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的爱比她想象得更早也更热烈
离开裴家老宅，宋青兮坐着车漫无目的在城市里逛了一圈。
秋末初冬，冷凌凌的寒风像锐利的刀刃一样刮过大街小巷。护城河结了一层薄冰，老城墙瓦片上落了一层昨夜的白霜，在灰扑扑的眼光下反射着惨白无力的冷光。
车子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穿过歪七扭八的胡同小巷，宋青兮隔着脏兮兮的窗子看着外面飞速掠过或熟悉或陌生的景物，才发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民居一扇扇窗子在傍晚时分亮起，暖色调的昏黄的光，仿佛每一扇窗子背后都有一颗温暖的故事。
她觉得自己像漂萍一样，这么多年飘到哪里算哪里，落脚一段时间，总有一天还要继续漂泊，不是傅家，裴家，还是青州的舅舅舅妈家，千千万万的灯火里，其实没有一间是属于她的归宿。
车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到了最后宋青兮干脆让司机开车去了机场。
时间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往南半球的奥克兰，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起飞。
裴文清发来消息的时候，宋青兮已经过了安检。
【小嫂嫂你住在哪里，我过去找你玩好不好。】
【说好要吃羊肉火锅还没有吃呢，今晚陈妈在家里做大餐，小嫂嫂回家吃饭呗。】
透过屏幕都能嗅到小姑娘的语气小心翼翼，对自己的莽撞引起的轩然大波做着亡羊补牢的挽救。
宋青兮不想她因为这件事内疚，发了条语音过去，故作轻松的语气，希望能让小姑娘心里好受一点。
【我这段时间不住在京北了，想出去散散心，好不容易有闲下来的时间，等到将来工作起来，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了。】
发完信息，把手机装回口袋里，飞机已经开始登机，走过长长的廊道，坐上机场的摆渡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倒退，天边的灰云暗沉沉的，像要下雨，盯着看久了，眼眶也觉得发酸。
过了几分钟，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是裴文清的消息。
【小嫂嫂要去哪里散心呀？】
【把我也带上吧，反正我放假也没事干，我给小嫂嫂领包倒水，当小嫂嫂的人肉导航，小嫂嫂不是我跟你吹牛，我的导航自带帅哥搜索雷达，只要有我在身边，保证你这一趟的行程精彩绝伦。】
【小嫂嫂你回我一句“行”，我现在就要收拾行李了，咱们第一战是哪儿，我的攻略要做起来了。】
消息还没看完，紧接着就是一个视频电话弹了出来，裴文清白白软软的半张脸颊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晃得厉害，好像已经开始风风火火收拾行李了。
宋青兮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对面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嫂嫂，你这是在哪里，公交车上吗，你等等，我开车去找你，咱们一起去机场。”
宋青兮说：“我已经在机场的摆渡车上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
“啊。”裴文清有些吃惊，眼睛睁圆，急忙问，“小嫂嫂你要去哪里？”
“奥克兰。”
裴文清皱着眉头在脑子里搜索地名：“好远啊，都到地球的另一边了，不过那边现在是夏天，正是度假的时候，风景会很好看。你的航班要多久？”
“大概要飞十四个小时，中间在香港转机。”
“好久啊，小嫂嫂你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裴文清在屏幕那一边苦着脸。
摆渡车停下，车上的乘客开始陆续收拾东西，车门一旦开，外面的冷气一下子扑了进来。
“要上飞机了，不跟你聊了，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发照片。”宋青兮跟屏幕里的裴文清摆了摆手。
裴文清本来准备了一肚子挽留的话，但也只能现在也统统来不及说。
“小嫂嫂你注意安全，记得一落地就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拜拜。”
挂掉电话，跟着地勤人员的指引上了飞机。
宋青兮临时买的机票，只剩经济舱，座位在三人并排的中间，最逼仄不方便的位置，左右两边的男人，一人一个霸占了座位中间的扶手，宋青兮只能抱肘把自己缩小。
飞机尚未起飞，引擎嗡嗡不断的轰鸣声持续刺激耳膜，周围乘客各自忙忙碌碌着，或是在整理行李，或是互相交谈，也不顾压低声音，呱噪地制造噪音。
宋青兮目光呆滞地看着过道里来来回回的空姐，手指无意识一下下拨弄着安全带的边缘，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总是不停回想起坐在出租车里和裴文宴分别的场景。
他温和表面下隐约可见的失落与颓唐，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沉甸甸压在她心口。
随着飞机缓缓在跑道滑行升空，机身微微的颤抖和失重感把她拉回现实世界，透过舷窗看下去，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变成一片规划整齐，横平竖直的方形小盒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舷窗外的景象被一片云海取代。
不知是因为飞行，还是什么原因，宋青兮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脏跳得愈发慌乱，地上地下三万英尺，她的心神还留在原地，身体已经漂泊向未知的远方了。
十四个小时的经济舱坐下来的体验感几乎可以比肩春运期间的火车硬座。
落地的时候是奥克兰的清早，宋青兮拖着行李箱走出候机大厅的时候，感觉自己命都快没了半条。
腰背酸痛，像被无数针扎着，胃里也翻江倒海，几乎随时就要吐出来。
她在机场找了一间饭店，看了半天菜单，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分虾仁莲藕色拉。
酸甜清爽的口味，能压一压不时泛上来的反胃感。
等餐的时候，打开手机，关掉飞行模式，一连串消息一条接一条跳了出来。
不像只过了十四的小时，像是消失了半个世纪。
最活跃的就是裴文清，点进她的头像进去，长长短短的白色泡泡已经刷了满屏幕。
【小嫂嫂飞机起飞了吗？我查了一下航班信息，真的要飞十四个小时，好远啊。】
【奥克兰今日气温三十一摄氏度，小嫂嫂有没有带够夏天的衣服。】
【去不了奥克兰，不能看小嫂嫂的沙滩比基尼了，可恶。】
【听说奥克兰的皮哈海滩上到处都是光着膀子背双肩包的金发碧眼大帅哥，小嫂嫂到时候多给我发几张照片啊。】
【我到时候把照片拿给我哥去看，他看见小嫂嫂和白皮帅哥沙滩度假，肯定吃醋吃疯了，说不定打上飞的就去奥克兰了呢。】
【小嫂嫂，落地了给我回个电话，别忘了呀。】
宋青兮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神色暗了片刻，算算时差，国内现在还是凌晨。
宋青兮没打电话，在对话框里打了一条消息过去。
机场无线网络不好，消息加载了半天卒在了半路，宋青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准备用一下在国外比金子还贵的流量。
手机忽然跳出来一个来电。
愣了几秒钟，宋青兮接了起来。
“青兮。”
男人微微沙哑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传来，在嘈杂的背景音里，近得仿佛就在面前。
宋青兮感觉自己喉咙梗了一下，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还没睡觉吗？”她看了一眼表，国内现在应该还没到凌晨五点钟。
“醒了。”电话那头安安静静的，两个人都不知道继续说点儿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话题。
“你和文清捡来的那条小狗，混熟了家里的环境，开始调皮得不得了，昨天晚上把奶奶养的花刨了，奶奶气得楼上楼下追着它教训。”
宋青兮低低笑了笑：“它现在在哪里，在你身边吗？”
“它在文清卧室里，等造成文清起床了，让她打视频给你看。”
“好。”
“落地了吗？”裴文宴问，其实当然是飞机落地了才能接电话，一句明知故问废话，他还是问了出来。
她也回答：“落地了。”
“准备去哪里玩？”
“还没想好，先找酒店吧。”
裴文宴轻轻“嗯”了一声：“酒店不要离市区太远，国外不比国内，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拿不准要不要说出口，最后担忧还是战胜了犹豫：“我在奥克兰有几个认识的朋友，要不要——”
“不用。”没等他说完，宋青兮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出来，只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好。”他没有多说，尊重她的决定，只是声音里听得出遮掩不住的担忧和嘶哑。
一夜没睡觉，等到现在，只是为了给她打一个电话，只有知道她平安落地，他悬得荡荡悠悠的心才能放下一点。
奥克兰，穿越半个地球，走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他们之间如今的局面，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从所有事情的一开始，就亲手买下的定时炸弹。
她刚刚走出了一段漫长无果，耗尽精力的感情，好不容易重振旗鼓，下定决心重新开始，他的欺骗又让她重新陷入痛苦。
哪怕他有一千个一百个理由，都不能抵消她受到的伤害。
他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是期盼她能再留给自己一个重新入场的机会。
“打算在那里待多久？”裴文宴问。
宋青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对面没有声音。
“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工作，我要赶车去酒店了。”宋青兮说。
“好。”裴文宴没有多说，依旧是简简单单一个字的答应，“找好酒店把地址发给我，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宋青兮感觉自己心头像有一口小炉子一样，咕嘟咕嘟烧着水快要滚沸出来。
她连忙挂了电话。
——
奥克兰旅游业发达，海边的度假酒店数不胜数，宋青兮在旅游网站上根据评论选中了一家大型连锁酒店。
不知是不是被裴文清，裴文宴两兄妹连的番嘱咐潜移默化地影响，宋青兮下意识选的酒店，虽然景色不如海边民宿，价格也高，但胜安保设施完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酒店办好入住，宋青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店地址发到裴文宴手机上，到了房间里，连行李也没收拾，直接瘫倒在床上。
浑身疲惫的肌肉骨骼在超负荷工作十几个小时后，终于放松下来，床垫太柔软，让人躺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犯困。
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宋青兮干脆蒙上被子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空空。
早上一盘虾仁藕片色拉根本不顶饱，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青兮看了看时间，还没到酒店开房晚餐的时候。
国外的外卖行业很鸡肋，宋青兮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准备换件衣服，去街上随便找点儿东西果腹，忽然隔着卫生间的门听到有人“笃笃笃”地叩门声。
虽然说是品牌连锁的大酒店，但毕竟是一个人入住，宋青兮还是有些紧张，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面看了看。
外面一个欧洲面孔的年轻男人，穿着酒店服务生的制服，看起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宋青兮不敢放松警惕，出声问了一句。
对方隔着门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东西，看起来一个红色的袋子，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宋青兮让服务生把东西放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有了声音，才小心翼翼取下安全锁。
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不用打开都知道袋子里面装的是食物。
宋青兮有些莫名其妙，几乎要怀疑自己记忆错乱，是不是刚才已经点了外卖。
袋子提起来，还是温热的，进了房间，才看见袋子上明显的海港大酒楼的标志，这家餐厅在当地开业二十多年，已经成了奥克兰的地标性餐厅。
打开袋子，是包装精致的保温盒，羊肉味隔着保温盒浓郁纯粹，花椒的麻香缠绕在香气里，让人闻一闻都感觉身上暖和起来。
她想起来在津海的时候，跟裴文宴说过，小的时候在青州，每天冬天外婆都会煮羊肉。
南方过年没有一定要吃饺子的传统，每次都是外婆煮一锅羊肉火锅，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又香又暖。
没想到在京北的冬天还没来得及吃到的羊肉，居然在大洋彼岸的奥克兰吃到了。
三十几度的天气吃羊肉总觉得燥热，好在海港大酒店是有名的广式餐厅，羊肉的做法和北方不同，慢炖保留了鲜味，搭配甘蔗，马蹄，吃起来更多了几分清甜。
世界上最周到的酒店，也不会细致到这个份上，宋青兮打开餐盒，里面一张小卡片，印着餐厅的LOGO，上面是手写的一行中文。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几乎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她不由得心里有点儿乱。
她说要走，他不强留，隔着一万多公里，在大洋彼岸还惦记着自己有没有吃饭。
他一直尊重她的想法，默默无言地照顾她，不管以前怎么样，和她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言而无信，从来没有欺瞒过她一点儿。
她无端又想起在津海沈清沅的话。
他的爱，或许真的比她想象得更早也更热烈。
宋青兮烦乱地敲了敲太阳穴，脑袋里面像是有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缠在一起，就连看着眼前香气浓郁的饭菜，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按亮手机，点开裴文宴的头像，看着自己几个小时前发出去的地址地下一片光秃秃的空白。
像是无意识地等着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只能感觉到一颗心在胸腔里面乱跳。
宋青兮甩甩头，强迫自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作者有话说：
秋末初冬，冷凌凌的寒风像锐利的刀刃一样刮过大街小巷。护城河结了一层薄冰，老城墙瓦片上落了一层昨夜的白霜，在灰扑扑的眼光下反射着惨白无力的冷光。
车子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穿过歪七扭八的胡同小巷，宋青兮隔着脏兮兮的窗子看着外面飞速掠过或熟悉或陌生的景物，才发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民居一扇扇窗子在傍晚时分亮起，暖色调的昏黄的光，仿佛每一扇窗子背后都有一颗温暖的故事。
她觉得自己像漂萍一样，这么多年飘到哪里算哪里，落脚一段时间，总有一天还要继续漂泊，不是傅家，裴家，还是青州的舅舅舅妈家，千千万万的灯火里，其实没有一间是属于她的归宿。
车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到了最后宋青兮干脆让司机开车去了机场。
时间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往南半球的奥克兰，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起飞。
裴文清发来消息的时候，宋青兮已经过了安检。
【小嫂嫂你住在哪里，我过去找你玩好不好。】
【说好要吃羊肉火锅还没有吃呢，今晚陈妈在家里做大餐，小嫂嫂回家吃饭呗。】
透过屏幕都能嗅到小姑娘的语气小心翼翼，对自己的莽撞引起的轩然大波做着亡羊补牢的挽救。
宋青兮不想她因为这件事内疚，发了条语音过去，故作轻松的语气，希望能让小姑娘心里好受一点。
【我这段时间不住在京北了，想出去散散心，好不容易有闲下来的时间，等到将来工作起来，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了。】
发完信息，把手机装回口袋里，飞机已经开始登机，走过长长的廊道，坐上机场的摆渡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倒退，天边的灰云暗沉沉的，像要下雨，盯着看久了，眼眶也觉得发酸。
过了几分钟，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是裴文清的消息。
【小嫂嫂要去哪里散心呀？】
【把我也带上吧，反正我放假也没事干，我给小嫂嫂领包倒水，当小嫂嫂的人肉导航，小嫂嫂不是我跟你吹牛，我的导航自带帅哥搜索雷达，只要有我在身边，保证你这一趟的行程精彩绝伦。】
【小嫂嫂你回我一句“行”，我现在就要收拾行李了，咱们第一战是哪儿，我的攻略要做起来了。】
消息还没看完，紧接着就是一个视频电话弹了出来，裴文清白白软软的半张脸颊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晃得厉害，好像已经开始风风火火收拾行李了。
宋青兮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对面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嫂嫂，你这是在哪里，公交车上吗，你等等，我开车去找你，咱们一起去机场。”
宋青兮说：“我已经在机场的摆渡车上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
“啊。”裴文清有些吃惊，眼睛睁圆，急忙问，“小嫂嫂你要去哪里？”
“奥克兰。”
裴文清皱着眉头在脑子里搜索地名：“好远啊，都到地球的另一边了，不过那边现在是夏天，正是度假的时候，风景会很好看。你的航班要多久？”
“大概要飞十四个小时，中间在香港转机。”
“好久啊，小嫂嫂你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裴文清在屏幕那一边苦着脸。
摆渡车停下，车上的乘客开始陆续收拾东西，车门一旦开，外面的冷气一下子扑了进来。
“要上飞机了，不跟你聊了，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发照片。”宋青兮跟屏幕里的裴文清摆了摆手。
裴文清本来准备了一肚子挽留的话，但也只能现在也统统来不及说。
“小嫂嫂你注意安全，记得一落地就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拜拜。”
挂掉电话，跟着地勤人员的指引上了飞机。
宋青兮临时买的机票，只剩经济舱，座位在三人并排的中间，最逼仄不方便的位置，左右两边的男人，一人一个霸占了座位中间的扶手，宋青兮只能抱肘把自己缩小。
飞机尚未起飞，引擎嗡嗡不断的轰鸣声持续刺激耳膜，周围乘客各自忙忙碌碌着，或是在整理行李，或是互相交谈，也不顾压低声音，呱噪地制造噪音。
宋青兮目光呆滞地看着过道里来来回回的空姐，手指无意识一下下拨弄着安全带的边缘，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总是不停回想起坐在出租车里和裴文宴分别的场景。
他温和表面下隐约可见的失落与颓唐，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沉甸甸压在她心口。
随着飞机缓缓在跑道滑行升空，机身微微的颤抖和失重感把她拉回现实世界，透过舷窗看下去，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变成一片规划整齐，横平竖直的方形小盒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舷窗外的景象被一片云海取代。
不知是因为飞行，还是什么原因，宋青兮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脏跳得愈发慌乱，地上地下三万英尺，她的心神还留在原地，身体已经漂泊向未知的远方了。
十四个小时的经济舱坐下来的体验感几乎可以比肩春运期间的火车硬座。
落地的时候是奥克兰的清早，宋青兮拖着行李箱走出候机大厅的时候，感觉自己命都快没了半条。
腰背酸痛，像被无数针扎着，胃里也翻江倒海，几乎随时就要吐出来。
她在机场找了一间饭店，看了半天菜单，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分虾仁莲藕色拉。
酸甜清爽的口味，能压一压不时泛上来的反胃感。
等餐的时候，打开手机，关掉飞行模式，一连串消息一条接一条跳了出来。
不像只过了十四的小时，像是消失了半个世纪。
最活跃的就是裴文清，点进她的头像进去，长长短短的白色泡泡已经刷了满屏幕。
【小嫂嫂飞机起飞了吗？我查了一下航班信息，真的要飞十四个小时，好远啊。】
【奥克兰今日气温三十一摄氏度，小嫂嫂有没有带够夏天的衣服。】
【去不了奥克兰，不能看小嫂嫂的沙滩比基尼了，可恶。】
【听说奥克兰的皮哈海滩上到处都是光着膀子背双肩包的金发碧眼大帅哥，小嫂嫂到时候多给我发几张照片啊。】
【我到时候把照片拿给我哥去看，他看见小嫂嫂和白皮帅哥沙滩度假，肯定吃醋吃疯了，说不定打上飞的就去奥克兰了呢。】
【小嫂嫂，落地了给我回个电话，别忘了呀。】
宋青兮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神色暗了片刻，算算时差，国内现在还是凌晨。
宋青兮没打电话，在对话框里打了一条消息过去。
机场无线网络不好，消息加载了半天卒在了半路，宋青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准备用一下在国外比金子还贵的流量。
手机忽然跳出来一个来电。
愣了几秒钟，宋青兮接了起来。
“青兮。”
男人微微沙哑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传来，在嘈杂的背景音里，近得仿佛就在面前。
宋青兮感觉自己喉咙梗了一下，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还没睡觉吗？”她看了一眼表，国内现在应该还没到凌晨五点钟。
“醒了。”电话那头安安静静的，两个人都不知道继续说点儿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话题。
“你和文清捡来的那条小狗，混熟了家里的环境，开始调皮得不得了，昨天晚上把奶奶养的花刨了，奶奶气得楼上楼下追着它教训。”
宋青兮低低笑了笑：“它现在在哪里，在你身边吗？”
“它在文清卧室里，等造成文清起床了，让她打视频给你看。”
“好。”
“落地了吗？”裴文宴问，其实当然是飞机落地了才能接电话，一句明知故问废话，他还是问了出来。
她也回答：“落地了。”
“准备去哪里玩？”
“还没想好，先找酒店吧。”
裴文宴轻轻“嗯”了一声：“酒店不要离市区太远，国外不比国内，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拿不准要不要说出口，最后担忧还是战胜了犹豫：“我在奥克兰有几个认识的朋友，要不要——”
“不用。”没等他说完，宋青兮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出来，只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好。”他没有多说，尊重她的决定，只是声音里听得出遮掩不住的担忧和嘶哑。
一夜没睡觉，等到现在，只是为了给她打一个电话，只有知道她平安落地，他悬得荡荡悠悠的心才能放下一点。
奥克兰，穿越半个地球，走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他们之间如今的局面，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从所有事情的一开始，就亲手买下的定时炸弹。
她刚刚走出了一段漫长无果，耗尽精力的感情，好不容易重振旗鼓，下定决心重新开始，他的欺骗又让她重新陷入痛苦。
哪怕他有一千个一百个理由，都不能抵消她受到的伤害。
他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是期盼她能再留给自己一个重新入场的机会。
“打算在那里待多久？”裴文宴问。
宋青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对面没有声音。
“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工作，我要赶车去酒店了。”宋青兮说。
“好。”裴文宴没有多说，依旧是简简单单一个字的答应，“找好酒店把地址发给我，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宋青兮感觉自己心头像有一口小炉子一样，咕嘟咕嘟烧着水快要滚沸出来。
她连忙挂了电话。
——
奥克兰旅游业发达，海边的度假酒店数不胜数，宋青兮在旅游网站上根据评论选中了一家大型连锁酒店。
不知是不是被裴文清，裴文宴两兄妹连的番嘱咐潜移默化地影响，宋青兮下意识选的酒店，虽然景色不如海边民宿，价格也高，但胜安保设施完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酒店办好入住，宋青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店地址发到裴文宴手机上，到了房间里，连行李也没收拾，直接瘫倒在床上。
浑身疲惫的肌肉骨骼在超负荷工作十几个小时后，终于放松下来，床垫太柔软，让人躺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犯困。
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宋青兮干脆蒙上被子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空空。
早上一盘虾仁藕片色拉根本不顶饱，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青兮看了看时间，还没到酒店开房晚餐的时候。
国外的外卖行业很鸡肋，宋青兮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准备换件衣服，去街上随便找点儿东西果腹，忽然隔着卫生间的门听到有人“笃笃笃”地叩门声。
虽然说是品牌连锁的大酒店，但毕竟是一个人入住，宋青兮还是有些紧张，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面看了看。
外面一个欧洲面孔的年轻男人，穿着酒店服务生的制服，看起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宋青兮不敢放松警惕，出声问了一句。
对方隔着门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东西，看起来一个红色的袋子，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宋青兮让服务生把东西放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有了声音，才小心翼翼取下安全锁。
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不用打开都知道袋子里面装的是食物。
宋青兮有些莫名其妙，几乎要怀疑自己记忆错乱，是不是刚才已经点了外卖。
袋子提起来，还是温热的，进了房间，才看见袋子上明显的海港大酒楼的标志，这家餐厅在当地开业二十多年，已经成了奥克兰的地标性餐厅。
打开袋子，是包装精致的保温盒，羊肉味隔着保温盒浓郁纯粹，花椒的麻香缠绕在香气里，让人闻一闻都感觉身上暖和起来。
她想起来在津海的时候，跟裴文宴说过，小的时候在青州，每天冬天外婆都会煮羊肉。
南方过年没有一定要吃饺子的传统，每次都是外婆煮一锅羊肉火锅，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又香又暖。
没想到在京北的冬天还没来得及吃到的羊肉，居然在大洋彼岸的奥克兰吃到了。
三十几度的天气吃羊肉总觉得燥热，好在海港大酒店是有名的广式餐厅，羊肉的做法和北方不同，慢炖保留了鲜味，搭配甘蔗，马蹄，吃起来更多了几分清甜。
世界上最周到的酒店，也不会细致到这个份上，宋青兮打开餐盒，里面一张小卡片，印着餐厅的LOGO，上面是手写的一行中文。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几乎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她不由得心里有点儿乱。
她说要走，他不强留，隔着一万多公里，在大洋彼岸还惦记着自己有没有吃饭。
他一直尊重她的想法，默默无言地照顾她，不管以前怎么样，和她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言而无信，从来没有欺瞒过她一点儿。
她无端又想起在津海沈清沅的话。
他的爱，或许真的比她想象得更早也更热烈。
宋青兮烦乱地敲了敲太阳穴，脑袋里面像是有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缠在一起，就连看着眼前香气浓郁的饭菜，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按亮手机，点开裴文宴的头像，看着自己几个小时前发出去的地址地下一片光秃秃的空白。
像是无意识地等着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只能感觉到一颗心在胸腔里面乱跳。
宋青兮甩甩头，强迫自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