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阶下囚

冰冷的石板透过衣衫,直刺骨髓。沈柏的意识在寒冷与疲惫之间徘徊,直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将他从半梦半醒中唤醒。
    “沈相,沈相。”燕燕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带着泣音。
    沈柏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燕燕被粗鲁的推了进来。
    “燕燕?”沈柏的声音沙哑。
    两人上演了一番主仆在牢房中相遇的悲情戏码之后,燕燕迅速地递给沈柏一个纸团,低声道:“老爷来信。”
    沈柏搓了搓手,把僵硬的关节给搓热了,才接过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几行熟悉的字迹,那是沈恒的手笔。
    这些日子,他与沈恒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
    信上说,沈恒已经成功抵达蓬莱,大概是因为还记着与沈柏的情分,所以赠了一张图给他。
    那是蓬莱的地形图,上头画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说是有飓风出没,而且此处有漩涡,飞鸟走兽入之皆不得出,有时还会弹出物品,与沈柏嘱咐要寻找的东西一模一样。
    沈柏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要找的东西是时空传送漩涡!
    只要去了蓬莱,他就能回去,不必在这什么狗屁世界当阶下囚了!
    正当沈柏心中激动难耐,仿佛已经看到了归途的希望之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打破了他的沉思。
    “你们在干什么?”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怀疑。
    沈柏迅速将纸团藏入袖中,转身看去,只见宁不折的身影出现在牢房的阴影之中。
    宁不折一步步走近,每步都带着沉重的压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仿佛要将沈柏千刀万剐。
    “沈柏,你可知罪?”宁不折的声音冰冷,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无情。“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都是你该有的报应!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丝毫悔改之心!”
    沈柏面对宁不折的指责,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沈家的罪行与我何干?那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该死的沈敬玄不是已经死了吗?”
    宁不折被沈柏的话噎住,他确实找不到沈柏直接参与沈家罪行的证据,但沈家的罪行累累,沈柏作为沈家的家主,自然难辞其咎。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宁不折怒斥道,“沈家的罪行,你作为家主,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吗?”
    “嗯嗯哦哦好好,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沈柏目光闪了闪,知道与宁不折争辩无益,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过宁大人,你来的正好我想见叶长卿,我有沈家最后的罪证要交给他。”
    宁不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又被怀疑所取代,他冷冷地看着沈柏,问道:“你为何不将罪证交给我?难道你以为长宁王会偏袒庇护吗?”
    他警告道:“你不要妄想靠美色诱惑长宁王,长宁王已经被害得够惨了?”
    沈柏摸了摸下巴,有些开心:“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承认我的美色,看来我长得确实是很好看啊!”
    宁不折:……
    他发现沈柏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根本就无法沟通,真不知道为什么长宁王能看上这种人!
    宁不折出了牢房,步履匆匆,却并未直奔长宁王府,而是转道入了皇宫,直抵金銮殿前。他将沈柏之言一一禀报,皇帝听罢,沉吟良久,最终决定让叶长卿去见沈柏。
    听闻此讯,叶长卿立刻起身,披上大氅,踏出了府门。
    宁不折在前引路,两人一路无话,直至牢房之外。
    宁不折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叶长卿,有些不满:“长宁王,有句话我必须要说,沈柏此人,死有余辜,你不必再为他求情,也必然不能袒护他!”
    叶长卿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目光古井无波:“宁大人,你可知,若非沈柏为相,这一年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去?”
    宁不折一愣,随即嘲讽道:“长宁王不会就因为这个,便认为沈柏是好人吧?他成不了事,不过是因沈家败落,且他本就无能!”
    叶长卿不语,只是伸手,割断袍角,丢给宁不折。
    这一刻的宁不折,握着手中的袍角,心中满是茫然。
    长宁王是他的恩人,他不明白,为何恩人要为了那么肮脏卑鄙的人与他断义。
    直到多年以后,宁不折自己也登上了丞相的位子,才明白当初叶长卿并没有错判沈柏。
    可那时,两人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恩怨是非,黑白轮转,永不停歇,人来人往,常是飘篷各自擦肩。
    牢房之中,昏暗而潮湿,唯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狭小的窗口透入,为这阴冷的空间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牢房的寂静,沈柏抬头望去,只见深长的窄道里,叶长卿缓缓走来。
    短短几日不见,沈柏发觉他似乎憔悴了不少,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脸颊也消瘦了几分。
    但这些丝毫未能掩盖他的英俊,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魅力,墨色的狐皮大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平添几分高贵气质。
    宁不折是怎么好意思说他用美色诱惑长宁王的?
    一直以来不都是长宁王恃脸行凶吗?
    而叶长卿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目光微微震动。
    他牵挂数日的人,穿着单薄的囚衣,身形消瘦,仿佛冬日里被冰封之后随时可能碎裂的玉竹。
    却依然气度从容。
    不似阶下囚。
    “沈相要同我说什么?”他问,
    “如今已经不是沈相,你就唤我沈柏吧。”沈柏招了招手。
    叶长卿下意识地过来,靠着栏杆。
    从前在床榻之上的时候,沈柏若是心情好的话,也会像这样招小狗似的招他。
    沈柏见他这样听话,心情又明快了几分,抬一抬下巴,矜贵地道:“给我安排个单间的牢房,此处人多眼杂,要有干净床铺,茶水点心,我还要沐浴更衣。”
    叶长卿身边还跟着皇帝派来的太监,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故意为难他,虽然是囚犯,但是高官要招供的时候,到底还是能够获得一些特殊待遇的,哪怕不是沈柏,他也会给安排这些东西。
    安排浴桶和热水的时候,太监轻咳一声:“长宁王,这沈柏沐浴的时候,是您看着还是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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