口就见到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地往庆安殿来。一问才知，皇帝近日身子大好，说要见见怀若。
廷昭只好折返进屋，告知怀若，怀若轻声答应，放下了手里的暖炉，就往外走，廷昭提醒他：“这图……”
“先不带，廷昭，你随我一同去。”
“好。”
二人跟在领路的太监身后，快步地走着，怀若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走了一会就发了一头的虚汗，面色也更苍白了些。
“公公，可否歇息一下。”廷昭开言道。
“五殿下，陛下可还等着您呢。奴才也不好太耽搁了时辰。”太监音调张扬，双手抱着快要掉光毛的拂尘，一派嚣张样子。
“你！”廷昭牙关一咬，想起了当年在御花园欺负怀若的几个恶仆。
“走吧，就快了，廷昭。”怀若轻声说，廷昭只好扶住怀若的手，忍了心里这口恶气。
当年廷昭父亲开罪君上，得了个全家流放的下场，才十四岁的廷昭因年纪尚小，被罚入宫中成了罪奴，手戴镣铐跟在一行罪奴之后，途径御花园，看见被太监欺负的小怀若，一时怒从心起，拖着沉重的镣铐给了那个老太监一脚，也因此得罪了掖庭管事的，最终被分配到了没什么盼头的怀若母亲宫中。
不多时，几人到了体元殿门口，怀若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要踏步进殿，门口的当值太监伸手将怀若拦了下来。
“殿下，陛下只召了您一个人进殿，并未说过殿下可以带仆从。”
怀若的转头盯着说话的公公，后退了一步。
“哦？那父皇可曾说过不准我带仆从？”廷昭站在怀若身旁，只觉得面前人苍白的面上多了一丝冷峻，这一病，怀若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公公可知父皇召我所为何事？”
“陛下圣意，奴才自然不知。”
“我从漠北归来，父皇召我自然是为了解漠北的情况，我一人所记，怕有不周，这才带来一路跟随我的仆从一同进殿回话，为的是事事具禀，无有遗漏，公公是否要先替陛下做了主，将他拒之门外呢？”
怀若这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面前的小太监浅做思索，放下了拦在怀若胸前的手。
进了殿，老皇帝端坐在中央一把鹿角椅上，脸上有些憔悴但已经看不出病态，右手握着一串盘龙珠不知疲倦地转着。身旁还站着苏贵妃，白皙的手上带着纤长贵气的护甲，上边镶嵌的宝珠十分抢眼，此刻正在在砚台上盘磨，但皇帝似乎并没有写字。
廷昭轻轻抬眼看了一眼，心里咒骂一句：这老东西怎么还活着！
怀若恭敬地参见父皇，叩拜大礼一步未减，廷昭也紧跟着跪在地上。
老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人儿，没有说话，看来是并不急着让他起身，殿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皇帝手上的珠串摩擦交错的声音，搁楞搁楞地让人猜不透心思。
“怀若……快起来。”皇帝终于发话。
“谢父皇。”
“一别数年，怀若都长这么大啦，回来后吃住可还习惯？”皇帝堆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