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常鹤是我要嫁的夫君，青州常家二公子。这门亲事是父亲在青州任职时定下的，那时青州闹匪患，乡道上常有流窜的土匪打劫，常家大爷常斯甲与父亲合作治理了辖区内的乡道，调动地方大户与官兵合作，确保了一方百姓安居，两人也结下交情，一拍即合便定下了两家孩子的娃娃亲。不过少时因着男女大防，我与常鹤仅见过寥寥数面。
他怎么会帮我？虽说两家有交情，但施家如今这是抄家的大罪，明智的掌家人绝不会允许族中子弟私下联络。况且我与常鹤虽为未婚夫妻，但并无多少情谊。我实是不信他能如此帮我。
我满腹疑惑。
施针完毕，他将一根根银针收回。又从药箱中取出纸币，写下处方，收拾好了诊箱起身。我紧跟着起身走去他身旁，避着狱卒的视线低声问道，“你是谁？”
“姑娘安心！”他轻声答过，朝我露出一抹笑意，随后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走出牢房，他将写好的药房递给狱卒，弯腰示意，“大人，这药方上的药，每日一副，可请医馆做成丸剂方便服用，三日若不见效，再做诊治。”
我瞧着狱卒面露不耐，正要推拒，急忙朝他说道：“大哥，您帮帮忙，替我小妹抓个药，各中麻烦民女晓得，事成民女一定报答！”说着抬手抚向发髻的玉簪。
狱卒会意，皱着眉向大夫低声吼道：“你直接做了药丸晚些时候送来便是，何必让大爷我再麻烦！”
我与大夫点头同意，我向大夫答谢道：“谢过大夫！诊金我一定给您，还劳烦您先制药给我小妹！民女不甚感激！”
虽不确定此人是否是常鹤安排的，但他那一句“姑娘安心”却让我心里莫名踏实。
那双手，那眼神，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
夜里粟粟的热症稍有缓解，我与母亲轮换着给她按摩着穴位。第二日，狱卒送来了大夫研制的药丸。纵然心中仍有不解，但服过药后粟粟的病情确实大有好转。只是那日过后，那人再未来过。
一晃数日——
狱卒打开了牢房门，后面跟着一群衙役，涌进牢房，将我和母亲、粟粟从地上拉起。母亲和粟粟惊惧，我质问他们道：“这是作甚？上头可有旨意？你们要做什么？”
“奉上峰令，施游帆私通敌国来使，证据确凿，施游帆秋后问斩，施家全族流徙二千里，发配越州，即刻启程。”
牢里家仆们不断哀嚎，母亲和粟粟也被人拽出了牢房。
我仍然无法相信父亲会犯下这等罪过。在牢里数日，我们无法与外界通信，便是二叔一家也未与我们关在一处，如今出了牢狱，即将发配，但却可以找机会探听情况。
衙役们押送着我们一行人上了出城的囚车，一路上奚落嘲讽不绝于耳——
“这施家大小姐可是今年女科状元，如今成了阶下囚，可真是世事难料咯！”
“嫁女之日被抄家，这施家当真是造孽！”
“那可是通敌之罪，要真是让这样人家的子弟当差做官，大不幸，大不幸啊！”
“还状元呢！呸！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
一朝变故，这繁华的京城好似刑场，所有百姓都是判官，那刺耳的言语，那向我家人砸来的烂菜臭蛋，就如同薄刃，一刀一刀，给我们一家以凌迟之刑。
我与母亲和妹妹搂抱在一起，她们哭着，纵然已经在牢里把泪水哭尽了，面对这活剐人心般的场景，仍然不住地哭泣。我知道，她们无比惧怕，这一刻我也怕了，我的家人们如今受此劫难，我却毫无作为，我没有一点能够保护她们的能力！可我更恨，这一切究竟为何？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场局，意欲何为？
在谩骂的人群涌动之中，我们被押送到了城门外，衙役赶我们下车，给我们带上了镣铐。我看见了同样被押解来的二叔一家，二叔施游乐、二婶杨氏和两个堂弟施敏茱和施敏萸，他们也是浑身狼狈。
我刚想跟二叔他们打声招呼，一旁的衙役便拧过我胳膊，推攘着让我快走。
父亲被下令秋后问斩，如今应在诏狱关押，我们剩下的施家七口人就这样踏上了发配越州的路——
事情就一点转机也没有了吗？
难道只能无措地等着父亲赴死，全家流放吗？
我一边拖着镣铐一路走着，一边盘算着。我入京不过四载，外出不过上汀兰堂求学，所结实之人大多官宦家的小姐，因着早年的出身和后来过于耀眼的成绩，与大多同窗的关系不过萍水之交，家族危难之际何人敢趟这趟混水？唯一一位挚友，姚芷箬，上月随其父赴任沧州通判。此行去往越州，正好途径沧州，或许有机会与芷箬见上一见，姚世伯虽外放，但姚家在京城的根基远深于我施家，若能探听一二自是甚好。
还有当日在牢中见到的那个乔装大夫，究竟适合来头？让我安心？我父亲都要被问斩了，我一家都被流放了，我安个哪门子心？
从小到大，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我头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偌大的京城，父亲一个五品官，是随时可以被抛弃处置的，我们这些亲眷更如同待宰羔羊。我这个新晋女科状元，又算什么？什么都不是！没有权力，便难有自卫的能力！如今便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一路向南，我们走了已有一月。
二婶是京城人士，从不曾千里跋涉，粟粟伤愈不久，连日奔波亦是疲惫不堪，所幸押解的衙役不过五人，其中一人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情，他们不曾过分苛待，解开了女眷沉重的镣铐。如今，总算是进入沧州地界。芷箬应当已经知道我家的消息，我得尽快找机会联系上芷箬，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本以为，沧州富庶，土地平坦肥沃，乃上佳粮仓，民众能够丰衣足食。可令我震惊的是，在沧州境内的这两日，官道和乡道上都有流民，衣不蔽体，饥肠辘辘地像途径之人乞食。好在我们一行人有官差押送，又戴枷锁，罪犯之身没有什么可以图谋的，否则就成这些人眼里的一块肥肉。今年虽非丰年，但也无大的灾害，沧州历来多产粮食，即使今年产量骤减，也应当有往年的存粮，又怎至于让这么多人流离失所？
作者有话说：
他怎么会帮我？虽说两家有交情，但施家如今这是抄家的大罪，明智的掌家人绝不会允许族中子弟私下联络。况且我与常鹤虽为未婚夫妻，但并无多少情谊。我实是不信他能如此帮我。
我满腹疑惑。
施针完毕，他将一根根银针收回。又从药箱中取出纸币，写下处方，收拾好了诊箱起身。我紧跟着起身走去他身旁，避着狱卒的视线低声问道，“你是谁？”
“姑娘安心！”他轻声答过，朝我露出一抹笑意，随后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走出牢房，他将写好的药房递给狱卒，弯腰示意，“大人，这药方上的药，每日一副，可请医馆做成丸剂方便服用，三日若不见效，再做诊治。”
我瞧着狱卒面露不耐，正要推拒，急忙朝他说道：“大哥，您帮帮忙，替我小妹抓个药，各中麻烦民女晓得，事成民女一定报答！”说着抬手抚向发髻的玉簪。
狱卒会意，皱着眉向大夫低声吼道：“你直接做了药丸晚些时候送来便是，何必让大爷我再麻烦！”
我与大夫点头同意，我向大夫答谢道：“谢过大夫！诊金我一定给您，还劳烦您先制药给我小妹！民女不甚感激！”
虽不确定此人是否是常鹤安排的，但他那一句“姑娘安心”却让我心里莫名踏实。
那双手，那眼神，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
夜里粟粟的热症稍有缓解，我与母亲轮换着给她按摩着穴位。第二日，狱卒送来了大夫研制的药丸。纵然心中仍有不解，但服过药后粟粟的病情确实大有好转。只是那日过后，那人再未来过。
一晃数日——
狱卒打开了牢房门，后面跟着一群衙役，涌进牢房，将我和母亲、粟粟从地上拉起。母亲和粟粟惊惧，我质问他们道：“这是作甚？上头可有旨意？你们要做什么？”
“奉上峰令，施游帆私通敌国来使，证据确凿，施游帆秋后问斩，施家全族流徙二千里，发配越州，即刻启程。”
牢里家仆们不断哀嚎，母亲和粟粟也被人拽出了牢房。
我仍然无法相信父亲会犯下这等罪过。在牢里数日，我们无法与外界通信，便是二叔一家也未与我们关在一处，如今出了牢狱，即将发配，但却可以找机会探听情况。
衙役们押送着我们一行人上了出城的囚车，一路上奚落嘲讽不绝于耳——
“这施家大小姐可是今年女科状元，如今成了阶下囚，可真是世事难料咯！”
“嫁女之日被抄家，这施家当真是造孽！”
“那可是通敌之罪，要真是让这样人家的子弟当差做官，大不幸，大不幸啊！”
“还状元呢！呸！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
一朝变故，这繁华的京城好似刑场，所有百姓都是判官，那刺耳的言语，那向我家人砸来的烂菜臭蛋，就如同薄刃，一刀一刀，给我们一家以凌迟之刑。
我与母亲和妹妹搂抱在一起，她们哭着，纵然已经在牢里把泪水哭尽了，面对这活剐人心般的场景，仍然不住地哭泣。我知道，她们无比惧怕，这一刻我也怕了，我的家人们如今受此劫难，我却毫无作为，我没有一点能够保护她们的能力！可我更恨，这一切究竟为何？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场局，意欲何为？
在谩骂的人群涌动之中，我们被押送到了城门外，衙役赶我们下车，给我们带上了镣铐。我看见了同样被押解来的二叔一家，二叔施游乐、二婶杨氏和两个堂弟施敏茱和施敏萸，他们也是浑身狼狈。
我刚想跟二叔他们打声招呼，一旁的衙役便拧过我胳膊，推攘着让我快走。
父亲被下令秋后问斩，如今应在诏狱关押，我们剩下的施家七口人就这样踏上了发配越州的路——
事情就一点转机也没有了吗？
难道只能无措地等着父亲赴死，全家流放吗？
我一边拖着镣铐一路走着，一边盘算着。我入京不过四载，外出不过上汀兰堂求学，所结实之人大多官宦家的小姐，因着早年的出身和后来过于耀眼的成绩，与大多同窗的关系不过萍水之交，家族危难之际何人敢趟这趟混水？唯一一位挚友，姚芷箬，上月随其父赴任沧州通判。此行去往越州，正好途径沧州，或许有机会与芷箬见上一见，姚世伯虽外放，但姚家在京城的根基远深于我施家，若能探听一二自是甚好。
还有当日在牢中见到的那个乔装大夫，究竟适合来头？让我安心？我父亲都要被问斩了，我一家都被流放了，我安个哪门子心？
从小到大，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我头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偌大的京城，父亲一个五品官，是随时可以被抛弃处置的，我们这些亲眷更如同待宰羔羊。我这个新晋女科状元，又算什么？什么都不是！没有权力，便难有自卫的能力！如今便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一路向南，我们走了已有一月。
二婶是京城人士，从不曾千里跋涉，粟粟伤愈不久，连日奔波亦是疲惫不堪，所幸押解的衙役不过五人，其中一人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情，他们不曾过分苛待，解开了女眷沉重的镣铐。如今，总算是进入沧州地界。芷箬应当已经知道我家的消息，我得尽快找机会联系上芷箬，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本以为，沧州富庶，土地平坦肥沃，乃上佳粮仓，民众能够丰衣足食。可令我震惊的是，在沧州境内的这两日，官道和乡道上都有流民，衣不蔽体，饥肠辘辘地像途径之人乞食。好在我们一行人有官差押送，又戴枷锁，罪犯之身没有什么可以图谋的，否则就成这些人眼里的一块肥肉。今年虽非丰年，但也无大的灾害，沧州历来多产粮食，即使今年产量骤减，也应当有往年的存粮，又怎至于让这么多人流离失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