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谁抓住了我的影子（完）
“爸爸，这群老不死的占着咱家的地方，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昨天踢了他一脚，他居然瞪我！”孩童声音稚气，却不动听。
中年人声音沙哑，“都是没人养的老东西而已，没人管。就等死了，改天买点药下在饭里，还让那些人洒脱了呢。”
小明撇撇嘴，“他们自己没有家么，凭什么来住我们家啊。”
他口中的家，正是被刻着几个苍老大字的院子。
康庄敬老院。
“因为是累赘，所以死了也没关系，有的器官还能用。上次那个老头一颗肾卖了十五万。你的零花钱放在老地方了，野狗多，小心点。”
小明立刻笑开了：“好爸爸，那我先去取钱啦。对了，那群野狗也该死了吧，我要带我朋友去那边玩儿。”
中年人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句别被狗扑到。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
要说是父子，天下恐怕没有一个父亲会给儿子从小灌输这些扭曲到恐怖的观念。也不会有父亲零花钱都要放到特定地点。
而要说不是父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中年人望着飞奔而去的小孩，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下，是一个半蹲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的想起，这是他儿子的朋友。
小华托着下巴，嘴里塞着棒棒糖，鼓鼓囊囊的，连着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老头子，你怎么在这儿啊？我爸不是说，他把你送到敬老院了么？”
老人颤颤巍巍的，开口哆嗦不已。
“孩子…我的孩子…我不是人贩子，我不是要拐你，我只是…只是我的儿孙很久没有看过我…我认错了…”
小华把棒棒糖抽出来，撇嘴：“你把缠着我要一根棒棒糖叫做拐小孩啊？”
他表情多有哭笑不得，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偏要故作老成，推了推眼镜。
“切，拐小孩才不是你那么拐的。人家起码都给小孩好吃的，你还往我要！”
老人呜呜咽咽：“我…我要走…”
小华看了他一眼，周围浓雾严重，如果不俯身他几乎认不出这个跪在地上形似四腿行走动物的家伙，是曾经跟他要好的忘年交老人。
小华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老头啊，我爸真是个混蛋，说话不算话。我都交了半个月零花钱了，让他把你送到养老院。他到好，把你扔这了。”
老人满脸茫然。“不是…我是在敬老院的…”
小华咬碎了棒棒糖，周围浓雾愈发严重了，呛的他没心思吃糖。“算了，你等着我啊！我去找我那酒鬼老爸，让他把你带出来。我们还有间杂物间呢…”
小孩儿终究心思单纯，他父亲能把一个陌生的、甚至尝试和他儿子搭话且拐孩子的老人送到敬老院而不是警局，已经是很慈悲了。
怎么可能让这种隐患进入家里呢？尽管他行动能力极差，几乎毫无力气。
“你千万等着我啊！你这么蠢的‘人贩子’，除了我也‘拐’不到别的小孩跟你说话了。”
老头被查出一身慢性病，儿孙弃养，当地法律漏洞大，地方落后，无人管辖。
一个寒冬夜，小孩儿挥着几根烟花，薄薄的冬雪是北方特色。
于是在这特色中，一双污浊昏黄的眼睛，将那身影认成了他刚上小学、许久未见的孙子。
他像无数长辈逗笑小孩儿似的，拖着僵硬的两条腿，几乎是挪，一步步挪到了小孩儿身边。
“乖孙的糖给爷爷一个好不好？”
很奇怪，小华明明不认识他，却在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隔着冬雪对视到一眼时，递过一根糖。
是橘子味的。
深冬寒冷，热泪尚温。
小孩儿和老人的谈话被醉醺醺但还没丧失理智的中年人驱赶而打断。
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当然不该和自己家小孩说太多话，最好不要说话。
小华咬着棒棒糖棍，噶吱噶吱的响声。
“老头，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就让我老爸来接你。实在不行你去我家门口蹲一蹲，我剩饭给你吃啊。”
老人眼眶温热。
小孩的身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高大的影子。
“老徐头，外面雾大，跟我回去吧。”这是敬老院院长，也是小明的爸爸。
中年人声音沙哑，老头半晌没动静，只是幽幽看着小华远去的背影。
尽管大雾隐匿，没两步就看不见东西了。
老头背上一沉，痛感有些麻木。
中年人这一脚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老头从沉闷中惊醒了。
他慢吞吞的爬起身，想要拍一拍臃肿的麻布裤腿上的尘土，膝弯又一疼。
力道很小。
“喂！老不死的！”小明飞起一脚踢到老徐头的膝弯。
老徐头哪里经得起，又重重磕了下去。
“买好了？”
“那当然，快点吧，我还要去跟同学玩儿呢。你把他扔进去我再去那边玩，我嫌晦气呢。”
中年人面无表情点点头。
他力气很大，起码是要比老头强悍许多的，这一点也从他堪比老头大腿的胳膊上看得出来。
老头被他轻而易举提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多天没有吃饱饭，还是因为一身疾病。
小明递来一罐农药。
中年人面无表情，老头双脚腾空，知道农药穿肠，双脚终于不动了。
他被扔进了里敬老院不远的死人沟，其他“野狗”都嚎叫着悲鸣着。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或者被剜了器官等死，或是一身毫无利用价值被弄哑了打折手腿，再加上这里的浓雾，他们就是“野狗”。
·
“小华，你怎么才来啊？”
“没办法，我那酒鬼老爸不讲诚信…算了，走吧，去哪儿玩？”
“那当然是死人沟！”
小红嘟嘴。
“不是说了嘛，我不去那边！”
小明眼珠子转了转。
“那我们来玩踩影子好了。谁先抓到我的影子谁决定！”
言毕，他在大雾里奔跑着。
几个小孩跟着他一路跑到死人沟，在他的怂恿下要过沟时，小明被拽了下去。
几个小孩都没有看清楚，唯独小华。
他的眼镜发挥了不小作用。
他看到“人贩子”的破布衣裳和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
他猜到了什么。
他瞪大双眼。
他又缄默不言。
作者有话说：
中年人声音沙哑，“都是没人养的老东西而已，没人管。就等死了，改天买点药下在饭里，还让那些人洒脱了呢。”
小明撇撇嘴，“他们自己没有家么，凭什么来住我们家啊。”
他口中的家，正是被刻着几个苍老大字的院子。
康庄敬老院。
“因为是累赘，所以死了也没关系，有的器官还能用。上次那个老头一颗肾卖了十五万。你的零花钱放在老地方了，野狗多，小心点。”
小明立刻笑开了：“好爸爸，那我先去取钱啦。对了，那群野狗也该死了吧，我要带我朋友去那边玩儿。”
中年人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句别被狗扑到。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
要说是父子，天下恐怕没有一个父亲会给儿子从小灌输这些扭曲到恐怖的观念。也不会有父亲零花钱都要放到特定地点。
而要说不是父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中年人望着飞奔而去的小孩，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下，是一个半蹲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的想起，这是他儿子的朋友。
小华托着下巴，嘴里塞着棒棒糖，鼓鼓囊囊的，连着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老头子，你怎么在这儿啊？我爸不是说，他把你送到敬老院了么？”
老人颤颤巍巍的，开口哆嗦不已。
“孩子…我的孩子…我不是人贩子，我不是要拐你，我只是…只是我的儿孙很久没有看过我…我认错了…”
小华把棒棒糖抽出来，撇嘴：“你把缠着我要一根棒棒糖叫做拐小孩啊？”
他表情多有哭笑不得，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偏要故作老成，推了推眼镜。
“切，拐小孩才不是你那么拐的。人家起码都给小孩好吃的，你还往我要！”
老人呜呜咽咽：“我…我要走…”
小华看了他一眼，周围浓雾严重，如果不俯身他几乎认不出这个跪在地上形似四腿行走动物的家伙，是曾经跟他要好的忘年交老人。
小华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老头啊，我爸真是个混蛋，说话不算话。我都交了半个月零花钱了，让他把你送到养老院。他到好，把你扔这了。”
老人满脸茫然。“不是…我是在敬老院的…”
小华咬碎了棒棒糖，周围浓雾愈发严重了，呛的他没心思吃糖。“算了，你等着我啊！我去找我那酒鬼老爸，让他把你带出来。我们还有间杂物间呢…”
小孩儿终究心思单纯，他父亲能把一个陌生的、甚至尝试和他儿子搭话且拐孩子的老人送到敬老院而不是警局，已经是很慈悲了。
怎么可能让这种隐患进入家里呢？尽管他行动能力极差，几乎毫无力气。
“你千万等着我啊！你这么蠢的‘人贩子’，除了我也‘拐’不到别的小孩跟你说话了。”
老头被查出一身慢性病，儿孙弃养，当地法律漏洞大，地方落后，无人管辖。
一个寒冬夜，小孩儿挥着几根烟花，薄薄的冬雪是北方特色。
于是在这特色中，一双污浊昏黄的眼睛，将那身影认成了他刚上小学、许久未见的孙子。
他像无数长辈逗笑小孩儿似的，拖着僵硬的两条腿，几乎是挪，一步步挪到了小孩儿身边。
“乖孙的糖给爷爷一个好不好？”
很奇怪，小华明明不认识他，却在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隔着冬雪对视到一眼时，递过一根糖。
是橘子味的。
深冬寒冷，热泪尚温。
小孩儿和老人的谈话被醉醺醺但还没丧失理智的中年人驱赶而打断。
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当然不该和自己家小孩说太多话，最好不要说话。
小华咬着棒棒糖棍，噶吱噶吱的响声。
“老头，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就让我老爸来接你。实在不行你去我家门口蹲一蹲，我剩饭给你吃啊。”
老人眼眶温热。
小孩的身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高大的影子。
“老徐头，外面雾大，跟我回去吧。”这是敬老院院长，也是小明的爸爸。
中年人声音沙哑，老头半晌没动静，只是幽幽看着小华远去的背影。
尽管大雾隐匿，没两步就看不见东西了。
老头背上一沉，痛感有些麻木。
中年人这一脚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老头从沉闷中惊醒了。
他慢吞吞的爬起身，想要拍一拍臃肿的麻布裤腿上的尘土，膝弯又一疼。
力道很小。
“喂！老不死的！”小明飞起一脚踢到老徐头的膝弯。
老徐头哪里经得起，又重重磕了下去。
“买好了？”
“那当然，快点吧，我还要去跟同学玩儿呢。你把他扔进去我再去那边玩，我嫌晦气呢。”
中年人面无表情点点头。
他力气很大，起码是要比老头强悍许多的，这一点也从他堪比老头大腿的胳膊上看得出来。
老头被他轻而易举提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多天没有吃饱饭，还是因为一身疾病。
小明递来一罐农药。
中年人面无表情，老头双脚腾空，知道农药穿肠，双脚终于不动了。
他被扔进了里敬老院不远的死人沟，其他“野狗”都嚎叫着悲鸣着。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或者被剜了器官等死，或是一身毫无利用价值被弄哑了打折手腿，再加上这里的浓雾，他们就是“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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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华，你怎么才来啊？”
“没办法，我那酒鬼老爸不讲诚信…算了，走吧，去哪儿玩？”
“那当然是死人沟！”
小红嘟嘴。
“不是说了嘛，我不去那边！”
小明眼珠子转了转。
“那我们来玩踩影子好了。谁先抓到我的影子谁决定！”
言毕，他在大雾里奔跑着。
几个小孩跟着他一路跑到死人沟，在他的怂恿下要过沟时，小明被拽了下去。
几个小孩都没有看清楚，唯独小华。
他的眼镜发挥了不小作用。
他看到“人贩子”的破布衣裳和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
他猜到了什么。
他瞪大双眼。
他又缄默不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