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7

  这个梦异常地长,等我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你醒了?」阿尚仍旧坐在我的床边。

  「还是同样的结局,不管造什么梦,都会以杀人来结尾,这太奇怪了,而且这次的梦更加惊险,你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在尼泊尔,那个悬崖峭壁实在太逼真了,你看,到现在我的手还在抖。」

  我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没好气地责备起阿尚来。

  「因为尼泊尔并没有出现在小说中,我只是想试一下会有什么结果。」阿尚无奈地摊了摊手。

  「看来我以后只能每天在噩梦中徘徊了,这太可怕了,还不如真的来一场谋杀来得痛快一点。」

  我绝望地倒在床上,床发出了一记沉重的闷响。

  「看来是要好好调查一番了。」说完阿尚什么也没有交代就离开了。

  「阿尚,你怎么走了!你要留我一人在这跟噩梦抗争吗?」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仍旧翻开那本小说。

  「难道我也会像小说的主人公一样成为杀人魔吗?」

  接下来的几天,噩梦接二连三地向我袭来。

  我也越来越难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小说的情节像要融入我的血液,刻入我的骨髓。

  故事在我的演绎下甚至变得更加精彩刺激,而代价便是自己逐渐虚弱的身体。

  这世上的名作家们大概也是这样在梦中和自己的作品纠缠,反反复复地雕刻细节,才能留下那些传世名作,我这么想着。

  而作家大多郁郁而终,更像是用自己的精血来滋养自己的作品,拼尽全力也想在这世上留下自己的一点痕迹。

  我已经强撑着两天没有入睡了,眼下出现了厚厚的黑眼圈。

  在确认下一次能够安全醒来前,我也只能用尽量减少睡觉次数的笨方法来对抗梦魇了。

  我迈着踉跄的步伐到厨房倒水,头昏昏沉沉的,感觉快要爆炸一般。

  我只得双手撑着台面,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这时墙上出现了一团浮动着的黑色阴影,阴影慢慢地扩散着,正在慢慢吞噬房里的一切。

  「你看起来很累嘛?」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

  「是谁?」连日的折磨让我的声音沙哑得有点陌生。

  「我一直存在于你的梦里,我们可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墙上的阴影抖动了一下迅速缩小,我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厨房有些发灰的天花板。

  8

  身旁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巴像受了惊吓似的大张着。

  此刻我仍呆坐在沙发上,双手撕扯着头发,好似要把这无尽的烦恼从我的大脑中驱除出去。

  地上的男人便是我第一次梦境中的目标。

  但我此时已不想动弹,就这么坐到天亮,等警察来逮捕自己。

  让这个所谓的杀人魔得到应有的惩罚,一切也都将在无止境的循环后走在终结。

  「阿良,别上了他的当。」原来是阿尚的声音。

  「上当又怎样,我快要被逼疯了,就这么解脱吧!」我无力地说道。

  「这样你就永远回不来了。」阿尚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度。

  「在现实生活中我一直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把自己锁在梦里虽然不是我的本愿,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我已然放弃了挣扎。

  「能不能走出去,这全凭你的意愿,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愿走出那一步,如果你把它想得那么难,前面不管是深渊还是坦途,它都只会是深渊,因为你在心里便早已认定了,之后不管你怎么挣扎,都会被那无形的深渊一点点地啃食干净,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我累了,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对阿尚的一番劝说还是无动于衷。

  「其实,你不是真的被困在梦里,而是被困在了书里,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写一本书,你打算在这本书上赌上自己的人生,你写到废寝忘食,甚至在梦里都不忘创作,此前你梦到的所有梦境其实都是你自己写的小说情节,包括现在这个梦,之所以你的梦一直在变,正是因为你对自己作品的精雕细琢,让这个故事不断地丰富起来。但是你这种强烈的欲望却吸引了喜欢与人缔结契约的蝙蝠妖,你们不知道在何时交换了契约,这个契约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只有打破契约,从这个梦里、从你的书里出来,你才能解救自己。」阿尚又开始耐心地解释起来,声音也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但我要怎么出去呢?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不管是梦,还是小说,我都控制不了了。」

  「那只是因为你在这上面赌上了你的人生,人生是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一本书便能改变运行轨迹的,你要的不是孤注一掷,而是脚踏实地,快出来吧,阿良!」

  我吃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从房间的这头踱到房间的那头,开始我只是迟疑地、慢慢地走着,接着便快步发疯似地狂走起来。

  「没错,一直以来我都在被欲望拉着走,在里面中迷失了自我,但我切实地感受到这种欲望的真实性,好像一伸手便能抓住它,难道产生这种真实欲望的我就不是真实的我吗?如果不是,那真正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的头好痛!我一边说,一边仍不停地加快脚步,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阿良,出来吧!」阿尚又尝试着呼唤了一次。

  终于,这间小小的房间已然无法满足我了。

  我用力地打开门,在黑暗中跑了起来,想要撕破暗夜的冲动猛击着我的胸口。

  我一直跑,但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跑向哪里,只有前方隐隐约约的一束光在指引着我。

  我用尽全力奋力地跑着,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气全部耗光似的。

  汗珠在他身上流淌着,形成了一条条沟壑,之后便滴在地上消失了踪影。

  不知跑了多久,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丝亮光,开始只是微微发红,突然猛地发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随着“哗”地一声拉窗帘的声音,一大片的亮光毫无顾忌地照进了房间,把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了,灰尘在此间欢快地跳舞。

  这让长时间待在昏暗房间的我一时无法适应,我一手遮着双眼,一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手指碰到了枕边的书,这时我才看到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端木良”三个字。

  一抹微笑吃力地浮现在我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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