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合香之殇（1）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听到沈平宁这样说，不知为何，慕言非竟然笑了。
而且笑得有些开心。
“确实是阿宁会相信的道理。”他止住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深：“只是……你说谎了吧？阿宁。”
沈平宁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而是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慕言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来到沈平宁身边，绕至她身后，轻轻勾起她编在发间的一条缎带。
那条缎带末端，系着一枚雕工精巧的八宝嵌丝玉球。
沈平宁没有制止慕言非的动作。
球上有一个小钩，慕言非将钩子向旁一拨，玉球便被打开，露出装在球中的一枚气味芬芳的药丸。
正是平日里萦绕在沈平宁身上的那种淡淡芳苦气息的来源。
“解毒香丸。”慕言非道出了药丸的名字，“自‘那件事’之后，你便每天都佩戴这个香丸，哪怕是失忆，也还因为习惯戴着。”
沈平宁回过神，将慕言非手上的缎带勾了回来，却没有说话。
“而且，你也是自那之后才开始研究合香，却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因为……”
“因为不想死。”沈平宁代替慕言非把话说完，“说完了么？说完了，我还有事要办。”
说完，她似乎并不想再在花厅久待，转身便走。
“阿宁。”
慕言非突然喊住她。
沈平宁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师父并没有放弃追查当年做下这件事的女官。”慕言非看着她的背影说，“这桩案子的凶犯至今尚未查明，但我觉得，他可能想要趁着乌香的事再次动手，你要小心。”
沈平宁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注意的。”
说完，她便离开花厅。可即便如此，慕言非的话依旧萦绕在她心头。
「自‘那件事’之后，你便每天都佩戴这个香丸，哪怕是失忆，也还因为习惯戴着。」
「你也是自那之后才开始研究合香，却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因为……」
“因为，我不想死……”沈平宁低声呢喃着，闭上眼，思绪骤然回到多年前，她还是孩子的时候……
※
“皇嫂，你的衣服好香，头发也香，屋子里也好香。”凤仪宫中，年幼的长公主像一只被花香吸引的花蝴蝶一样，左扑扑，右看看，在衣架和香炉间来回穿梭，一副不知该闻哪里才好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沈平宁，这座凤仪宫的主人，皇后颜氏与身旁的女官相视一笑。
“奴婢也算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这么孩子气的长公主，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女官在皇后还未出阁时就在颜府随侍左右，当初沈平宁从剑门关被带回，再由沈平烟抱回东宫时，便是她将还在襁褓中的沈平宁接过，悉心照看。所以，这名名叫“含翠”的女官对沈平宁的感情格外亲厚。
“不止是你，就连本宫也是第一次见。”颜皇后慈爱地看着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沈平宁。
含翠小心地为颜皇后篦着头发，低声说：“奴婢说一句有些僭越的话，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说吧。”颜皇后笑着摸了摸已经有一些隆起的肚子，“今日这孩子心情也很好，踢了本宫好几脚，本宫心情也好，就提前宽宥你了。”
“奴婢提前谢过娘娘，谢谢公主殿下。”含翠屈了屈膝。
颜皇后咯咯一笑：“孙院正都不敢说本宫肚子里的是位公主，怎么你就这么笃定？你这么说，要是让末安有了希望，万一本宫生出的是个皇儿，届时哄他的工作本宫可就要全部交给你。”
“奴婢只是觉得娘娘现在的模样，和奴婢当初怀孕时有些相似，所以大胆猜测可能会是一位公主。”含翠笑着回答，“不过即便不是这样，奴婢私心也希望娘娘能诞下一位可爱的小公主。这样长公主就能有个伴了。”
“你呀，从前开始嘴就甜。”颜皇后笑得眉眼弯弯，“话题都被你带跑了，瞧瞧，到现在本宫还没听到你要说的那句僭越的话是什么呢。”
“是奴婢的不是了。”含翠连忙说，“奴婢想说的是，相比于之前成熟冷静，像个大人一样的长公主，奴婢更喜欢现在兴奋得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长公主。”
听到含翠这样说，颜皇后也叹了一口气：“本宫又何尝不是呢？平宁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过于早熟。本宫总担心她思虑过多，容易和王嫂一样钻牛角尖……哎，但这件事也不能怪她。无论是谁，遭遇到这种事，都没有办法再天真烂漫下去。”
见沈平宁雀跃着向自己跑来，颜皇后及时止住话头，转而道：“怎么了？平宁。”
说话间，沈平宁便熟门熟路地坐到专门为她空出来的妆台角落。
“皇嫂，今天这里的味道和平时不一样，是换了熏香吗？”沈平宁问。
“确实是换了一种香药。”颜皇后笑着回答，“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件事了？从前想让你尝试着合香，你可都是避而不及的。”
沈平宁嘟起嘴：“谁让那些原料的味道都怪怪的，而且还要背一堆香谱。我觉得没什么用。有看这个的时间不如让阿九教我再打打算盘。”
她的回答早就在颜皇后的意料之中。可即便如此，真从沈平宁口中听到这种说法，颜皇后仍不禁开怀一笑：“看来陛下说的没错，我们平宁日后啊，有成为富商的潜质！”
“哎呀，皇嫂尽会取笑我！”沈平宁不管不顾地拉起颜皇后的袖子，把脸埋了进去。
“哎……这里也是那种香味，好好闻……”
自言自语到了一半，她又突然抬起头：“皇嫂！那种香药真的好好闻，能分给我一点吗？”
“平宁喜欢？那就最好了。含翠，一会儿让人取一盒香药来。”颜皇后吩咐完，却见沈平宁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那个……皇嫂……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一盒？”沈平宁小心翼翼问，“我也想给阿九一盒。”
谁知，颜皇后拒绝了。
“平宁，这可不行。九姑娘体弱，平日里也常用药，本宫记得，孙院正还叮嘱过让她每隔几日就要泡药浴。香与药本就共同，也同样有相生相克的道理。万一这香药中有哪一味冲撞了九姑娘平日用的药，让九姑娘身体情况有变可如何是好？”说这话时，颜皇后十分严肃，沈平宁见状，便低下头。
“皇嫂，我之前不知道……是我莽撞了。”她嗫嚅道。
“你是莽撞。”
听到颜皇后这样说，沈平宁的头低得更低了。
谁知，下一刻，颜皇后却又说——
“但比本宫当年强多了。”
作者有话说：
听到沈平宁这样说，不知为何，慕言非竟然笑了。
而且笑得有些开心。
“确实是阿宁会相信的道理。”他止住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深：“只是……你说谎了吧？阿宁。”
沈平宁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而是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慕言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来到沈平宁身边，绕至她身后，轻轻勾起她编在发间的一条缎带。
那条缎带末端，系着一枚雕工精巧的八宝嵌丝玉球。
沈平宁没有制止慕言非的动作。
球上有一个小钩，慕言非将钩子向旁一拨，玉球便被打开，露出装在球中的一枚气味芬芳的药丸。
正是平日里萦绕在沈平宁身上的那种淡淡芳苦气息的来源。
“解毒香丸。”慕言非道出了药丸的名字，“自‘那件事’之后，你便每天都佩戴这个香丸，哪怕是失忆，也还因为习惯戴着。”
沈平宁回过神，将慕言非手上的缎带勾了回来，却没有说话。
“而且，你也是自那之后才开始研究合香，却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因为……”
“因为不想死。”沈平宁代替慕言非把话说完，“说完了么？说完了，我还有事要办。”
说完，她似乎并不想再在花厅久待，转身便走。
“阿宁。”
慕言非突然喊住她。
沈平宁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师父并没有放弃追查当年做下这件事的女官。”慕言非看着她的背影说，“这桩案子的凶犯至今尚未查明，但我觉得，他可能想要趁着乌香的事再次动手，你要小心。”
沈平宁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注意的。”
说完，她便离开花厅。可即便如此，慕言非的话依旧萦绕在她心头。
「自‘那件事’之后，你便每天都佩戴这个香丸，哪怕是失忆，也还因为习惯戴着。」
「你也是自那之后才开始研究合香，却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因为……」
“因为，我不想死……”沈平宁低声呢喃着，闭上眼，思绪骤然回到多年前，她还是孩子的时候……
※
“皇嫂，你的衣服好香，头发也香，屋子里也好香。”凤仪宫中，年幼的长公主像一只被花香吸引的花蝴蝶一样，左扑扑，右看看，在衣架和香炉间来回穿梭，一副不知该闻哪里才好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沈平宁，这座凤仪宫的主人，皇后颜氏与身旁的女官相视一笑。
“奴婢也算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这么孩子气的长公主，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女官在皇后还未出阁时就在颜府随侍左右，当初沈平宁从剑门关被带回，再由沈平烟抱回东宫时，便是她将还在襁褓中的沈平宁接过，悉心照看。所以，这名名叫“含翠”的女官对沈平宁的感情格外亲厚。
“不止是你，就连本宫也是第一次见。”颜皇后慈爱地看着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沈平宁。
含翠小心地为颜皇后篦着头发，低声说：“奴婢说一句有些僭越的话，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说吧。”颜皇后笑着摸了摸已经有一些隆起的肚子，“今日这孩子心情也很好，踢了本宫好几脚，本宫心情也好，就提前宽宥你了。”
“奴婢提前谢过娘娘，谢谢公主殿下。”含翠屈了屈膝。
颜皇后咯咯一笑：“孙院正都不敢说本宫肚子里的是位公主，怎么你就这么笃定？你这么说，要是让末安有了希望，万一本宫生出的是个皇儿，届时哄他的工作本宫可就要全部交给你。”
“奴婢只是觉得娘娘现在的模样，和奴婢当初怀孕时有些相似，所以大胆猜测可能会是一位公主。”含翠笑着回答，“不过即便不是这样，奴婢私心也希望娘娘能诞下一位可爱的小公主。这样长公主就能有个伴了。”
“你呀，从前开始嘴就甜。”颜皇后笑得眉眼弯弯，“话题都被你带跑了，瞧瞧，到现在本宫还没听到你要说的那句僭越的话是什么呢。”
“是奴婢的不是了。”含翠连忙说，“奴婢想说的是，相比于之前成熟冷静，像个大人一样的长公主，奴婢更喜欢现在兴奋得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长公主。”
听到含翠这样说，颜皇后也叹了一口气：“本宫又何尝不是呢？平宁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过于早熟。本宫总担心她思虑过多，容易和王嫂一样钻牛角尖……哎，但这件事也不能怪她。无论是谁，遭遇到这种事，都没有办法再天真烂漫下去。”
见沈平宁雀跃着向自己跑来，颜皇后及时止住话头，转而道：“怎么了？平宁。”
说话间，沈平宁便熟门熟路地坐到专门为她空出来的妆台角落。
“皇嫂，今天这里的味道和平时不一样，是换了熏香吗？”沈平宁问。
“确实是换了一种香药。”颜皇后笑着回答，“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件事了？从前想让你尝试着合香，你可都是避而不及的。”
沈平宁嘟起嘴：“谁让那些原料的味道都怪怪的，而且还要背一堆香谱。我觉得没什么用。有看这个的时间不如让阿九教我再打打算盘。”
她的回答早就在颜皇后的意料之中。可即便如此，真从沈平宁口中听到这种说法，颜皇后仍不禁开怀一笑：“看来陛下说的没错，我们平宁日后啊，有成为富商的潜质！”
“哎呀，皇嫂尽会取笑我！”沈平宁不管不顾地拉起颜皇后的袖子，把脸埋了进去。
“哎……这里也是那种香味，好好闻……”
自言自语到了一半，她又突然抬起头：“皇嫂！那种香药真的好好闻，能分给我一点吗？”
“平宁喜欢？那就最好了。含翠，一会儿让人取一盒香药来。”颜皇后吩咐完，却见沈平宁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那个……皇嫂……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一盒？”沈平宁小心翼翼问，“我也想给阿九一盒。”
谁知，颜皇后拒绝了。
“平宁，这可不行。九姑娘体弱，平日里也常用药，本宫记得，孙院正还叮嘱过让她每隔几日就要泡药浴。香与药本就共同，也同样有相生相克的道理。万一这香药中有哪一味冲撞了九姑娘平日用的药，让九姑娘身体情况有变可如何是好？”说这话时，颜皇后十分严肃，沈平宁见状，便低下头。
“皇嫂，我之前不知道……是我莽撞了。”她嗫嚅道。
“你是莽撞。”
听到颜皇后这样说，沈平宁的头低得更低了。
谁知，下一刻，颜皇后却又说——
“但比本宫当年强多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