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舆论是刀

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声音清凌凌的,辨识度很高,一听就是当初接待我们的那个女生。
一开始,她支支吾吾地推拒,说要保护客户隐私,不方便回答相关问题。
听到我的声音后,小姑娘明显放松了许多,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想维护我,要帮我多骂几句的仗义:
“那天我真是想忘都忘不了,两口子好好地拍婚纱照,中途小姑子突然来了,非要和新郎拍一套专属于他们的套装。”
“别说我了,连我家摄影师都麻了,全程不用指导动作,净摆那种亲密的姿势。哦对了,最后兄妹成片,选得比夫妻成片还多。”
“害,我在这儿上班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语的事。但因为新娘脾气太好了,全程没说重话,我们也不好多说啥……”
观众们表情有错愕、有窃笑、有惊奇,五彩缤纷。所有人为吃到了一口大瓜兴奋不已。
只有台上的主持人和嘉宾,脸面显然挂不住了。
调解嘉宾表情僵硬:
“刘同学,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去帮忙买饭、跑前跑后吗?合着你是去拍照了?你对节目组和观众讲的全是谎言?!”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出言指责。
毫无判断能力的人,即便坐到嘉宾席,说到底也只能沦为别人的工具。
而他现在,显然已经是我的工具了。
刘媛还在嘴硬:
“我、我承认和我哥拍照让嫂子不开心了,可是那也不能发到论坛,说我是小三啊!这是造谣,我有错,嫂子就没有吗!”
主持人犹疑地看了我一眼。
显然,他也动摇了。如果前面全是谎言,那么这句的真实性也微乎其微了。
观众席这次倒是没有人出声。
因为有几个手机玩得溜的年轻人,已经找到了被删除帖子的截图。
大家都抻长脖子,围观他们的手机。
有一个小伙把手机交给工作人员,很快被投影在屏幕上。
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发帖人的ip是校内。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学校是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的吧?就算进去了,没有校园卡也连不上校园网。”我凉凉开口。
心理专家一脸被愚弄的羞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下这么大的谎,如果不是心理素质过硬,那就是谎说多了,自己都信了。”
调解专家怒目而视:
“小刘同学,你不该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吗?在场几百人,在你眼里都是小丑吗?”
台下又有人开始起哄:
“道歉!”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求助?我看是你嫂子该喊救命了!”
“贼喊捉贼!”
声音像一把把尖利的刀,狠狠刺向刘媛,和刚刚刺向我时一模一样。
我觉得很好笑。
舆论本就是刀,你怎么就知道这把刀永远捅不到自己身上?

10.
剧情再次反转,对主持人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挑了挑眉,忽然看向刘旭:
“刘旭先生,你妹妹做了这么多荒唐事,你有管束过她吗?”
本来还在努力隐身的男人,突然被叫了名字,愣了愣。
他安静了几秒,最终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很抱歉,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她这么荒唐。”
“是我没有管好妹妹,太过溺爱她,却让楠楠受了这么多委屈。”
台下观众渐渐安静下来。
刘旭顿了顿,突然深深、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家庭出现矛盾,大多是因为男人不够努力,所以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客观理智地看待家庭矛盾,不再让楠楠难过……还请大家监督。”
我简直要鼓掌了。
真是最最标准的答案,公关公司出手也就这样了吧?
隐忍、委屈、态度端正。
有态度,有反思,有改进措施。
我扫了一眼台下,观众们显然被他的态度软化了,居然稀稀拉拉开始响起掌声。
主持人也满意地点点头:
“刘旭先生,既然你有这种态度,那我们大家都愿意相信,这个家庭日后一定会……”
“等一下!”我开口打断他的总结,“刘旭,你说你不知道刘媛荒唐?你是不知道自己新婚第二天被妹妹叫走,还是不知道我发烧三天没人做饭?婚纱照不是你本人和她一起拍的吗?刚才在后台,完整地听完刘媛污蔑我,走上来却还是选择让我道歉?这就是你所谓的不知道?”
刘旭大概是没想到,在他面前总是一团棉花的我,会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他脸上一瞬间错愕、不敢置信,最终变成恼羞成怒地瞪着我。
我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
场面再次反转,这次连主持人也愣了愣——这么小个节目,能有这么多料的吗?
刘旭与我目光对峙了两三秒,最终还是败下来。他垂下眼深吸几口气,重新做出决定。
这一次,刘旭冷冷看向刘媛,语气严厉,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刘媛诧异地仰头看哥哥。
“跟嫂子道歉!”刘旭再次重复。
“因为觉得你还小,不懂事,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委屈你嫂子,才导致今天的局面。以前全是我错了,但亡羊补牢,至少要从这一刻开始改。去,道歉!”
刘媛不敢置信地望着刘旭,很快想明白了这一轮的战略。她回过头,委屈、倔强地盯着我。
“对!是我冤枉嫂子。可是自从有了嫂子,我就好像没有哥哥了!我们在一起朝夕生活了二十年,你让我怎么甘心!他首先是我哥哥,后来才成为你丈夫的!”
“是我的错,我承认!我就是想让嫂子吃一次瘪,我只是希望嫂子这样就能松松手……我有错,都是我的错……”
她倔强着认错,让大家重新想起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只是个想要得到关爱、想要和家人呆在一起的小姑娘。
主持人叹了口气,看向我:“齐楠女士,得饶人处……”
“我不接受道歉。”主持人话音都还没落下,我就果断表明我的态度。
“我不接受她的道歉。”我环视了现场一周,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继续说道:“刘媛今天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和嫂子抢哥哥,而是想洗脱自己插足他人婚姻、破坏他人家庭的罪名。应该接受她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她的师母!”
刘媛睁大眼睛,她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在说什么?!我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还要揪住我不放!”
我平静地问她:“七月十三号下午三点四十五分,你在哪里?”
刘媛蓦地收了声。
我替她回答:“你在医院,流掉了你的小孩。”
“你怎么知……?!”刘媛下意识问出声,又立刻意识到说漏而闭嘴。
我缓缓说:“我陪朋友去检查时,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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