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合香之殇（4）
看到颜氏依旧苍白的脸，和沾了血、却还没来得及更换的衣领，沈平宁鼻头一酸，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只是？”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沈平烟目光一沉，看向一旁已经净完手的太医院院正：“你来说。”
“是。”孙院正向沈平烟和沈平宁行了一礼，清了清嗓子，然后说：“皇后娘娘此番遇险，是因为中了毒。”
中毒？！
沈平宁心中悚然，下意识看向跪在床前的那一大群人，手脚发凉。
自颜皇后再次怀孕后，天宁帝对于凤仪宫的重视更甚从前，不仅让贺兰将在凤仪宫侍奉的旧人进行重新筛选，还特意挑选一批御前侍卫在宫外各处把守，并且特意令内务府专门薄派数名验毒人员常驻在凤仪宫中，送往颜氏身边的物品——包括吃穿用度在内的所有都要经过他们的手，检查过后，才能真正进入凤仪宫。
沈平烟这一番安排，几乎斩断了宫外实力想要染指凤仪宫，对颜氏，甚至对她腹中胎儿不利的所有可能，难度堪比登天揽月。可百密终有一疏，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对方竟然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对颜氏下毒，并且，还是猛毒。
“若非含翠女官处理得当，哪怕是微臣也无力回天。”孙院正说，“此毒刚猛，解法十分稀少。微臣此次也是恰好对翻阅过的古籍有印象，所以才能对症下药。说实话，微臣也没有想到对方能够想到——”
孙院正上了年纪，说话难免絮叨。为避免他继续将话题偏下去，沈平烟不得不出言打断他：“孙院正，说重点。”
“咳，抱歉，陛下，微臣这老毛病又犯了。”孙院正咳了一声，话锋一转，直叙重点：“简而言之，此次娘娘中的毒，并非寻常所见的单一毒物，而是利用药物的相生相克之理，使得本对人体有益的药材变成伤人性命的毒药。”
说话间，贺兰与慕言非也进到殿中。
“娘娘这一胎本就不安稳，早早便需服用安胎药，那安胎药是微臣亲自开的，用的都是温补不伤身的上等药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毒药。然而，那些药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赤龙柏’相克。”孙院正说：“虽说药方不会外泄，但以防有人抓错药，或蓄意谋害娘娘，在开出安胎药后，微臣便让人将太医院内的赤龙柏全数保管起来，每日三次清点用量，只需对过账册便可知道。”
沈平烟嗯了一声：“这一点，无需你担心。”
说完，他看向贺兰。
贺兰微一点头，随后转身出了凤仪宫，不出片刻，他便捧着一只老旧的木盒回来，呈到沈平烟面前：“陛下，这便是孙院正所说的账册，‘寒鸦’已验过，无毒，无机关，请您放心查看。”
沈平烟接过账册：“取出账册时额外清点过么？”
“按照您的吩咐，清点过之后才取来的。”贺兰回答。
沈平烟“唔”了一声，直接翻开账册最后一页，只看了一眼，便将账册重重扔到地上：“孙祈奉！你自己看！”
被这么一喊，孙院正登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巍巍捧起账本，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陛下、陛下赎罪！”
“七两赤龙柏里，掺了一钱半的盘龙根。”沈平烟冷哼一声，“被人偷天换日了都不知道——孙祈奉，你是该赎罪。”
孙院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但，孤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沈平烟把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敲打。沈平宁知道，沈平烟这是动了杀意。
“少的这一钱半赤龙柏，此时应还在凤仪宫中。”天宁帝看着匍匐在地的孙院正，“给朕把赤龙柏找出来，朕等着。”
听到沈平烟这样说，孙院正如蒙大赦，连连叩谢，然后起身开始在寝殿中寻找。
在孙院正找寻赤龙柏时，沈平烟见沈平宁脸色依然不好，便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其实，直到刚才，沈平宁还有些惊疑未定。但在看到颜氏的肚子没事，呼吸仍在，脸色也不那么痛苦，便放松下来一些。
“皇兄，皇嫂和孩子会没事的，对吗？”她问。
“虽然凶险，但皇后和孩子都没事。只是日后还需多加注意，毕竟不知道这个毒究竟对皇后造成了多大伤害。”沈平烟拍了拍沈平宁的手，“宁妹，能和孤仔细讲一讲在皇后中毒之前，你在凤仪宫看到了什么么？”
沈平宁先深呼吸了一下，稳了稳心神，一边回忆着事情发生之前凤仪宫中的细节，一边字斟句酌地说：“今天和往常一样，下课之后，阿九去做例行诊疗，我就来凤仪宫找皇嫂……”
虽然不及过目不忘，有“天赋异禀”之称的慕言非，但沈平宁的记忆力依旧超群，加之表达出色，言简易懂，不一会儿，便将自己进入凤仪宫中所经历的事说了出来。
“……因为香气太好闻了，所以我便向皇嫂讨要那种熏香，皇嫂答应了分给我一盒，只可惜还没有拿到。当时我还想给阿九也要一盒，但皇嫂说，香也是药——”
说到这里，沈平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沈平烟显然也注意到了，登时给了贺兰一个眼色，贺兰会意，立即来到跪着的含翠面前：“今日凤仪宫中用的是什么香？”
“回公公，是司香局新送来的‘凝心香’。”含翠回答。
“取来。”
“是。”
含翠在御前侍卫的监督下将装着香粉的香盒取来，打开盖子，呈给贺兰。
贺兰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拂尘柄从盒中沾了一些香粉，放到指上，捻开，闻了一下，然后向沈平烟说：“陛下，确实是‘凝心香’。只是……”
“只是什么？”
“味道与先前司香局呈递上来用来记档的‘凝心香’似有不同。抱歉，陛下，咱家并非制香师，具体哪里有区别，咱家闻不出。”贺兰摇头。
“孙祈奉。”沈平烟扬声喊来在埋头苦找的孙院正，“你来。”
孙院正应声而来，从含翠手中接过香盒，捻起一些，仔细闻了闻，神色略有动摇，而后，又像是要进一步确认般，将指尖沾到的香粉送到唇边，尝了一下，大惊失色。
“陛下！赤龙柏！这盒香粉中有赤龙柏！”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后面的事，沈平宁记不清了。印象中，自那之后，司香局，包括管事女官都被贺兰严加拷问一番。而凤仪宫，包括含翠姑姑，也都去慎刑司走了一圈。
虽然事后查出，将赤龙柏加入香粉的人正是管事女官，可管事女官也是受人胁迫，而那赤龙柏就是胁迫女官之人拿出的。
然而，当贺兰想要进一步追查时，管事女官，连同与她一同看押的司香局宫人在一夜之间都被人灭了口。
这就是至今都不清楚谁才是幕后黑手的原因。
回忆也就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说：
“只是？”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沈平烟目光一沉，看向一旁已经净完手的太医院院正：“你来说。”
“是。”孙院正向沈平烟和沈平宁行了一礼，清了清嗓子，然后说：“皇后娘娘此番遇险，是因为中了毒。”
中毒？！
沈平宁心中悚然，下意识看向跪在床前的那一大群人，手脚发凉。
自颜皇后再次怀孕后，天宁帝对于凤仪宫的重视更甚从前，不仅让贺兰将在凤仪宫侍奉的旧人进行重新筛选，还特意挑选一批御前侍卫在宫外各处把守，并且特意令内务府专门薄派数名验毒人员常驻在凤仪宫中，送往颜氏身边的物品——包括吃穿用度在内的所有都要经过他们的手，检查过后，才能真正进入凤仪宫。
沈平烟这一番安排，几乎斩断了宫外实力想要染指凤仪宫，对颜氏，甚至对她腹中胎儿不利的所有可能，难度堪比登天揽月。可百密终有一疏，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对方竟然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对颜氏下毒，并且，还是猛毒。
“若非含翠女官处理得当，哪怕是微臣也无力回天。”孙院正说，“此毒刚猛，解法十分稀少。微臣此次也是恰好对翻阅过的古籍有印象，所以才能对症下药。说实话，微臣也没有想到对方能够想到——”
孙院正上了年纪，说话难免絮叨。为避免他继续将话题偏下去，沈平烟不得不出言打断他：“孙院正，说重点。”
“咳，抱歉，陛下，微臣这老毛病又犯了。”孙院正咳了一声，话锋一转，直叙重点：“简而言之，此次娘娘中的毒，并非寻常所见的单一毒物，而是利用药物的相生相克之理，使得本对人体有益的药材变成伤人性命的毒药。”
说话间，贺兰与慕言非也进到殿中。
“娘娘这一胎本就不安稳，早早便需服用安胎药，那安胎药是微臣亲自开的，用的都是温补不伤身的上等药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毒药。然而，那些药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赤龙柏’相克。”孙院正说：“虽说药方不会外泄，但以防有人抓错药，或蓄意谋害娘娘，在开出安胎药后，微臣便让人将太医院内的赤龙柏全数保管起来，每日三次清点用量，只需对过账册便可知道。”
沈平烟嗯了一声：“这一点，无需你担心。”
说完，他看向贺兰。
贺兰微一点头，随后转身出了凤仪宫，不出片刻，他便捧着一只老旧的木盒回来，呈到沈平烟面前：“陛下，这便是孙院正所说的账册，‘寒鸦’已验过，无毒，无机关，请您放心查看。”
沈平烟接过账册：“取出账册时额外清点过么？”
“按照您的吩咐，清点过之后才取来的。”贺兰回答。
沈平烟“唔”了一声，直接翻开账册最后一页，只看了一眼，便将账册重重扔到地上：“孙祈奉！你自己看！”
被这么一喊，孙院正登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巍巍捧起账本，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陛下、陛下赎罪！”
“七两赤龙柏里，掺了一钱半的盘龙根。”沈平烟冷哼一声，“被人偷天换日了都不知道——孙祈奉，你是该赎罪。”
孙院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但，孤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沈平烟把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敲打。沈平宁知道，沈平烟这是动了杀意。
“少的这一钱半赤龙柏，此时应还在凤仪宫中。”天宁帝看着匍匐在地的孙院正，“给朕把赤龙柏找出来，朕等着。”
听到沈平烟这样说，孙院正如蒙大赦，连连叩谢，然后起身开始在寝殿中寻找。
在孙院正找寻赤龙柏时，沈平烟见沈平宁脸色依然不好，便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其实，直到刚才，沈平宁还有些惊疑未定。但在看到颜氏的肚子没事，呼吸仍在，脸色也不那么痛苦，便放松下来一些。
“皇兄，皇嫂和孩子会没事的，对吗？”她问。
“虽然凶险，但皇后和孩子都没事。只是日后还需多加注意，毕竟不知道这个毒究竟对皇后造成了多大伤害。”沈平烟拍了拍沈平宁的手，“宁妹，能和孤仔细讲一讲在皇后中毒之前，你在凤仪宫看到了什么么？”
沈平宁先深呼吸了一下，稳了稳心神，一边回忆着事情发生之前凤仪宫中的细节，一边字斟句酌地说：“今天和往常一样，下课之后，阿九去做例行诊疗，我就来凤仪宫找皇嫂……”
虽然不及过目不忘，有“天赋异禀”之称的慕言非，但沈平宁的记忆力依旧超群，加之表达出色，言简易懂，不一会儿，便将自己进入凤仪宫中所经历的事说了出来。
“……因为香气太好闻了，所以我便向皇嫂讨要那种熏香，皇嫂答应了分给我一盒，只可惜还没有拿到。当时我还想给阿九也要一盒，但皇嫂说，香也是药——”
说到这里，沈平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沈平烟显然也注意到了，登时给了贺兰一个眼色，贺兰会意，立即来到跪着的含翠面前：“今日凤仪宫中用的是什么香？”
“回公公，是司香局新送来的‘凝心香’。”含翠回答。
“取来。”
“是。”
含翠在御前侍卫的监督下将装着香粉的香盒取来，打开盖子，呈给贺兰。
贺兰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拂尘柄从盒中沾了一些香粉，放到指上，捻开，闻了一下，然后向沈平烟说：“陛下，确实是‘凝心香’。只是……”
“只是什么？”
“味道与先前司香局呈递上来用来记档的‘凝心香’似有不同。抱歉，陛下，咱家并非制香师，具体哪里有区别，咱家闻不出。”贺兰摇头。
“孙祈奉。”沈平烟扬声喊来在埋头苦找的孙院正，“你来。”
孙院正应声而来，从含翠手中接过香盒，捻起一些，仔细闻了闻，神色略有动摇，而后，又像是要进一步确认般，将指尖沾到的香粉送到唇边，尝了一下，大惊失色。
“陛下！赤龙柏！这盒香粉中有赤龙柏！”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后面的事，沈平宁记不清了。印象中，自那之后，司香局，包括管事女官都被贺兰严加拷问一番。而凤仪宫，包括含翠姑姑，也都去慎刑司走了一圈。
虽然事后查出，将赤龙柏加入香粉的人正是管事女官，可管事女官也是受人胁迫，而那赤龙柏就是胁迫女官之人拿出的。
然而，当贺兰想要进一步追查时，管事女官，连同与她一同看押的司香局宫人在一夜之间都被人灭了口。
这就是至今都不清楚谁才是幕后黑手的原因。
回忆也就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