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出
淮都事情处理完后，圣驾就回了鸾，仰云如今在顾酌身边，沈啸行便回了自己殿内待着。南暻一顿杂事堆积如山，尤其户部要算清此次从国库内支出多少银两，忙的分身乏术。
顾酌大行封赏，宋清如为首功，越级提拔为院使。待各部都清算完后，顾酌设了庆功宴，邀了参与此事的官员。
顾酌去的晚，由内官引去宴会内堂，侍女替顾酌掀开帘，见里面酒过三巡，气氛融洽。
太医令虽不满宋清如，但忌惮他如今是天子眼前红人，总归面子上要过得去，也与宋清如搭着茬讲着笑话。
众臣见顾酌进来了，又换了一副正经姿态，起身行礼。顾酌坐在正位上，淡然一笑道：“一场私宴，不必拘礼，都坐吧。”
大臣应声，虽不似刚才那般热闹，但推杯换盏声不断。顾酌不太喜欢宴席，他觉得无趣，而且吃不饱。大臣在他面前不敢如刚才那般放肆，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句客套奉迎的话，他听的腻，只一杯杯冷酒下肚。
离席后他并未坐轿撵，夜风凉津津的吹在人身上，冷酒上头的劲缓了不少，和仰云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点点星光，细如微尘，天幕冽厉明澈，繁星寄宿其间。
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两个人沿路走了没有多久，在寂静夜里听见一声猫叫，顾酌低头一看，朏朏围着他脚底打转，脑袋直蹭顾酌的腿，打了个滚露出肚皮，那双蓝白色异瞳盯着他。
小猫想要被摸摸。
顾酌抱起朏朏，觉得这就是块云团，太软乎乎了。他拍了拍它毛上的灰交在仰云手中，说：“你带他回去，我自己吹吹冷风，醒醒酒。”
“是，期门骑夜巡就在附近，陛下多加小心，早些回殿。”仰云已经发觉了动静，但他没有说出口，转身都带着朏朏离去。
仰云抱着朏朏往昭阳殿去，路过鸾鸢池听见几声扑腾，以为是有人落了水，连忙过去查看。
撞入眼帘的，是个身形瘦弱的男子打着赤脚坐在池边上踩水。新月悬于那夜色阑珊中，倒映在鸾鸢池内，他脚尖一动，水面就泛起涟漪。
那名男子背对着他，露了些侧脸，清瘦的轮廓分明清晰，却又如同月纱覆面般朦胧，显得线条柔和。
仰云不自觉的往前走去，他想好心提醒那人一句，月黑风高，小心水深，走到旁边还没等张口，就听见脚下一声脆响。
那人听见了声响转过头，仰云终于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双瞳翦水，绯颜腻理，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当属是顾酌，但眼前的人与顾酌是浑然不同的一种美。
要说顾酌是天生媚态，那眼前人就是温润如玉。
眸间清澈如水，仿佛不染红尘。
那人和仰云一同低头查看，发现是仰云一脚踩在了人家的象牙琴上，生生断成了两半。
仰云就在这月黑风高夜，含泪赔给人家三百两银子。
——————
仰云的脚步声渐远，顾酌才对着前面空无一人的宫路高声道：“出来吧。”
沈啸行从那朱红高墙翻身跳下。他一副认真神色，说：“你说过的，有我一份功。”
顾酌明白过来，这是来找他兑现承诺来了。顾酌轻笑，没逗弄沈啸行，道：“这份赏我记着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席面你办完了，也没邀我同去，既然如此，我办场私席请你大驾光临，不过分吧？”
他这话说的像是试探，实际上没有能让他拒绝的说辞，有功之臣该赏，何况这只是个小小请求。枝头月落雪华浓，顾酌没有说话，抱着猫走向了去往沈啸行宫殿的方向。
沈啸行看着他明黄色的衣角跟在后面走了一路，虽说这宫殿因为他刚来时顾酌带着些私人恩怨，分配给他的有些年久失修，但相处下来，顾酌倒是有了把他当人的觉悟，冬日的炭火供的死足，这殿内被他烘的跟初春似的。
胐朏一落地就去找了暖炉烤火，沈啸行在顺手接过了他的大氅的时候，虚虚环抱了一下顾酌，那日顾酌病的糊涂，可现在是清醒的，他侧头偏开了沈啸行的呼吸，道：“私席可没有投怀送抱这规矩。”
“送上门的你也婉拒，果然啊，话本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帝王家最绝情。”沈啸行像个怨妇似的，不满道。
“有清酒呢。”顾酌被它吸引了目光，自顾自斟上一杯下肚，他其实很想说句“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帝王家”，但这话可能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既然现在二人没有敌意，他倒是也很愿意将这和气延续下去。
顾酌爱酒，但通常只是用来暖暖身子，今日是难得喝的尽兴，因为他面前有一个根本不服输的酒鬼。
而帝王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征服别人。
“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于是在沈啸行激情劝酒后，他成功的，把自己喝趴下了。
“我看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顾酌喝的也有些脸红，脑袋晕晕乎乎，尚为清醒，还记得自己应该回自己殿里，掌心撑着地就要起身去拿大氅。
屁股刚刚离开地面二寸，就被沈啸行一只手拽着衣角又跌了回去。
“你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沈啸行的眼睛里闪着光，痴迷道：“就是说话怪难听的。”
顾酌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别人夸他一句他受用无比，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他就立刻黑脸，抬着沈啸行的下巴不轻不重给了一耳光，说：“我不光说话难听，我性格更他娘的恶劣。”
“看出来了，不过不影响什么。”沈啸行的脸上的醉色是真的像醉了，喉结上下滑动，吹出个像流氓一样的口哨，“给爷个机会吧，爷想跟你互相了解，共度余生。”
“我......”顾酌一开始还想认真回他一句，后知后觉发现这小子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他，想来自己真是喝多了，他甩了甩脑袋，不准备和沈啸行讲道理了，这时候跟他说的话别说右耳出了，左耳朵保不准能不能进呢，还是拳头管用。
一拳还没砸下去，沈啸行就像早就知道似的，一下就握住了他的手，起身带着他跑了起来。
沈啸行跑的速度很快，顾酌跟的有些吃力，但也没有停下来，夜风迎面拂来，吹散了身上的酒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越跑他越开心，扬着张笑脸看了一眼身侧的沈啸行。
沈啸行只觉得他眉眼蛊人。
二人拐了个弯，抄小路跑到了龙落顶，顾酌跑得心跳加速，还没平复下来，就被沈啸行拖着上了楼梯去最高处。
这是整个南暻最高的地方，这里雾气最重，一眼望去，就如同整个南暻都在自己囊袋中。能望见北玄边境的那座雁荡山，能看见西凛边境那片最大的湖泊。沈啸行站在这里，就是怎么望不到北玄。
“我想看一次日出。”沈啸行轻声道。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在东边有些轮廓露了出来，寒气冷得很，像是把沈啸行冻的酒醒了些。
顾酌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侧，说：“狐死首丘，我以为，你会想回家。”
他愿意放他走，哪怕是毁约。
他这个人，复杂的很。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虽然他经历的消耗了他的一些软弱，但他仍保留有同人的共情感。虽然经历不同，但他们同样被困在了某处。
顾酌被困在了梦里，他没有办法出来。
沈啸行被困在了南暻，他没有办法回家。
“我不想，我大哥是嫡出，一向看不上我。父皇在我母亲死后对我也不冷不热，宫中人向来拜高踩低，我在北玄，从未像现在肆意过。”沈啸行眼里黯然失色，神情忧郁。
他静静眺望远方，目光越过千山万水。
顾酌眼望前方，差不多的身世让他产生种共情感，他回忆起小时候，一场大火烧光了他的所有，他是偷了生，但他偷生后的滋味并不好过，那是他闭口不提的过去，是他所有的噩梦来源。
顾酌回过神，悠悠开口道：“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他微侧身，注视着沈啸行，“人生不如意已经十有八九，又何必怕它居满十。”
日光弥漫，天地微醺，被青山驼着的旭日缓缓而升，破晓光芒不断变换，直映在二人脸上，沈啸行猛然握住顾酌的手，将他拉入怀抱。
半晌，沈啸行的声音在顾酌耳边响起：“一直陪着我吧，阿酌。”
沈啸行的吻落了下来，柔软相碰，吻里交错着舌，顾酌心跳乱了，悄悄变红了脸。他在这亲吻推了推沈啸行，沈啸行却带着他的背贴的更近。
“伸出来啊。”
二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唯有沈啸行看过几本画本，在这场里把控着主动，唇齿间传出暧昧声音，顾酌心尖就好像春风拂柳，荡起波澜。
晨雾被风吹淡，若有若无，和云彩混在一起，沈啸行和顾酌在风里被渡上了一层金光。
顾酌大行封赏，宋清如为首功，越级提拔为院使。待各部都清算完后，顾酌设了庆功宴，邀了参与此事的官员。
顾酌去的晚，由内官引去宴会内堂，侍女替顾酌掀开帘，见里面酒过三巡，气氛融洽。
太医令虽不满宋清如，但忌惮他如今是天子眼前红人，总归面子上要过得去，也与宋清如搭着茬讲着笑话。
众臣见顾酌进来了，又换了一副正经姿态，起身行礼。顾酌坐在正位上，淡然一笑道：“一场私宴，不必拘礼，都坐吧。”
大臣应声，虽不似刚才那般热闹，但推杯换盏声不断。顾酌不太喜欢宴席，他觉得无趣，而且吃不饱。大臣在他面前不敢如刚才那般放肆，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句客套奉迎的话，他听的腻，只一杯杯冷酒下肚。
离席后他并未坐轿撵，夜风凉津津的吹在人身上，冷酒上头的劲缓了不少，和仰云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点点星光，细如微尘，天幕冽厉明澈，繁星寄宿其间。
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两个人沿路走了没有多久，在寂静夜里听见一声猫叫，顾酌低头一看，朏朏围着他脚底打转，脑袋直蹭顾酌的腿，打了个滚露出肚皮，那双蓝白色异瞳盯着他。
小猫想要被摸摸。
顾酌抱起朏朏，觉得这就是块云团，太软乎乎了。他拍了拍它毛上的灰交在仰云手中，说：“你带他回去，我自己吹吹冷风，醒醒酒。”
“是，期门骑夜巡就在附近，陛下多加小心，早些回殿。”仰云已经发觉了动静，但他没有说出口，转身都带着朏朏离去。
仰云抱着朏朏往昭阳殿去，路过鸾鸢池听见几声扑腾，以为是有人落了水，连忙过去查看。
撞入眼帘的，是个身形瘦弱的男子打着赤脚坐在池边上踩水。新月悬于那夜色阑珊中，倒映在鸾鸢池内，他脚尖一动，水面就泛起涟漪。
那名男子背对着他，露了些侧脸，清瘦的轮廓分明清晰，却又如同月纱覆面般朦胧，显得线条柔和。
仰云不自觉的往前走去，他想好心提醒那人一句，月黑风高，小心水深，走到旁边还没等张口，就听见脚下一声脆响。
那人听见了声响转过头，仰云终于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双瞳翦水，绯颜腻理，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当属是顾酌，但眼前的人与顾酌是浑然不同的一种美。
要说顾酌是天生媚态，那眼前人就是温润如玉。
眸间清澈如水，仿佛不染红尘。
那人和仰云一同低头查看，发现是仰云一脚踩在了人家的象牙琴上，生生断成了两半。
仰云就在这月黑风高夜，含泪赔给人家三百两银子。
——————
仰云的脚步声渐远，顾酌才对着前面空无一人的宫路高声道：“出来吧。”
沈啸行从那朱红高墙翻身跳下。他一副认真神色，说：“你说过的，有我一份功。”
顾酌明白过来，这是来找他兑现承诺来了。顾酌轻笑，没逗弄沈啸行，道：“这份赏我记着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席面你办完了，也没邀我同去，既然如此，我办场私席请你大驾光临，不过分吧？”
他这话说的像是试探，实际上没有能让他拒绝的说辞，有功之臣该赏，何况这只是个小小请求。枝头月落雪华浓，顾酌没有说话，抱着猫走向了去往沈啸行宫殿的方向。
沈啸行看着他明黄色的衣角跟在后面走了一路，虽说这宫殿因为他刚来时顾酌带着些私人恩怨，分配给他的有些年久失修，但相处下来，顾酌倒是有了把他当人的觉悟，冬日的炭火供的死足，这殿内被他烘的跟初春似的。
胐朏一落地就去找了暖炉烤火，沈啸行在顺手接过了他的大氅的时候，虚虚环抱了一下顾酌，那日顾酌病的糊涂，可现在是清醒的，他侧头偏开了沈啸行的呼吸，道：“私席可没有投怀送抱这规矩。”
“送上门的你也婉拒，果然啊，话本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帝王家最绝情。”沈啸行像个怨妇似的，不满道。
“有清酒呢。”顾酌被它吸引了目光，自顾自斟上一杯下肚，他其实很想说句“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帝王家”，但这话可能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既然现在二人没有敌意，他倒是也很愿意将这和气延续下去。
顾酌爱酒，但通常只是用来暖暖身子，今日是难得喝的尽兴，因为他面前有一个根本不服输的酒鬼。
而帝王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征服别人。
“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于是在沈啸行激情劝酒后，他成功的，把自己喝趴下了。
“我看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顾酌喝的也有些脸红，脑袋晕晕乎乎，尚为清醒，还记得自己应该回自己殿里，掌心撑着地就要起身去拿大氅。
屁股刚刚离开地面二寸，就被沈啸行一只手拽着衣角又跌了回去。
“你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沈啸行的眼睛里闪着光，痴迷道：“就是说话怪难听的。”
顾酌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别人夸他一句他受用无比，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他就立刻黑脸，抬着沈啸行的下巴不轻不重给了一耳光，说：“我不光说话难听，我性格更他娘的恶劣。”
“看出来了，不过不影响什么。”沈啸行的脸上的醉色是真的像醉了，喉结上下滑动，吹出个像流氓一样的口哨，“给爷个机会吧，爷想跟你互相了解，共度余生。”
“我......”顾酌一开始还想认真回他一句，后知后觉发现这小子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他，想来自己真是喝多了，他甩了甩脑袋，不准备和沈啸行讲道理了，这时候跟他说的话别说右耳出了，左耳朵保不准能不能进呢，还是拳头管用。
一拳还没砸下去，沈啸行就像早就知道似的，一下就握住了他的手，起身带着他跑了起来。
沈啸行跑的速度很快，顾酌跟的有些吃力，但也没有停下来，夜风迎面拂来，吹散了身上的酒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越跑他越开心，扬着张笑脸看了一眼身侧的沈啸行。
沈啸行只觉得他眉眼蛊人。
二人拐了个弯，抄小路跑到了龙落顶，顾酌跑得心跳加速，还没平复下来，就被沈啸行拖着上了楼梯去最高处。
这是整个南暻最高的地方，这里雾气最重，一眼望去，就如同整个南暻都在自己囊袋中。能望见北玄边境的那座雁荡山，能看见西凛边境那片最大的湖泊。沈啸行站在这里，就是怎么望不到北玄。
“我想看一次日出。”沈啸行轻声道。天已经蒙蒙亮了，太阳在东边有些轮廓露了出来，寒气冷得很，像是把沈啸行冻的酒醒了些。
顾酌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侧，说：“狐死首丘，我以为，你会想回家。”
他愿意放他走，哪怕是毁约。
他这个人，复杂的很。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虽然他经历的消耗了他的一些软弱，但他仍保留有同人的共情感。虽然经历不同，但他们同样被困在了某处。
顾酌被困在了梦里，他没有办法出来。
沈啸行被困在了南暻，他没有办法回家。
“我不想，我大哥是嫡出，一向看不上我。父皇在我母亲死后对我也不冷不热，宫中人向来拜高踩低，我在北玄，从未像现在肆意过。”沈啸行眼里黯然失色，神情忧郁。
他静静眺望远方，目光越过千山万水。
顾酌眼望前方，差不多的身世让他产生种共情感，他回忆起小时候，一场大火烧光了他的所有，他是偷了生，但他偷生后的滋味并不好过，那是他闭口不提的过去，是他所有的噩梦来源。
顾酌回过神，悠悠开口道：“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他微侧身，注视着沈啸行，“人生不如意已经十有八九，又何必怕它居满十。”
日光弥漫，天地微醺，被青山驼着的旭日缓缓而升，破晓光芒不断变换，直映在二人脸上，沈啸行猛然握住顾酌的手，将他拉入怀抱。
半晌，沈啸行的声音在顾酌耳边响起：“一直陪着我吧，阿酌。”
沈啸行的吻落了下来，柔软相碰，吻里交错着舌，顾酌心跳乱了，悄悄变红了脸。他在这亲吻推了推沈啸行，沈啸行却带着他的背贴的更近。
“伸出来啊。”
二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唯有沈啸行看过几本画本，在这场里把控着主动，唇齿间传出暧昧声音，顾酌心尖就好像春风拂柳，荡起波澜。
晨雾被风吹淡，若有若无，和云彩混在一起，沈啸行和顾酌在风里被渡上了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