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和我结婚吧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开进夜色里，十个小时就能从京北驶到青州。
上铺狭窄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宋青兮仰躺着酝酿睡意，下铺小男孩公放声音打游戏，被中铺的大叔训了两句，终于消停下来。
枕头下的手机震了震，宋青兮以为是外婆的消息，按亮屏幕，傅司安的名字跳了出来。
【傅司安：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傅司安：把我后天去苏北的行程取消掉，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去。】
苏北戏剧节的行程，两个月前就安排好，合同也签了，定金也拿了，说取消就取消。
这么多年为他的任性收拾过数不清的烂摊子，他一句不想去，就要她陪着笑脸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低三下四说多少句对不起。
他在太早的年纪拥有了一切，所以从来不知道珍惜，不珍惜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也不珍惜身边爱他的人。
宋青兮呼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心里密密麻麻的痛感也开始麻痹。
分手已经说过了，离职也交代得很清楚。
她关掉手机，重新放回枕头底下。
十一点钟熄灯，精力旺盛的熊孩子也终于安静下去，火车在哐当声里摇摇晃晃，送她挥别过去，撬开夜色踏上另一条路。
-
早晨八点到舅舅家，舅妈特地跑到巷子口来接。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傅呢？”送外甥女来的出租车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舅妈还是不甘心地抻着脖子张望。
宋青兮四岁父亲去世，半年后母亲改嫁，外婆带着小外孙女在舅舅舅妈家生活。直到十三岁，傅家老爷子做主，把宋青兮接到京北上学。知道傅家还惦记着不晓得多少年前定下来的婚约，舅舅舅妈第一次对这个住在自己家里吃白食的外甥女热情起来。
“下次回来把小傅也一起叫上，每次都是一个人回来，叫街坊四邻看见，还以为咱们家兮兮嫁给京北豪门做太太是吹牛呢。”
话题朝着她熟悉的方向发展。
如果身份有标签，她在舅舅家的标签，不是血缘相亲外甥女，而是傅家大少爷的准未婚妻。
关心外甥女只是个幌子，话题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准金龟外甥女婿。
仿佛嫁进京城豪门是能单开族谱的荣耀。
“你别老拿着架子，人家小傅能看上你，那多亏了你们爷爷辈的交情，你要主动一点，多打听打听人家喜欢什么。”
“你脑筋不要那么死，哄着小傅赶紧把婚结了，省的夜长梦多，到时候出了岔子，别怪舅妈没提醒你。”
舅妈每次一见面，少不了不厌其烦嘱咐她一定要牢牢抓紧傅家大少爷的心。
“你舅舅工作上有个调动机会，能调到京北去，到时候免不了让小傅照顾一下，你们赶紧结了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话都好说。”
宋青兮把“照顾不了”的话咽下去，知道这么毫无铺垫地告诉舅妈她和傅司安已经分手的事实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舅舅舅妈的态度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想让外婆失望。
但到底怎么跟外婆讲，她想了一路，还是没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好说辞。
-
外婆知道孙女早晨匆匆忙忙下火车，一定没顾上吃饭，煮了一碗清清爽爽的鸡蛋面，添了一层厚厚的香菜，是宋青兮从小就喜欢的样子。
“平时你老说工作忙工作忙，没时间回来，怎么这次一叫就回来啦。”
宋青兮咬了一口鸡蛋，低着头含混过去：“以前的工作不做了，准备换一份工作。”
舅妈听见，在厨房里扬声道：“早就叫你换一份清闲的工作，别天天从早忙到晚，有时间多陪陪小傅，年轻人谈恋爱，就要约约会，看看电影什么的，哪有天天讲工作的。”
宋青兮被唠叨得心烦，又不能反驳，心里闷着一口郁气，连饭也吃不下去。
“是不是跟小傅吵架了？”外婆观察外孙女的神色，压低声音悄悄问。
婚约取消的事情迟早要让外婆知道，拖得越久越麻烦。
宋青兮憋着一肚子的话，瞥了一眼在厨房忙来忙去，却时时刻刻竖起耳朵探听外面情况的舅妈：“外婆，我先看看你给我做的龙凤褂。”
外婆知道孙女有话要说，拉着宋青兮的手进了自己卧室，关上房门。
外婆的小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是随时能在民生频道当做样板间出镜的水平。
彩绣辉煌的龙凤褂就放在床头，外婆怕折起来折出褶皱，上二手市场淘了个实体服装店倒闭不要的模特人台。
外婆因为糖尿病，眼睛早早看不清东西，这件龙凤褂她亲手绣了好几年，前年病情加重，好长一段时间手脚麻木，动不了针线，宋青兮想劝外婆把衣服交给别人做，钱她来出，外婆怎么都不肯。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针一线绣出这件衣服，外婆不知道在心里多少次想象过外孙女穿上这条裙子的样子。
巨大的负罪感袭来，宋青兮揉了揉酸涩的鼻子，不想让外婆看出自己的反常。
“兮兮，怎么了，是不是跟小傅闹矛盾了？”小老太太敏锐地察觉到外孙女有心事，在外孙女面前陪着小心，试探着问。
“外婆很喜欢小傅吗？”宋青兮问。
“外婆最喜欢兮兮，因为兮兮要嫁给小傅，外婆觉得小傅能让兮兮生活得更好，更无忧无虑，才喜欢小傅。”
外婆大概看出了什么，口气轻松，像小时候那样勾了勾外孙女的鼻尖。
“我和你妈妈，你舅舅，想得不一样，他们催着你结婚，是为了小傅家世好，怕你拖着拖着，把他错过了，我不这么想，有钱不一定过得好，外婆盼着你结婚，是因为你喜欢小傅，跟小傅在一起，你能开开心心的。”
“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将来走了，留你孤零零一个，连个知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外婆是实在放心不下，才催着你结婚，能看着你有个依靠有个着落，外婆就安心了。”
宋青兮本来准备好了足够的愧疚来面对外婆的失望，没想到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就被猝不及防的暖流闪了个跟头。
在工作里历练出来的铜墙铁壁被温柔轻松土崩瓦解。
外婆干燥粗粝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让她想像个小孩子一样扑进外婆怀里，哭诉自己许多的委屈。
-
夏天过去，白天越来越短，晚走了半小时，就堵在晚高峰漫长的车流里。
裴文宴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是宋青兮发来的消息，短短一行字，亮在锁屏的油画背景上。
【裴先生，对于之前给您造成的麻烦，我真的非常抱歉。】
裴文宴心里微微一沉，劲长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点开屏幕，微信对话框还没打开，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来自宋青兮。
【如果您之前的提议还算数的话。】
【请和我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上铺狭窄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宋青兮仰躺着酝酿睡意，下铺小男孩公放声音打游戏，被中铺的大叔训了两句，终于消停下来。
枕头下的手机震了震，宋青兮以为是外婆的消息，按亮屏幕，傅司安的名字跳了出来。
【傅司安：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傅司安：把我后天去苏北的行程取消掉，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去。】
苏北戏剧节的行程，两个月前就安排好，合同也签了，定金也拿了，说取消就取消。
这么多年为他的任性收拾过数不清的烂摊子，他一句不想去，就要她陪着笑脸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低三下四说多少句对不起。
他在太早的年纪拥有了一切，所以从来不知道珍惜，不珍惜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也不珍惜身边爱他的人。
宋青兮呼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心里密密麻麻的痛感也开始麻痹。
分手已经说过了，离职也交代得很清楚。
她关掉手机，重新放回枕头底下。
十一点钟熄灯，精力旺盛的熊孩子也终于安静下去，火车在哐当声里摇摇晃晃，送她挥别过去，撬开夜色踏上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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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到舅舅家，舅妈特地跑到巷子口来接。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傅呢？”送外甥女来的出租车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舅妈还是不甘心地抻着脖子张望。
宋青兮四岁父亲去世，半年后母亲改嫁，外婆带着小外孙女在舅舅舅妈家生活。直到十三岁，傅家老爷子做主，把宋青兮接到京北上学。知道傅家还惦记着不晓得多少年前定下来的婚约，舅舅舅妈第一次对这个住在自己家里吃白食的外甥女热情起来。
“下次回来把小傅也一起叫上，每次都是一个人回来，叫街坊四邻看见，还以为咱们家兮兮嫁给京北豪门做太太是吹牛呢。”
话题朝着她熟悉的方向发展。
如果身份有标签，她在舅舅家的标签，不是血缘相亲外甥女，而是傅家大少爷的准未婚妻。
关心外甥女只是个幌子，话题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准金龟外甥女婿。
仿佛嫁进京城豪门是能单开族谱的荣耀。
“你别老拿着架子，人家小傅能看上你，那多亏了你们爷爷辈的交情，你要主动一点，多打听打听人家喜欢什么。”
“你脑筋不要那么死，哄着小傅赶紧把婚结了，省的夜长梦多，到时候出了岔子，别怪舅妈没提醒你。”
舅妈每次一见面，少不了不厌其烦嘱咐她一定要牢牢抓紧傅家大少爷的心。
“你舅舅工作上有个调动机会，能调到京北去，到时候免不了让小傅照顾一下，你们赶紧结了婚，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话都好说。”
宋青兮把“照顾不了”的话咽下去，知道这么毫无铺垫地告诉舅妈她和傅司安已经分手的事实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舅舅舅妈的态度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想让外婆失望。
但到底怎么跟外婆讲，她想了一路，还是没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好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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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知道孙女早晨匆匆忙忙下火车，一定没顾上吃饭，煮了一碗清清爽爽的鸡蛋面，添了一层厚厚的香菜，是宋青兮从小就喜欢的样子。
“平时你老说工作忙工作忙，没时间回来，怎么这次一叫就回来啦。”
宋青兮咬了一口鸡蛋，低着头含混过去：“以前的工作不做了，准备换一份工作。”
舅妈听见，在厨房里扬声道：“早就叫你换一份清闲的工作，别天天从早忙到晚，有时间多陪陪小傅，年轻人谈恋爱，就要约约会，看看电影什么的，哪有天天讲工作的。”
宋青兮被唠叨得心烦，又不能反驳，心里闷着一口郁气，连饭也吃不下去。
“是不是跟小傅吵架了？”外婆观察外孙女的神色，压低声音悄悄问。
婚约取消的事情迟早要让外婆知道，拖得越久越麻烦。
宋青兮憋着一肚子的话，瞥了一眼在厨房忙来忙去，却时时刻刻竖起耳朵探听外面情况的舅妈：“外婆，我先看看你给我做的龙凤褂。”
外婆知道孙女有话要说，拉着宋青兮的手进了自己卧室，关上房门。
外婆的小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是随时能在民生频道当做样板间出镜的水平。
彩绣辉煌的龙凤褂就放在床头，外婆怕折起来折出褶皱，上二手市场淘了个实体服装店倒闭不要的模特人台。
外婆因为糖尿病，眼睛早早看不清东西，这件龙凤褂她亲手绣了好几年，前年病情加重，好长一段时间手脚麻木，动不了针线，宋青兮想劝外婆把衣服交给别人做，钱她来出，外婆怎么都不肯。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针一线绣出这件衣服，外婆不知道在心里多少次想象过外孙女穿上这条裙子的样子。
巨大的负罪感袭来，宋青兮揉了揉酸涩的鼻子，不想让外婆看出自己的反常。
“兮兮，怎么了，是不是跟小傅闹矛盾了？”小老太太敏锐地察觉到外孙女有心事，在外孙女面前陪着小心，试探着问。
“外婆很喜欢小傅吗？”宋青兮问。
“外婆最喜欢兮兮，因为兮兮要嫁给小傅，外婆觉得小傅能让兮兮生活得更好，更无忧无虑，才喜欢小傅。”
外婆大概看出了什么，口气轻松，像小时候那样勾了勾外孙女的鼻尖。
“我和你妈妈，你舅舅，想得不一样，他们催着你结婚，是为了小傅家世好，怕你拖着拖着，把他错过了，我不这么想，有钱不一定过得好，外婆盼着你结婚，是因为你喜欢小傅，跟小傅在一起，你能开开心心的。”
“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将来走了，留你孤零零一个，连个知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外婆是实在放心不下，才催着你结婚，能看着你有个依靠有个着落，外婆就安心了。”
宋青兮本来准备好了足够的愧疚来面对外婆的失望，没想到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就被猝不及防的暖流闪了个跟头。
在工作里历练出来的铜墙铁壁被温柔轻松土崩瓦解。
外婆干燥粗粝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让她想像个小孩子一样扑进外婆怀里，哭诉自己许多的委屈。
-
夏天过去，白天越来越短，晚走了半小时，就堵在晚高峰漫长的车流里。
裴文宴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是宋青兮发来的消息，短短一行字，亮在锁屏的油画背景上。
【裴先生，对于之前给您造成的麻烦，我真的非常抱歉。】
裴文宴心里微微一沉，劲长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点开屏幕，微信对话框还没打开，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来自宋青兮。
【如果您之前的提议还算数的话。】
【请和我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