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京
初雪时分，大雪落满昭华京城。
街旁灯笼随着旗子飘扬，约莫傍晚，两名带刀捕快走进这间酒馆。照例是两壶温得火候到位的酒，一杯酒灌肚，俩人精神许多，只听一人说道：“叶将军回来了。
擦着桌子的店小二竖起耳朵。说起这位叶将军，实在有名。八卦又是人的天性，于是店小二支棱着耳朵，就听另一人说道：“别提了，叶将军在前线差点让人害死。”
原来，两个月前有异族入侵边境，叶将军奉命率军迎敌，可是后方提供粮草的卞州州尹却吃空饷，把精细质量好的大米全换成发霉的，各种拖后腿。害得部队这场仗打得十分艰难。
“叶将军打完胜仗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狗官的头，流放了他全家。”
干得漂亮。另一个捕快解气地叫好。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京城中唯一一座女子书院的大门外，明亮深红的灯笼下面，他们特别崇拜的叶将军，正坐在马车里，等仆人将卞州州尹的独生女送到台阶上等候已久的院长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呢？
叶青宁微微掀开一点帘子，正好对上一双充满怨恨与冰冷的眸子。二十多天前，与这眸子极为相似的另一双眸子里全是哀求和泪水。叶将军，卞州州尹跪在狱中一遍遍对自己磕头，阿棉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跟她母亲一块被流放到又穷又冷的冰州，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求求您，给她一个好去处。”
沈师笑注意到他这边的目光，让书童将小女孩带进去后，走到马车旁，叹道：“叶将军真是好胆量，亲手砍了她父亲的头，居然还敢亲自送她来读书，不怕他日做了官，一朝得势报复你？”
“女孩子可以绣花缝鞋，但能读书还是读书得好。”
车帘拉开一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就在雪地和红灯的交相辉映下格外清楚 。京城叶家叶震天的外甥，叶青宁，生就一副极美的清冷模样。沈师笑虽年过三旬，但瞧见这张脸，无论多少次，都不免有些心荡神驰。
“好，反正这书院都是你建的，你说了算。我会好好教导她。”
叶青宁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
从这件事上，其实就看得出叶将军似乎有点与众不同。将自己的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用京城最好的教育资源养着她，无异于养虎为患。但你从他那平静又淡薄的眼睛就明白他并不在意，这也跟叶将军在其他权贵眼中、百姓耳里的形象很契合——清心寡欲、高高在上。
所以此刻三条街外军营里灯火通明、推杯换盏的庆功宴上，自然没有这位的身影。觥筹交错间每个人脸色红彤彤的，沈觉捣了捣死党胳膊，说道：“你知道吗，明天楚家那个小霸王要来军营，说是要跟叶将军学习御军之法。”
“楚剑？”死党一皱眉：“楚枫他弟弟？”
沈觉重重恩了一声。
正如无人不知叶青宁，京城也无人不知楚枫楚剑兄弟俩。京城不止一个叶家，事实上，昭华帝国有四大家族，叶、楚、单、宫，叶家派首位，不过一百年来，其他三大家族一直想将这个老大拉下马。其中尤其与叶家不对付的，是楚家。
特别是，因叶青宁舅舅叶震天的缘故，无意导致楚家长子楚枫双腿残疾，两家的梁子就结得更深。不过在皇帝面前有些面子也得给，比如像沈觉说的这个，楚剑跟叶青宁学习军法。
“那老大……”
“老大当然同意啦，他又不是姓楚的那样小气记仇。”
不记仇的叶青宁此时正站在自家亭子里，抓着一把鱼食往湖里洒去。身旁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她看着水里鱼儿跃出来，扑通一声又落回去，说道：“卞州州尹是楚家的人，楚枫恨你舅舅恨得要命，又拿他无法，就算计到你身上。其实那州尹是个好人，可惜——皇帝大概是觉得我们两家针锋相对得太过，损害他的利益，所以拿楚剑这个刺头给你出出气，做一个缓冲。”
“不过他跟你一样自小没了父母，虽然性子不太好，你还是多让着他一点。”
叶青宁抬眸，眼里映入清冷的月光，他看了一会儿月亮，渐渐的，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清晨的雾气里走出来，来到军营中点将台上站定没多久的白衣男人面前。
“楚剑。”
少年有双倔强又傲气的眸子，身板有些消瘦，但精神气十足。他比叶青宁低了一头，但对于十六岁的年纪，这样的身高已经很不错。应该是很情愿来，少年眼角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高兴。不过在看到叶青宁的那一刻，瞬间变成惊艳。
他听过叶青宁大名，知道两家恩怨很深，不过几乎很少在公共场合里见到对方。是以知道叶将军好看的不像一个将军，却不知道这样好看。
叶青宁在短短几秒内摸清了少年性格。皇帝表面说让楚剑跟自己学习，说白了，意思是让自己拿来出气用，出过气后卞州州尹的事儿就算了结。多么名正言顺，收拾人人畏惧的京城小霸王，一举好几得。可是虽然拔掉他的刺，让他学会顺从很容易，叶青宁却不准备这样做。
就在少年心情复杂，以为这个神色清冷、高高在上的男人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时，只听对方说道：“今日他们去打猎，你去不去？”
楚剑对上一双漂亮得像一池秋水的眸子，愣住了。
几日后，楚王府。
五颜六色的花丛后面散发出阵阵烤肉的香气。楚家二公子正指挥着仆人们露天烤兔子，烧烤架上的肉被黄油包裹，鲜嫩欲滴，楚剑等它熟得差不多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上手撕开，分了一圈。仆人和侍女吃得高兴，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但见楚剑没拿他们当外人，一时也就不顾忌什么了。
大家吃得正香，楚剑正要让仆人拿过孜然，一抬头，就看见花丛旁边站着一个人。
是哥哥的侍卫。
“主人说，不知尊卑的奴才，都去领三十家法。”
一众仆人侍女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
楚剑眉头一皱，只听侍卫又道：“楚王正在处理公务，没空见您。”
很好。楚二公子一脚踢开烧烤架，每次都是这样，我在这个家里就从来没有任何话语权，这样的家还待着有什么意思？他横眉冷对道：“楚枫要人人怕他，我偏不怕，楚枫要人人听命于他，我偏要跟着他对着干！”
高马尾一甩，楚剑愤怒地走掉了。
他走出楚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楚枫最讨厌的叶青宁。
街旁灯笼随着旗子飘扬，约莫傍晚，两名带刀捕快走进这间酒馆。照例是两壶温得火候到位的酒，一杯酒灌肚，俩人精神许多，只听一人说道：“叶将军回来了。
擦着桌子的店小二竖起耳朵。说起这位叶将军，实在有名。八卦又是人的天性，于是店小二支棱着耳朵，就听另一人说道：“别提了，叶将军在前线差点让人害死。”
原来，两个月前有异族入侵边境，叶将军奉命率军迎敌，可是后方提供粮草的卞州州尹却吃空饷，把精细质量好的大米全换成发霉的，各种拖后腿。害得部队这场仗打得十分艰难。
“叶将军打完胜仗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狗官的头，流放了他全家。”
干得漂亮。另一个捕快解气地叫好。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京城中唯一一座女子书院的大门外，明亮深红的灯笼下面，他们特别崇拜的叶将军，正坐在马车里，等仆人将卞州州尹的独生女送到台阶上等候已久的院长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呢？
叶青宁微微掀开一点帘子，正好对上一双充满怨恨与冰冷的眸子。二十多天前，与这眸子极为相似的另一双眸子里全是哀求和泪水。叶将军，卞州州尹跪在狱中一遍遍对自己磕头，阿棉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跟她母亲一块被流放到又穷又冷的冰州，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求求您，给她一个好去处。”
沈师笑注意到他这边的目光，让书童将小女孩带进去后，走到马车旁，叹道：“叶将军真是好胆量，亲手砍了她父亲的头，居然还敢亲自送她来读书，不怕他日做了官，一朝得势报复你？”
“女孩子可以绣花缝鞋，但能读书还是读书得好。”
车帘拉开一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就在雪地和红灯的交相辉映下格外清楚 。京城叶家叶震天的外甥，叶青宁，生就一副极美的清冷模样。沈师笑虽年过三旬，但瞧见这张脸，无论多少次，都不免有些心荡神驰。
“好，反正这书院都是你建的，你说了算。我会好好教导她。”
叶青宁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
从这件事上，其实就看得出叶将军似乎有点与众不同。将自己的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用京城最好的教育资源养着她，无异于养虎为患。但你从他那平静又淡薄的眼睛就明白他并不在意，这也跟叶将军在其他权贵眼中、百姓耳里的形象很契合——清心寡欲、高高在上。
所以此刻三条街外军营里灯火通明、推杯换盏的庆功宴上，自然没有这位的身影。觥筹交错间每个人脸色红彤彤的，沈觉捣了捣死党胳膊，说道：“你知道吗，明天楚家那个小霸王要来军营，说是要跟叶将军学习御军之法。”
“楚剑？”死党一皱眉：“楚枫他弟弟？”
沈觉重重恩了一声。
正如无人不知叶青宁，京城也无人不知楚枫楚剑兄弟俩。京城不止一个叶家，事实上，昭华帝国有四大家族，叶、楚、单、宫，叶家派首位，不过一百年来，其他三大家族一直想将这个老大拉下马。其中尤其与叶家不对付的，是楚家。
特别是，因叶青宁舅舅叶震天的缘故，无意导致楚家长子楚枫双腿残疾，两家的梁子就结得更深。不过在皇帝面前有些面子也得给，比如像沈觉说的这个，楚剑跟叶青宁学习军法。
“那老大……”
“老大当然同意啦，他又不是姓楚的那样小气记仇。”
不记仇的叶青宁此时正站在自家亭子里，抓着一把鱼食往湖里洒去。身旁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她看着水里鱼儿跃出来，扑通一声又落回去，说道：“卞州州尹是楚家的人，楚枫恨你舅舅恨得要命，又拿他无法，就算计到你身上。其实那州尹是个好人，可惜——皇帝大概是觉得我们两家针锋相对得太过，损害他的利益，所以拿楚剑这个刺头给你出出气，做一个缓冲。”
“不过他跟你一样自小没了父母，虽然性子不太好，你还是多让着他一点。”
叶青宁抬眸，眼里映入清冷的月光，他看了一会儿月亮，渐渐的，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清晨的雾气里走出来，来到军营中点将台上站定没多久的白衣男人面前。
“楚剑。”
少年有双倔强又傲气的眸子，身板有些消瘦，但精神气十足。他比叶青宁低了一头，但对于十六岁的年纪，这样的身高已经很不错。应该是很情愿来，少年眼角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高兴。不过在看到叶青宁的那一刻，瞬间变成惊艳。
他听过叶青宁大名，知道两家恩怨很深，不过几乎很少在公共场合里见到对方。是以知道叶将军好看的不像一个将军，却不知道这样好看。
叶青宁在短短几秒内摸清了少年性格。皇帝表面说让楚剑跟自己学习，说白了，意思是让自己拿来出气用，出过气后卞州州尹的事儿就算了结。多么名正言顺，收拾人人畏惧的京城小霸王，一举好几得。可是虽然拔掉他的刺，让他学会顺从很容易，叶青宁却不准备这样做。
就在少年心情复杂，以为这个神色清冷、高高在上的男人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时，只听对方说道：“今日他们去打猎，你去不去？”
楚剑对上一双漂亮得像一池秋水的眸子，愣住了。
几日后，楚王府。
五颜六色的花丛后面散发出阵阵烤肉的香气。楚家二公子正指挥着仆人们露天烤兔子，烧烤架上的肉被黄油包裹，鲜嫩欲滴，楚剑等它熟得差不多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上手撕开，分了一圈。仆人和侍女吃得高兴，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但见楚剑没拿他们当外人，一时也就不顾忌什么了。
大家吃得正香，楚剑正要让仆人拿过孜然，一抬头，就看见花丛旁边站着一个人。
是哥哥的侍卫。
“主人说，不知尊卑的奴才，都去领三十家法。”
一众仆人侍女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
楚剑眉头一皱，只听侍卫又道：“楚王正在处理公务，没空见您。”
很好。楚二公子一脚踢开烧烤架，每次都是这样，我在这个家里就从来没有任何话语权，这样的家还待着有什么意思？他横眉冷对道：“楚枫要人人怕他，我偏不怕，楚枫要人人听命于他，我偏要跟着他对着干！”
高马尾一甩，楚剑愤怒地走掉了。
他走出楚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楚枫最讨厌的叶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