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

叶长卿看都没看他:“与你无关。”
    沈柏感到诧异,若是长宁王府因为他而获罪,那么两人就算是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怎么能算得上是与他无关呢?
    叶长卿说这话简直就像是没长脑子似的。
    可是他也知道,眼前这人是长了脑子的。
    因此相对无言,唯有沉默。
    良久,沈柏才带着些嘲笑地道:“你可不要因情误事,否则我会觉得愧疚有可笑的……你这么维护我,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听见这话,叶长卿看向他的目光却微微有些失望。
    他有些不明所以。
    那抹失望很快就隐去了。
    叶长卿跪得笔直:“沈相错看我了,我此生从不冤枉任何人,替你辩护只因你不是个坏人,若此刻跪在外头的不是你,而是别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沈家一百年的罪名不应该落在沈柏头上。
    哪怕叶长卿不知沈柏只是个被流放者,哪怕沈柏是私生子。
    他也笃定地认为,他所调查到的沈柏,不是恶人。
    他是不会爱上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的。
    除非那人只是被泼了一层墨。
    沈柏并非高看了自己,但是确实看低了他。
    京城之中,流言蜚语如冬日里的雪花一般,纷纷扬扬,无处不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朝堂之上的惊天巨变。
    “听说了吗,沈相被关进大牢了,正等候发落呢。”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神秘兮兮地对身边的人说道。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沈家不是一向得宠吗?怎么突然就倒台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道。
    “哼,沈家这些年来作恶多端,早就该有此一报了。”一个老者捋着胡须,语气中带着一丝快意。
    “可是,沈相平日里的为人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被关进大牢?”一个妇女不解地问道。
    “那都是表面功夫,他就是个绣花枕头!脸长得好看,心黑有什么用?我听说,沈家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商贩冷笑道。
    流言如同野火一般,迅速在京城中蔓延开来。人们对沈家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如今的唾弃和幸灾乐祸。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沈柏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被押进大牢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外头的天。天空中,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好生凄凉。
    仿佛能够听到沈家的鬼哭狼嚎,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族人们,如今却要面临家破人亡的悲惨命运。
    事情发生的太急太快了,他连府中的幕僚都没有来得及解散。
    还有范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相,走吧。”一个狱卒冷冷地催促道。
    沈柏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下,缓缓地走进了大牢。
    大牢之中,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他被关进了一间单人牢房,牢房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床铺和一张破旧的桌子。
    古今中外的牢房还真都是一个样,他因为性别的问题被关起来的时候,好像也是待在差不多的环境里头,但是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当了快一年的富贵丞相,颇有一种由奢入俭难的难受。
    狱卒看他生得好看,哪怕被扒了衣服,穿着一件单薄的牢衣,也像是玉倾竹立,原先高高在上的人就这么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难免起了几分闲聊心思:“这日子不好受吧,你若是有什么遗言之类的,要托付出去,可以在我这儿买点纸笔写信。”
    沈柏砸吧砸吧嘴:“行,那你给我个馒头行吗?有点饿。”
    狱卒:……
    好朴实无华。
    沈家的倒台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迅速而猛烈。
    不过几日的光景,宅邸便被查封,可见是圣上恨极了沈家,那些罪状被宁大人贴得连布告栏都装不下,府中的财物被一一清点,家仆四散奔逃,而沈家的主人们,则被一一押送至大牢之中。
    抄家的速度算不得慢,官差们如狼似虎,将沈家的财物一一登记在册,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无一不被搜刮干净。
    沈家的族人,无论老幼,都被押解至大牢,他们的哭喊声、咒骂声、哀求声,交织成一片凄惨的乐章。
    沈柏闭目坐在牢房的一角,面容平静,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牢衣,尽管在寒冷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单薄,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不,这是那些文臣清官的形象。
    事实上沈柏就是团成一团,跟个小仓鼠似的瑟瑟发抖,满脸烦躁。
    “沈柏,你这个不孝子,都是你连累了我们!”左边牢房,一位年迈的族人指着沈柏的鼻子骂道。
    “就是,若不是你得罪了皇上,我们沈家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我上任,哪怕是牵条狗上来都比你做的好!”右边牢房,一位年轻的族人愤怒地吼道。
    “沈柏,你这个废物,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一位中年妇女哭喊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沈柏依旧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到这些指责和谩骂。
    烦的时候就掏掏耳朵。
    其实这些人又何尝不知道,沈家的罪孽,并非一日之寒,而是多年积累的结果。
    只是想骂骂他,找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夜间的睡梦并不安宁,实在是太冷了。关进来的第二天他就嗓子哑了,如今身子时冷时热,像是发烧,有时真觉得不如直接把头给砍了的好。
    脑子仿佛以为他已经死了,开始播放走马灯。
    一时是沈敬玄的话——“沈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不是因为我们的权势,而是因为我们的谨慎。在这个朝廷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今,沈家的利益链条已经被彻底斩断,而沈家的命运,也已经注定。
    一时又出现叶长卿的表情——“沈相错看我了,我此生从不冤枉任何人,替你辩护只因你不是个坏人。”
    叶长卿……
    沈柏抿了抿干渴的唇,听说叶长卿每天都去御前,求情,被骂,然后被罚跪。
    怕是要落下终身寒疾了。
其实他始终想不明白叶长卿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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