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粮

“大伯。”不等张清微出言,沈柏先开口了,“京城之时,你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掷千金买笑,金玉琳琅满身,如今才多少时日,怎么变得如此抠门?”
    沈大也没有料到沈柏居然在如此险境之中居然还敢嘲讽于他,原本见沈柏玉面朱唇,又逃到这蓬莱之中,应当是个胆小如鼠之辈,虽有些家私,却无胆色才对。
    听到沈柏的话,他虽也感到吃惊,脑海之中却无法抑制的想起从前的好日子来。
    那时候富贵风流,岂是现在能够相比,虽早早布局准备,可他们人多,又是以流放之身,能够保全性命就已经难得。
    沈敬玄多数的力气,也都用在保全更多的人身上,可不像沈柏这样,举全家之力只保一人,更早早的就准备了范恕这个退路。
    况且,如今外头风声紧,各处都需要打点,沈恒又是个小气得不得了的,说是接下来这些时日要过苦日子,所以又紧缩了他们的开支。
    光是沈柏身上那件氅,就只有沈恒有差不多的!
    而他身上这件,虽然也名贵,可是到底已经旧了!
    往常在京城之中,若是身上的衣服旧了破了,也不用洗也不用补,直接丢了,换新的就是。
    可是如今呢?他还得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衣裳破,飓风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收衣物!
    越想越恼火,他看向沈柏的目光越来越不善:“臭小子,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吗?如今若是将你杀了,再把这个富商给擒住,难道你以为沈恒会为了你这个私生子动我?!难道你以为这个富商能有多忠贞,为了你的大好的生意都不做,他可不是你个人的家奴!说到底也是我沈家的人脉!”
    飓风过后黑云却未散,黑沉沉的让人心头发堵。
    沈柏勾了勾唇:“是吗?范恕?”
    范恕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休要污蔑!我与沈相相识于微末之时,手底下的一应生意,俱是他出点子我动手,说不上是五五开吧,起码是三七分!”
    沈大嗤之以鼻:“三分……就是头猪给你出主意也能出得到三分……”
    “七分!赚钱的点子七分都是他想的!我们从头到尾都没用过沈家的一点人脉,否则的话你以为那些人那么好糊弄,会查不到我的身上吗?”
    范恕这会子是真的气恼了,奸商虽奸,但对生意伙伴确实是忠贞不二的。
    他看着沈柏被剑架着脖子的可怜模样,又瞧见他脖子上似乎已经有受伤痕迹,急急的喘了两口气:“你以为沈柏跟你一样,只是披着沈家血脉这个身份所以才耀武扬威的吗?”
    “他不只是你们沈家的丞相,更是我的沈东家,他就算是没有你们沈家,照样富甲一方!相反,是因为你们沈家的缘故,所以不能涉及许多生意,白白少赚了许多钱呐!”
    他激动起来,策马上前两步,唾沫星子几乎要淹到沈大脸上。
    沈柏的心微微一悬,担心大伯对他不利,因此开口喊了一声:“范恕。”
    两人多年以来已有默契,范恕勒马退了两步,热泪都要出来了:“东家,他们沈家的都没良心,咱们回吧,前十几年您受过什么好处?因为私生子这个身份还受尽了苦楚,如今反倒要来救济他们!”
    张清微原本提心吊胆的,如今眼神微微一动,看出沈大手底下的人明显都惊疑不定了起来。
    其实这蓬莱岛上的人都算是沈敬玄特意留下的可造之材,毕竟沈家保人也不可能什么臭猫烂狗都留。
    所以在沈恒治下,也算是有不少良家子。
    虽然沈大手底下也确实是有一队心术不太正的,但是大多也都是趋利而来。
    若是就因为服从沈大,所以就失去了财神爷,那可是赔本的买卖!
    范恕还在继续输出:“按我说这爹有什么好认的,他要是真疼你,就该让你自由自在,他们这群人还不如长宁王呢,人长宁王对你是一片真心!”
    “咳!”沈柏及时咳嗽打住,“别卖惨了,物资准备好没有。”
    范恕刚要答话,却见沈柏微微摇头,眼睛眨了三下。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知晓沈柏此举必有深意。于是话锋一转,道:“物资尚未清点准备齐全,不过可以先交付三成,但条件是你们这些道士不得苛待沈相,我们家沈相脖子上的伤也得用上好的伤药!”
    张清微自然是朗声道:“若你说话算得了数,我们本就不会薄待沈相的!”
    范恕便命手底下的人将物资留下。
    而沈大虽然心中不甘,但面对范恕的强硬态度,见自己手底下的人人心涣散,也只能暂时离去,同时满腹狐疑,心中暗自盘算着要查证沈柏是否真的有那般本事,能够不依赖沈家的势力而富甲一方。
    张清微派人清点物资,发现并无欺诈之后,不禁大喜过望。
    他立刻命人煮了一锅肉,特意请沈柏来吃。
    沈柏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们是怎么做到加了这么多香料,却把肉煮得又松又腥的?”
    这话一出,众人皆静了静。
    叶长卿在旁边闭目养神,见状悠悠地说道:“沈相金口玉舌,不吃这种粗陋之食。”
    张清微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沈柏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这等粗茶淡饭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但就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未免也太打他们的脸了。
    沈柏环顾四周,见那些道士们正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便知这些道士们平日里清修苦行,对于食物的要求并不高,这肉汤对他们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他动了动筷子,尝试着夹起一块肉,却又在鼻尖轻轻一嗅后,眉头紧皱,终是没能说服自己尝上一口。
    便轻叹一声,放下筷子,转向张清微,语气平和:“张道长,可否给我些干粮?”
    张清微一愣,随即点头应允,命人取来干粮。
    是一些硬邦邦的馕饼。
    沈柏接过馕饼,泡上热水,馕饼在热水中渐渐软化,虽然口感依旧粗糙,但至少能够饱腹。
    唉!待在这道士的营地之中,本就只是权宜之计,等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鼓足勇气咬了一口馕饼。
    一口又一口,皱着眉头,仿佛在与这干硬的食物较劲,硬生生吃出了几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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