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节哀

皇帝龙目微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座菊花鼎,开口问道:“此为何物?朕观之甚是奇特。”
    大皇子面带谄媚之笑,快步上前,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父皇,此乃儿臣为父皇精心准备的贺礼,名为‘万菊鼎’。只需点香,便有惊喜呈现,定能让父皇龙颜大悦。”
    皇帝闻言,龙颜大悦,正欲上前细看,沈柏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警惕。
    而叶长卿在这时也反应过来,立刻想要出言阻止。
    不料大皇子却直接冲过去点香,动作迅速,不容他人反应。就在香火点燃的瞬间,菊花鼎轰然爆炸,火光冲天,碎片四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园子都为之震动。
    最为危急的时刻,叶长卿身形一闪,一手将皇帝猛地推开,另一手将沈柏紧紧护在怀中。
    爆炸袭来的狂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体却如磐石般稳固,不为所动。
    沈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包裹,耳边是爆炸的轰鸣,在那最后一眼,只看见男人挡在自己身前。
    然后,意识全无。
    人死后,是否真的有灵魂?沈柏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晃晃悠悠地穿越了时空的长河,回到了原本的时代。
    那是一个充满钢铁与玻璃的世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每个人都在强调个性,却又在人潮中迷失自我。
    沈柏记得,自己曾是这个世界的孤儿,无依无靠,孤独地行走在喧嚣的街头。
    他被流放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无垠的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新闻媒体对此视而不见,他的“罪行”连头版头条都不能占据,存在仿佛被这个世界彻底抹除,个人物品被销毁,连一张照片、一段录音都未曾留下。
    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沈柏的魂魄在这个世界中游荡,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些被遗忘的岁月。
    看到了自己的童年,那些在孤儿院中度过的孤独日子,看到了自己的青春,那些背着巨额贷款,挣扎求生的岁月。
    他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中徘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痕迹,却发现自己如同一缕轻烟,随风而逝,无迹可寻。
    就在沈柏的魂魄即将消散之际,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空灵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转身望去,只见一道巨大的显示屏矗立在虚空之中,屏幕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映照出他的身影。那显示屏上,是他生前的影像,是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显示屏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从他的童年到青春,再到成年。
    然后就是他被流放之后的所有细节,上面零星的飘过几片弹幕,他这才恍惚想起,虽然流放随机,但在这个早就废除了死刑的国度,罪犯也是有人权的。
    以前他曾痛骂过不废除死刑是脑子有病才会干出来的事情,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但是在法条极端荒谬,极端强调个性自由以至于失衡的时代——
    这似乎已经是相对比较温暖的法条。
    他在显示屏前驻足,忍不住笑了笑,长期的古代生活,已经让人有些迷失自我。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坚持自我的少年。
    尽管联邦时代与他如今生活的流放古代之间相差了千年万年,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还是这样。
    为了碎银几两,慌慌张张,在世界无端的恶意里夹缝偷生。
    真累啊……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画面,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屏幕,无法触及。
    就在这时,显示屏上的画面突然停止,出现了一行字:“J697785249先生,你的存在,永远不会被遗忘。”
    那串字母与数字是他的身份证号。
    沈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其实,流放的罪犯,除了少数生活特别好的之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回到联邦的通道,因为只要成功找到了穿梭两者之间的时空隧道所在地点,并且建立稳定连接,那就相当于帮助联邦收获了一个位面。
    只要成功回到联邦,罪犯就能变成英雄,获得丰厚报酬。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那块硕大的屏幕,身影渺小。
    爆炸过后,园中一片狼藉,菊花残破,香气不再,原本热闹的宴会现场变得死寂一片。皇帝脸朝下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正要斥责叶长卿时,却听见身后传来的爆炸声。
    他被侍卫们团团围住,惊魂未定。
    怔愣不过一瞬,皇帝喃喃问:“栗子糕呢?”
    无人一生,都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在此刻提起栗子糕,唯有御前太监刚才去办事,如今匆匆赶回来,跪在皇帝神情:“奴才救驾来迟,还想陛下恕罪,大殿下……大殿下他……他似乎是在鼎中埋炸药行刺陛下,如今自食恶果已然没了性命……”
    皇帝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损完一惊,然后闭了闭眼睛:“长宁王呢?叶长卿呢?他不是把朕给丢出来了吗?他人呢?”
    侍卫低声禀道:“长宁王救了陛下的性命之后又保护沈相,如今两个人都在火里……恐怕是都不好了。”
    皇帝痛心疾首地哭道:“长宁王糊涂啊,救驾后赶紧跑就行了还救什么沈相。为救一佞臣却失朕之右臂!朕应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史官大为感动,是这样记载这段历史的。
    叶朝景德一年,帝于大皇子府遇行刺,失子面不改色,闻长宁王救驾而死,悲痛欲绝!
    龙吟细细,悲声四起,帝心如割,泪湿龙袍,长宁王之忠勇,化为烟尘,随风而逝,沈相昔日权倾朝野,今朝灰飞烟灭,空留余恨。
    帝心之痛,难以言表,此君臣之情,古今罕有!
    见陛下哭了,侍卫们环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被爆炸吓着的其余人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请陛下节哀。”
    园中一片死寂,只有菊花残枝在风中摇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燕燕从火光里走出来,满面都是黑灰,叶长卿的侍卫和她相对而立,一个抬着脚,一个抬着头。
    皇帝无知地问:“这是什么?”
    燕燕冷漠地道:“是我家相爷。”
    她补充:“长宁王抱着相爷不肯撒手,我和他的侍卫只好一人一边把他们给抬出来了。”
    皇帝正准备哭。
    侍卫轻咳道:“还有气。”
    好消息,长宁王被救活了。
    坏消息,同时活的还有沈柏。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