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睡
天地昏暗，一道雷电撕开了黑暗苍穹，一瞬间照明了眼前事物，顾酌发现只有一片寂寥苍白。
他又回到了那场大雪。
身后传来微弱哭声，他回过头看，是座百人堆成的血山。就像叠罗汉一样，一人压在一人上面，极其诡异。
微弱哭声是那个被压在最底下的小孩传出的，顾酌伸出手准备拉他出来，手却直接透过了小孩的身子。
他身处大雪中，却感觉渐渐回暖，那股温暖拉着他，不让他再往前。等他再次伸手够那个小孩时，瞬间就惊醒了。
天没亮，屋里昏暗。
沈啸行的药才灌到一半，顾酌猛然睁眼，抬手就抵在沈啸行的胸膛，药没拿稳被甩飞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
顾酌听着声响，短短几瞬清醒了不少，说：“你怎么来了，仰云呢？”
沈啸行漫不经心道：“他忙着呢。”
顾酌还是觉得头晕眼花，咳嗽了两声，对他说：“离我远些，这病会过人。”
沈啸行在起疫前就服了药方，他自是不怕这些，也没想到顾酌还能想着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倒是会心疼我。”
顾酌眯眼，直看着屋顶板，神情恹恹道：“这位大爷，你死了我拿什么跟北玄交代，难不成要我生一个还给他。”他揉了揉眼，又道：“看来鬼神都是假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沈啸行闷闷笑了两声，把他抱起来了点，枕头竖起来垫在他的背后，起身端了碗甜粥过来，这几月相处下来，他隐约觉得他好像爱吃甜食。
顾酌接过甜粥，愣了一下，瞥了眼窗外的天，说：“这么晚了，厨子被你强薅起来做的吧。”
“是我做的。”沈啸行又去炉子上熬的药罐里重新舀了碗汤药出来，“我想着你肚里空空，光喝药怕是会难受。”
顾酌似水般平静，让人看不出内心波澜，他微微挑眉，回道：“谢了。”
沈啸行凑近了过去，说：“怎么谢我？”
“此事我记你一份功，回宫赏你。”顾酌把药一次性喝下下去，苦的直皱眉。
顾酌两碗下肚，身上的汗发了不少，不知道是药性发作还是吃饱了，又开始有些犯困，整理一下枕头又躺下了。只见沈啸行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被这场病整的思绪有些混乱，发觉忘了件事，复又问道：“仰云去哪了？”
沈啸行一贯平和的神色多了一丝古怪，眼神复杂且微妙，让人捉摸不透，“我告诉他淮都那片最大的林内长着治疟疾一绝的草药，他屁颠屁颠就去了，又一不小心掉进了捕猎挖的土坑里。”
顾酌无语：“……你有病吧。”
沈啸行摸了摸他手臂上已经结痂了的伤。顾酌侧过身去，不欲再与他多说，埋头就闭了眼。
床榻微沉，沈啸行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顾酌觉得背后一热，张嘴就要骂他，只听沈啸行说道：“疟鬼来了，我替你挡一挡。”
顾酌心中一软，小时候只有他母亲说过这种哄孩子话，后来就是喻溯生一直在宽慰他，再往后就是他成了九五至尊，谁都指望他来庇佑，但他如今也不过十八，却再也没有人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他这一路大部分都在自我治愈，没有人是他的救赎。
“我不是三岁小孩，沈二。”顾酌闭了眼，眉目间还带着些轻愁。如今他身居高位睥睨众生，他不允许自己软弱。
沈啸行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温热气息喷洒在颈间，整个人被禁锢在他的胸膛里，顾酌忍不住微微偏头，拆开了他的手。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好男色。”
沈啸行不悦地反问道：“为什么？我是烫手山芋吗？我是不好看吗？我是跟你八字相克吗？”
顾酌心想，你可不就是烫手山芋吗，他虽对沈啸行心生好感，但要说一点戒备没有是不可能的。
“咄咄逼人，牛听了都得头疼。”
沈啸行把手又重新环了回去，搂的更紧了些，脸埋在顾酌颈间，闷闷道：“我喜欢你，你理我，我就开心，你不理我，你就是笨蛋。”
“就你这点喜欢，别打扰我睡觉，你搞不定我。”
沈啸行闭了眼，说：“笨蛋。”
顾酌这次没有挣脱，他内心矛盾，既贪恋这种温暖，又抵抗着自己的软弱，他以为自己早就不需要了，直到有人想为他撑起什么，他才明白，他败在这片温情里了。
顾酌喝上新汤药就见了好，不再发热，翌日见仰云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神色黯然的倒霉样，顾酌喝茶都呛了一下。
顾酌装作不知，问道：“你昨晚让人抓走去边境当苦工了？”
仰云的脸像抹了炭那般黑，道：“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挖的土坑，掉进来的野物起码有十只，我被生生砸了一夜！”
王八蛋给顾酌端了食盒进来，对仰云的话置若罔闻。
顾酌吩咐按照这个新汤药一天发放三遍，不出五日，淮都疫病已平。
——————
今日是七月十九，观音诞辰，顾随欢照例去了佛光寺烧香。
她坐轿撵从佛光寺出来，心事重重，眉头微蹙，还正低眉沉思着她刚抽中的那只签是什么意思，只听街上有人吵嚷。
“你这天杀才，竟敢偷我包子！”
“这小崽子前些天还偷我条鱼呢，跑的贼快，总算抓着人了！”
顾随欢掀开帘子，发现那让人按在地上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吩咐停轿，起身下了去。
春月还想拦一拦顾随欢，说：“怕是淮都来的难民，公主小心他身上有病。”
顾随欢根本没听进去她讲什么，喝道一声：“住手。”她给了春月一个眼神，春月立马领会，把银子赔给小贩们。
顾随欢拿了两个包子过去，蹲身递给那个少年，少年抬头，面容瘦弱，脸上灰一块土一块，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
少年神色无助，眸底黯然失色，但他泛出的仍是一种坚毅感。
少年愣愣看了两秒，顾随欢以为是他不敢接，面带笑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谁料那崽子一口咬在顾随欢虎口处，顾随欢吃痛松了手，包子掉落在地，小孩捡起包子就跑没影了。
“这混小子。”顾随欢看着虎口的牙印，轻声道。
作者有话说：
他又回到了那场大雪。
身后传来微弱哭声，他回过头看，是座百人堆成的血山。就像叠罗汉一样，一人压在一人上面，极其诡异。
微弱哭声是那个被压在最底下的小孩传出的，顾酌伸出手准备拉他出来，手却直接透过了小孩的身子。
他身处大雪中，却感觉渐渐回暖，那股温暖拉着他，不让他再往前。等他再次伸手够那个小孩时，瞬间就惊醒了。
天没亮，屋里昏暗。
沈啸行的药才灌到一半，顾酌猛然睁眼，抬手就抵在沈啸行的胸膛，药没拿稳被甩飞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
顾酌听着声响，短短几瞬清醒了不少，说：“你怎么来了，仰云呢？”
沈啸行漫不经心道：“他忙着呢。”
顾酌还是觉得头晕眼花，咳嗽了两声，对他说：“离我远些，这病会过人。”
沈啸行在起疫前就服了药方，他自是不怕这些，也没想到顾酌还能想着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倒是会心疼我。”
顾酌眯眼，直看着屋顶板，神情恹恹道：“这位大爷，你死了我拿什么跟北玄交代，难不成要我生一个还给他。”他揉了揉眼，又道：“看来鬼神都是假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沈啸行闷闷笑了两声，把他抱起来了点，枕头竖起来垫在他的背后，起身端了碗甜粥过来，这几月相处下来，他隐约觉得他好像爱吃甜食。
顾酌接过甜粥，愣了一下，瞥了眼窗外的天，说：“这么晚了，厨子被你强薅起来做的吧。”
“是我做的。”沈啸行又去炉子上熬的药罐里重新舀了碗汤药出来，“我想着你肚里空空，光喝药怕是会难受。”
顾酌似水般平静，让人看不出内心波澜，他微微挑眉，回道：“谢了。”
沈啸行凑近了过去，说：“怎么谢我？”
“此事我记你一份功，回宫赏你。”顾酌把药一次性喝下下去，苦的直皱眉。
顾酌两碗下肚，身上的汗发了不少，不知道是药性发作还是吃饱了，又开始有些犯困，整理一下枕头又躺下了。只见沈啸行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被这场病整的思绪有些混乱，发觉忘了件事，复又问道：“仰云去哪了？”
沈啸行一贯平和的神色多了一丝古怪，眼神复杂且微妙，让人捉摸不透，“我告诉他淮都那片最大的林内长着治疟疾一绝的草药，他屁颠屁颠就去了，又一不小心掉进了捕猎挖的土坑里。”
顾酌无语：“……你有病吧。”
沈啸行摸了摸他手臂上已经结痂了的伤。顾酌侧过身去，不欲再与他多说，埋头就闭了眼。
床榻微沉，沈啸行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顾酌觉得背后一热，张嘴就要骂他，只听沈啸行说道：“疟鬼来了，我替你挡一挡。”
顾酌心中一软，小时候只有他母亲说过这种哄孩子话，后来就是喻溯生一直在宽慰他，再往后就是他成了九五至尊，谁都指望他来庇佑，但他如今也不过十八，却再也没有人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他这一路大部分都在自我治愈，没有人是他的救赎。
“我不是三岁小孩，沈二。”顾酌闭了眼，眉目间还带着些轻愁。如今他身居高位睥睨众生，他不允许自己软弱。
沈啸行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温热气息喷洒在颈间，整个人被禁锢在他的胸膛里，顾酌忍不住微微偏头，拆开了他的手。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好男色。”
沈啸行不悦地反问道：“为什么？我是烫手山芋吗？我是不好看吗？我是跟你八字相克吗？”
顾酌心想，你可不就是烫手山芋吗，他虽对沈啸行心生好感，但要说一点戒备没有是不可能的。
“咄咄逼人，牛听了都得头疼。”
沈啸行把手又重新环了回去，搂的更紧了些，脸埋在顾酌颈间，闷闷道：“我喜欢你，你理我，我就开心，你不理我，你就是笨蛋。”
“就你这点喜欢，别打扰我睡觉，你搞不定我。”
沈啸行闭了眼，说：“笨蛋。”
顾酌这次没有挣脱，他内心矛盾，既贪恋这种温暖，又抵抗着自己的软弱，他以为自己早就不需要了，直到有人想为他撑起什么，他才明白，他败在这片温情里了。
顾酌喝上新汤药就见了好，不再发热，翌日见仰云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神色黯然的倒霉样，顾酌喝茶都呛了一下。
顾酌装作不知，问道：“你昨晚让人抓走去边境当苦工了？”
仰云的脸像抹了炭那般黑，道：“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挖的土坑，掉进来的野物起码有十只，我被生生砸了一夜！”
王八蛋给顾酌端了食盒进来，对仰云的话置若罔闻。
顾酌吩咐按照这个新汤药一天发放三遍，不出五日，淮都疫病已平。
——————
今日是七月十九，观音诞辰，顾随欢照例去了佛光寺烧香。
她坐轿撵从佛光寺出来，心事重重，眉头微蹙，还正低眉沉思着她刚抽中的那只签是什么意思，只听街上有人吵嚷。
“你这天杀才，竟敢偷我包子！”
“这小崽子前些天还偷我条鱼呢，跑的贼快，总算抓着人了！”
顾随欢掀开帘子，发现那让人按在地上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吩咐停轿，起身下了去。
春月还想拦一拦顾随欢，说：“怕是淮都来的难民，公主小心他身上有病。”
顾随欢根本没听进去她讲什么，喝道一声：“住手。”她给了春月一个眼神，春月立马领会，把银子赔给小贩们。
顾随欢拿了两个包子过去，蹲身递给那个少年，少年抬头，面容瘦弱，脸上灰一块土一块，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
少年神色无助，眸底黯然失色，但他泛出的仍是一种坚毅感。
少年愣愣看了两秒，顾随欢以为是他不敢接，面带笑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谁料那崽子一口咬在顾随欢虎口处，顾随欢吃痛松了手，包子掉落在地，小孩捡起包子就跑没影了。
“这混小子。”顾随欢看着虎口的牙印，轻声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