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处

  顾酌没理会,他半阖着眼,喘着粗气,手藏在被里止不住地发抖,眼底还隐匿着未散的情绪,他还在那漫天血腥的余味里,没有回来。

  “做噩梦了?”

  顾酌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是很深重。

  “大约是最近太累了。”

  他揉了揉眼,喃喃自语道。

  沈啸行把帕子塞进了他手里,起身去百灵台上寻了紫砂盒熏来,打开一看里面连沉香灰都没有,偏过头给了顾酌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不喜欢香火味,从来就没用过。”顾酌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似是缓过来了,说:“你怎么来了?”

  沈啸行捡起搁在地上的篮子,又向他床边走去,说:“听见了动静,过来看看。”

  他如今虽顶了仰云的差,却不肯当晚值,顾酌也没指望他能干什么,给他指了个离他近的偏殿,人就住了进去。

  顾酌瞥到了那个小篮子,里面还盖了一层小薄被,“这是什么?”说话间他就掀开了。

  是一只黑白虎纹的小奶猫,只有两只手那么大,软软奶奶的,四仰八叉睡着。

  顾酌阴郁气息瞬间退散,那场大雪转眼就被当前夏日融化成了暖流,直流入他心底。顾酌把它举起来抱在怀里,顺毛撸了两把,它微微抗拒了两下,又在抚摸中渐渐安静下来。

  “在你院子里捡的,”沈啸行说:“给你养了,起个名吧。”

  顾酌冁然一笑,说:“就叫朏朏。”

  “朏朏?这有什么寓意?”沈啸行问道,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那毛团,毛团扭头抱着他的手就开始啃,奈何太小了还没长牙,咬起来也不痛不痒。

  “山海经著,其状如狸,养之可以解忧。”顾酌答道。

  风也不似刚才那般凌厉了,朦胧月色从那九重天倾洒而下,静谧空气里只剩微弱的几声虫叫,一片宁和气氛。

  顾酌侧头看着他,蜜色的皮肤显得肌肉更结实紧致,他侧影写进萤灯里,面庞带着来自光影的和熙。

  他的手没有抽回来,由着朏朏咬。他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温柔神情,有些发愣。

  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顾酌回过神,把朏朏抱了回来,侧躺了下去,阖眼说:“再灭两盏萤灯。”

  朏朏倒在顾酌怀里,被盖得它只剩一个小脑袋露出来。

  “你怎么使唤得这么顺手。”沈啸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起身去灭了灯,折返给顾酌掖了掖被角,放下了床纱就转身潇洒离去。

  但是他没关门。

  吹的顾酌打了好几个冷战,整个人都藏在被底里只漏出双桃花眼,他生出来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怒火腾得就烧了起来,吼道:“你他妈不会随手关门吗?!”

  沈啸行去偏殿拿了床铺来,这会一手抱着毯子一手抱着枕头,他走得急,没太听清顾酌说了什么,探头问道:“啊?你刚才说什么?”

  他步伐轻快进来,顾酌看清后脸上怒气消散,神色几番变换,说:“你干什么?”

  “打地铺啊,我今晚跟你睡。”沈啸行说完就利落地在地上铺了起来,顾酌侧身支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迅速铺好。

  沈啸行感受到他的目光,冲他道:“我一个人睡害怕,不行啊?”

  这话要顾酌怎么接呢。

  “滚出去,凭什么跟我睡在一起。”

  听起来像个泼妇。

  “谁让你跟我睡的?”

  但是两个大男人,也没有同榻而眠,这么听起来好像有些矫情。

  最后顾酌选择,从他说的不敢一个人睡下手,这话听起来矫情的是沈啸行啊。

  于是挑了挑眉,嗤笑一声,道:“睡了。”

  冷月高挂枝梢,二人枕着那朦胧白纱,一夜好睡。

  ——————

  太阳高悬,近日无风,人打廊下走都要淋一身汗,蚊虫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酌最招蚊虫咬,沈啸行想了个招,给他捉了好些蛤蟆放在他宫内池子里。

  但没什么用。

  蛤蟆一天也没吃几只蚊虫,还整天地呱叫。

  沈啸行如今还是跟顾酌和朏朏住在一起,他睡觉睡得像死猪,雷打不动。在顾酌听了半夜蛙声后,终于双眼通红青筋暴起怒不可揭地掀开了沈啸行的被子。

  死猪:“???”

  他被顾酌抓着领子拽了起来,领到池子面前,让他进去蛤蟆掏干净。

  因着先前逼宫一事,里头也掺了内官作祟,顾酌到时那帮腌臜货都将白绫套在先帝的脖子上了。所以顾酌有些忌惮,殿内无召内官不得进,侍卫也只守在门外,只有近卫一人看管。

  “我好心好意帮你,你也太熊人了吧。”沈啸行裤腿卷起,人已经进了池子里,半蹲着身下手开抓。

  他在凉水里泡的睡意消散,但脸上还有些委屈样,嘟囔个嘴。

  顾酌看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在旁边颐指气使道:“没有你这会我都该打呼噜了,快点捞。”

  沈啸行听他这话就停下了动作,直了身子朝他伸出手说:“那你跟我一起捞。”

  “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南暻天子,凭什……”

  “我一个人可捞不完,”沈啸行笑说:“唉,我晚睡又不要紧,可明天是谁要早起呢?”

  “……”

  “明天那人早上要是起不来,那谁能替他去上朝呢?”

  “……”

  “明天那人没上朝,又是谁会被国师骂呢?”

  顾酌在说话间已经学着他的模样卷起裤脚,重重拉住了他的手,踏了进去。夜晚水凉,顾酌被冻得倒抽了几口凉气。

  沈啸行也给他在胸前戴上了一个竹篓,抓到只蛤蟆就放进去,但蛤蟆总是往外跳,好几次都直蹦他脸上,沈啸行看得直合不拢嘴,气得他捉住逃跑失败的蛤蟆就往沈啸行身上砸。

  脚下蛤蟆乱跳,就在顾酌脚面上响了一声蛙叫,他甩脚把它甩了下去,但池子太滑,他单只脚站立没有站稳,一个没留心,就直直向前栽去。

  眼看脸都快摔池底了,手胡乱地向前后左右抓,能抓到什么是什么。好巧不巧,他猛然抓住了沈啸行的里衣带,又好巧不巧,他直接落入了沈啸行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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