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劳劳一寸心
广平王府那个案子，始终是林清心里的一根刺。那一年她的恶名还不显，那是她为女帝独自办的第一件事。广平王府被调查出贪污赈灾款的大案子有牵扯，她被女帝派去查察。
为了办好这件事，她颇费了一番功夫，甚至她的门客纪庐都潜入广平王府，假扮成奴仆暗中收集证据。本来事情进展很顺利，纪庐甚至都已经拿到了广平王参与分账的账本，可就在林清带着大军，赶到广平王府收网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纪庐和广平王被刺客一剑封喉。
刺客是个死士，完成任务就咬破了事先含在舌下的毒药，后来林清仔仔细细搜查了他身上的每一寸，只找到了一块绣着红金鱼图样的锦帕，和她手里拿的一模一样。
这件事，始终都是林清心里的一根刺，更重要的是，她直觉贪污案的背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让她从五年前就开始惴惴不安。
她开始更卖力得投入情报工作里，秉持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把有异心或者说林清觉得有异心的，一个个抄家灭门，她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母亲的地位，被天下唾弃又如何，世人都骂她蛇蝎心肠又如何？她被亲生父母和亲哥哥卖给青楼妓馆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帮帮她。
是文佳皇帝，是林懿，一把从泥淖里把她提出来，金尊玉贵得养着，想用她当刀又如何？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说起来可笑，她辛劳几年，竟然是给林喻做了嫁衣。更没想到，林喻作为唯一的继承人，竟然会狠心下毒，毒杀自己的亲生母亲。
想起往事，林清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她冷静不下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能弄清楚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林喻又为什么要动手，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她也要去走一遭。
“为什么？”
一声惊呼打断了林清的回忆。
卢临意听完刚才的事，只觉得心里发毛，又刚刚被那个满脸横肉的魁梧男人绑架，更觉得此地是虎穴狼窝，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立刻飞走。乍一听，还不能马上走，焦虑得要坐不住了。
林栖夏瞪他一眼，转向林清：“你继续说。”
梦辉和舒兰也都一语不发，看着林清，一副为林清马首是瞻的样子。
“你们还记得广平王么？”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三人当时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她遇到这件事，如哽在咽，还找三人商量过。
“当然记得，他当年的案子，可太蹊跷了。”但是林栖夏不明白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
“当年刺杀广平王的刺客身上，也有这个东西。”林清扬了扬手中的锦帕。
“什么！”卢临意别的没听懂，但他听懂了这是个杀手团伙。如果这伙人是专业的，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岌岌可危。
就他们现在这几个人，林清的武功最高，可也不过是平平，林栖夏只有三脚猫功夫，剩下一个木匠，一个大家闺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怎么听怎么都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林清告诉大家，有一件陈年旧事，他们这些小辈可能并不知道，她也是翻看往年宫史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广平王曾经是女帝的父亲，也就是景仁帝的嗣子人选，后来景仁帝罢朝数年，和臣子们对抗，嗣子的事情才作罢，母亲才被顺利推举到了皇位上。
卢临意对女帝旧事不感兴趣，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林清都没避着他，说明她的信任又多了一点。卢临意打定主意做小绵羊，早日成为林清最信任的人。这件事听起来也和造反颇有关系，所以也没有异议了。
“噤声！”
林栖夏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下一秒，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娇柔的声音：“恩人和朋友们都还没吃饭吧，妾身亲手做了些饭食，若不嫌弃，就请各位用些。”
几人对视一下，忙应声让人进来。
美人腰肢轻摆，莲步微移，缓缓将食盒里的饭食摆开，特意面向林清客气道：“粗茶淡饭，还望贵客不要嫌弃。”又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奉给林清。
美人大约双十年华，眉目如画，面容姣好，看起来竟是个大家小姐，礼数上处处周到，一点不输林清常见的那些贵女。
不过林清总觉得是错觉，她怎么从一句客套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而且，她总觉得这位小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来不及多想，接过：“感谢小娘子款待。”
美人也不多留，行个礼转身就走了，还贴心地为她们关上了房门。
桌上一共是两荤两素，一道白灼大虾，一道醋熘肉片，一道什锦豆腐，一道焖笋。
林清毫不客气，一马当先就开始大快朵颐，众人也都坐下开始一起吃。
不得不说，还真是美味。茶足饭饱，卢临意才想起来问：“这饭菜没有问题么？”
“有问题。”还不等卢临意跳起来，林清继续补充道，“这不是那大小姐做的，是酒楼里带出来的。”
那女子手上有茧子，是习武之人。就这些饭食，这么短的时间内熟手也做不出来，那位小姐一看就不是会做饭的人。
更何况，这女子连酒楼给的食盒都没有换，盖子上写着“杨记”这两个大字呢。
林清扶额，这群人就是明摆着告诉你，我不正常。但她盘算一下，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势力悬殊，一时竟没有破局之法。
情况有些棘手，林清有些头大。
好在看起来这群人暂时不会对她们下手，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先静观其变，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露出破绽，才能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林清让大家先休息，一定要警醒些，至少一个人醒着值夜。严梦辉和应舒兰与栖夏一个房间，如果有情况，她的三脚猫功夫至少能抵挡片刻，大声示警。
卢临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林清一间。一方面林清能保护他，另外一方面，她对这个救命恩人并没有完全放心，这样也好监视。
不过卢临意完全没有被监视的自觉，他只想着要护好自己的清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公主睡了，起码，起码要给个名分吧。
这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林清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广平王死前未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林喻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为什么要毒杀重病的亲生母亲，那块绣着红色金鱼的锦帕又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一夜好眠。
林清早早睁眼后，往地上一看，发现卢才子白皙的面庞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坐在地铺上，想来是一夜无眠，也不知道是睡不惯地板还是担忧梦中被人结果了，不由一阵好笑。
“在狼窝里，还能镇定自若，你的威名，今天是领教了。”卢临意反正也睡不着，也跟着起来准备洗漱整理。
林清整理洗漱完，发现有人贴心地送来了早食，嗯，和昨天是同一家酒楼的。
这帮派可真有意思，自己人住的地方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小院落，却买得起大酒楼的饭食，不差钱的样子。帮主女儿，大小姐也满头珠翠，穿金带银的，一点可不像她说的老帮主新丧。
五人团团围坐，只有卢临意胃口不佳。
吃完早饭，林清问来收拾碗筷的帮众：“我们能出门么？”
既然人家装得这么敷衍，林清也就直接点，划下线来，说清楚她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也好行动。
男子说要去问问大小姐。
回来后告诉林清：“大小姐说可以，但是不能出城，要留下一个人，有两个兄弟会保护贵客们，天黑前必须回来。”
应舒兰按照昨天计划的那样留下，在房间里悄悄给几人做袖箭，这东西对皇室供养的工匠来说，只是小菜一叠，不过杀伤力有限，聊胜于无吧。
其余四人连两个帮众一起出了门。
一出府林清就直奔县衙，告示栏前面反常地围了一堆人。
林清大声说自己识字，进去给大伙念念，大家就都知道了，这才挤到了前面。
有两则告示。
第一则是宰相严古道写的，印发京郊各县。
这是一封谢罪书，给严梦辉谢罪的，大意就是他们严家和他孙女严氏早就断绝关系，女帝开宠，才让她一个女子入朝为官，做了起居郎，没想到这女子天生反骨，竟然帮助昭庆公主毒杀女帝，他严家出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真是家门不幸。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早就将她赶出家门，她的所作所为和家里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一番林林总总下来，最后又转回到女帝不该开女科举，拿出尚书里的话，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强调女子就不该为官。
与其说是谢罪书，不如说是声明。
念完这一则，林清悄悄看向严梦辉。
严梦辉神态自若，目光清明，不见半分伤心。
围观的老伯卖弄起自己的见识：“我们也有一句老话，女人当家，房倒屋塌。小娘子你说，和这个什么鸡啊的，是不是一个意思啊？”
确实是一个意思，林清点头。
为了办好这件事，她颇费了一番功夫，甚至她的门客纪庐都潜入广平王府，假扮成奴仆暗中收集证据。本来事情进展很顺利，纪庐甚至都已经拿到了广平王参与分账的账本，可就在林清带着大军，赶到广平王府收网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纪庐和广平王被刺客一剑封喉。
刺客是个死士，完成任务就咬破了事先含在舌下的毒药，后来林清仔仔细细搜查了他身上的每一寸，只找到了一块绣着红金鱼图样的锦帕，和她手里拿的一模一样。
这件事，始终都是林清心里的一根刺，更重要的是，她直觉贪污案的背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让她从五年前就开始惴惴不安。
她开始更卖力得投入情报工作里，秉持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把有异心或者说林清觉得有异心的，一个个抄家灭门，她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母亲的地位，被天下唾弃又如何，世人都骂她蛇蝎心肠又如何？她被亲生父母和亲哥哥卖给青楼妓馆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帮帮她。
是文佳皇帝，是林懿，一把从泥淖里把她提出来，金尊玉贵得养着，想用她当刀又如何？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说起来可笑，她辛劳几年，竟然是给林喻做了嫁衣。更没想到，林喻作为唯一的继承人，竟然会狠心下毒，毒杀自己的亲生母亲。
想起往事，林清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她冷静不下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能弄清楚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林喻又为什么要动手，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她也要去走一遭。
“为什么？”
一声惊呼打断了林清的回忆。
卢临意听完刚才的事，只觉得心里发毛，又刚刚被那个满脸横肉的魁梧男人绑架，更觉得此地是虎穴狼窝，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立刻飞走。乍一听，还不能马上走，焦虑得要坐不住了。
林栖夏瞪他一眼，转向林清：“你继续说。”
梦辉和舒兰也都一语不发，看着林清，一副为林清马首是瞻的样子。
“你们还记得广平王么？”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三人当时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她遇到这件事，如哽在咽，还找三人商量过。
“当然记得，他当年的案子，可太蹊跷了。”但是林栖夏不明白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
“当年刺杀广平王的刺客身上，也有这个东西。”林清扬了扬手中的锦帕。
“什么！”卢临意别的没听懂，但他听懂了这是个杀手团伙。如果这伙人是专业的，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岌岌可危。
就他们现在这几个人，林清的武功最高，可也不过是平平，林栖夏只有三脚猫功夫，剩下一个木匠，一个大家闺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怎么听怎么都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林清告诉大家，有一件陈年旧事，他们这些小辈可能并不知道，她也是翻看往年宫史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广平王曾经是女帝的父亲，也就是景仁帝的嗣子人选，后来景仁帝罢朝数年，和臣子们对抗，嗣子的事情才作罢，母亲才被顺利推举到了皇位上。
卢临意对女帝旧事不感兴趣，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林清都没避着他，说明她的信任又多了一点。卢临意打定主意做小绵羊，早日成为林清最信任的人。这件事听起来也和造反颇有关系，所以也没有异议了。
“噤声！”
林栖夏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下一秒，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娇柔的声音：“恩人和朋友们都还没吃饭吧，妾身亲手做了些饭食，若不嫌弃，就请各位用些。”
几人对视一下，忙应声让人进来。
美人腰肢轻摆，莲步微移，缓缓将食盒里的饭食摆开，特意面向林清客气道：“粗茶淡饭，还望贵客不要嫌弃。”又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奉给林清。
美人大约双十年华，眉目如画，面容姣好，看起来竟是个大家小姐，礼数上处处周到，一点不输林清常见的那些贵女。
不过林清总觉得是错觉，她怎么从一句客套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而且，她总觉得这位小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来不及多想，接过：“感谢小娘子款待。”
美人也不多留，行个礼转身就走了，还贴心地为她们关上了房门。
桌上一共是两荤两素，一道白灼大虾，一道醋熘肉片，一道什锦豆腐，一道焖笋。
林清毫不客气，一马当先就开始大快朵颐，众人也都坐下开始一起吃。
不得不说，还真是美味。茶足饭饱，卢临意才想起来问：“这饭菜没有问题么？”
“有问题。”还不等卢临意跳起来，林清继续补充道，“这不是那大小姐做的，是酒楼里带出来的。”
那女子手上有茧子，是习武之人。就这些饭食，这么短的时间内熟手也做不出来，那位小姐一看就不是会做饭的人。
更何况，这女子连酒楼给的食盒都没有换，盖子上写着“杨记”这两个大字呢。
林清扶额，这群人就是明摆着告诉你，我不正常。但她盘算一下，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势力悬殊，一时竟没有破局之法。
情况有些棘手，林清有些头大。
好在看起来这群人暂时不会对她们下手，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先静观其变，等待对方下一次出手，露出破绽，才能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林清让大家先休息，一定要警醒些，至少一个人醒着值夜。严梦辉和应舒兰与栖夏一个房间，如果有情况，她的三脚猫功夫至少能抵挡片刻，大声示警。
卢临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林清一间。一方面林清能保护他，另外一方面，她对这个救命恩人并没有完全放心，这样也好监视。
不过卢临意完全没有被监视的自觉，他只想着要护好自己的清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公主睡了，起码，起码要给个名分吧。
这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林清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广平王死前未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林喻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为什么要毒杀重病的亲生母亲，那块绣着红色金鱼的锦帕又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一夜好眠。
林清早早睁眼后，往地上一看，发现卢才子白皙的面庞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坐在地铺上，想来是一夜无眠，也不知道是睡不惯地板还是担忧梦中被人结果了，不由一阵好笑。
“在狼窝里，还能镇定自若，你的威名，今天是领教了。”卢临意反正也睡不着，也跟着起来准备洗漱整理。
林清整理洗漱完，发现有人贴心地送来了早食，嗯，和昨天是同一家酒楼的。
这帮派可真有意思，自己人住的地方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小院落，却买得起大酒楼的饭食，不差钱的样子。帮主女儿，大小姐也满头珠翠，穿金带银的，一点可不像她说的老帮主新丧。
五人团团围坐，只有卢临意胃口不佳。
吃完早饭，林清问来收拾碗筷的帮众：“我们能出门么？”
既然人家装得这么敷衍，林清也就直接点，划下线来，说清楚她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也好行动。
男子说要去问问大小姐。
回来后告诉林清：“大小姐说可以，但是不能出城，要留下一个人，有两个兄弟会保护贵客们，天黑前必须回来。”
应舒兰按照昨天计划的那样留下，在房间里悄悄给几人做袖箭，这东西对皇室供养的工匠来说，只是小菜一叠，不过杀伤力有限，聊胜于无吧。
其余四人连两个帮众一起出了门。
一出府林清就直奔县衙，告示栏前面反常地围了一堆人。
林清大声说自己识字，进去给大伙念念，大家就都知道了，这才挤到了前面。
有两则告示。
第一则是宰相严古道写的，印发京郊各县。
这是一封谢罪书，给严梦辉谢罪的，大意就是他们严家和他孙女严氏早就断绝关系，女帝开宠，才让她一个女子入朝为官，做了起居郎，没想到这女子天生反骨，竟然帮助昭庆公主毒杀女帝，他严家出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真是家门不幸。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早就将她赶出家门，她的所作所为和家里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一番林林总总下来，最后又转回到女帝不该开女科举，拿出尚书里的话，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强调女子就不该为官。
与其说是谢罪书，不如说是声明。
念完这一则，林清悄悄看向严梦辉。
严梦辉神态自若，目光清明，不见半分伤心。
围观的老伯卖弄起自己的见识：“我们也有一句老话，女人当家，房倒屋塌。小娘子你说，和这个什么鸡啊的，是不是一个意思啊？”
确实是一个意思，林清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