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罚跪

沈柏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了。
    一种荒诞的可笑,
    皇帝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吗?那么好骗?
    那些奏折上的罪名,都够他不知道死多少个来回了,而且全部都是真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天杀的,为什么沈家就出了沈敬玄这么一个老丞相,但是有那么多的锅要背呀?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辩解,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可是不说什么,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道:“臣,冤枉。”
    “既然你不肯认罪,那就在外面跪着吧。”皇帝彻底失望,“朕会让你亲耳听到沈家是如何覆灭的。”
    沈柏被侍卫带出了金銮殿,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快便融化成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的额头上还流着血,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寒冷和屈辱。
    “陛下,我对朝廷有功,您不能这样对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戏瘾大发,假装自己是被陷害的忠臣,“若是您非要这样污蔑我的话,我就只能撞柱自尽,以死明志了!”
    皇帝声音从大殿中传来,嘲讽且严肃:“沈柏,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朕本想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却不领情,如今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皇帝没有说假话。
    一条条不利的消息传过来,一桩桩证据被早有准备的人抬上来。
    宁不折,真是个好官啊。
    就连沈柏看着那些详尽的东西,都会忍不住这么想。
    这得是存了多少年的老证据?
    “报——江南苏家一百零六口灭门案真相证据及卷宗——”
    “报——冀州统领强取童子脑,卖与沈家同党——”
    ……
    听着听着,沈柏其实已经有些跪不住了,这冬日里跪地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膝盖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最终缓缓倒下,假装晕厥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脑袋:“沈相,你没事吧?”
    沈柏懵懵地抬头,此刻的他甚至有心情对叶长卿:“是你啊,看来这罪状簿上又要多一大叠了。”
    叶长卿目光微微闪动:“抱歉。”
    沈柏瞧见了他身后下人手上捧着的一个小箱子,这一个小箱子的威力恐怕胜过宁不折找来的那些啰里八嗦的一大堆的东西。
    宁不折找的都是些沈家的旁系或者是沈家曾经庇护过的官员。也多半都是为了百姓伸张正义。
    可是叶长卿不是。
    风雪突然大了,迷了人的眼睛。
    沈柏很冷,就问他:“能把你的手炉给我暖暖吗?就当是临终关怀。”
    叶长卿迅速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沈柏的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又细心地将斗篷的一角塞在沈柏的膝盖底下,以防寒气侵袭,也怕他跪疼。
    他人高马大的,斗篷也厚实,多多的塞着堵着,沈柏也好偷偷懒,悄悄的跪坐在了地上。
    暖炉也被他取出,塞进了沈柏的怀中。
    沈柏摩挲着手炉,感叹这些日子终究还是有些情分的。
    其实把政敌培养成自己的情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其实他知道,叶长卿平日里都是不带手炉的。
    “沈相,你可要挺住。”叶长卿温和道,“我会为你辩护的。”
    沈柏的眼睛微微睁大。
    随后,叶长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大步走进了养心殿。
    皇帝原本皱着眉头在批阅卷宗,见他来了,又翻了翻他呈上的东西,龙颜大悦:“长宁王,总算能够扳倒沈家了!”
    “陛下。”叶长卿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他的态度恭敬,但语气坚定,“沈相虽然有错,但还请陛下念在他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皇帝的目光在叶长卿身上打量,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长卿,你这是何意?沈柏的罪行已是铁证如山,你难道还要为他辩护吗?”
    叶长卿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触怒皇帝,但他仍旧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陛下,沈相的确有罪,但他也为朝廷做出了不少贡献。还请陛下三思,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让朝廷失去了一位能臣。”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叶长卿,你这是被沈柏迷惑了心智吗?朕本想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外面和沈柏一起跪着吧,好好反省反省!”
    叶长卿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仍旧没有退缩,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臣遵旨。”
    他转身走出大殿,来到了沈柏的身边。他默默地跪在沈柏的旁边,两人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
    沈柏笑话他:“你看看你,现在好了,两头不是人!”
    叶长卿只是略略挺直了脊背。
    风雪之中,沈柏跪的模样实在是显得有些滑稽,整个人都毛茸茸的被包了起来,跪姿更是惨不忍睹,如同一个团子。
    而叶长卿跟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哪怕是受罚,也就这样傲然跪立,脊背挺直,如同一杆钢枪,任由雪花覆盖在他的肩头,墨发与银冠之上。
    他的斗篷已经给了沈柏,只穿着单薄的官袍,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风骨却愈发显得奇佳,仿佛一切风雪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沈柏原本只是带着戏谑态度,笑话叶长卿这番举动拎不清轻重是非,弄不清楚局面,才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但随着一个个官员路过,目光中充满了嘲讽、不解,甚至是轻蔑,他的嬉笑表情渐渐收敛了。
    那些官员在叶长卿面前驻足,低声议论,有的冷笑,有的摇头,有的则是直接出言讽刺:“长宁王这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一个罪臣跪在这风雪之中,真是自甘堕落。”
    “就是,沈柏犯下如此重罪,长宁王竟然还为他求情,看来这朝廷之中,真是忠奸难辨啊。”
    “真是我叶朝的耻辱!”
    沈柏垂首。
    长宁王从前做了那么多好事,如今只不过是做错了一件事罢了,怎么没有人……来心疼他呢?
    他往叶长卿的方向靠了靠:“喂,你不管你那跟着你受尽了风霜沧桑的老母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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