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翕郃是宗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宗门大选，根本没人与他匹敌，翕郃不出意外地继任宗主。但在继任典礼开始之前，老宗主将禁地的钥匙交给我，托我保管，他还提醒我千万要小心翕郃。
我不理解老宗主的行为——如果他是怀疑翕郃的品性或者不放心翕郃，为什么又亲口宣布翕郃为下一任宗主？既然亲口宣布，为什么又要和我说这些？像在挑拨我猜忌翕郃一样。
见我半天不说话，老宗主主动开口解释：“观玉，你们师父受伤早早辞世，这些年来留你们两个小辈相互扶持。诚然我对翕郃，没有你这个作师姐的对他了解，但我看得出，他性子太固执、太……”
老宗主深深看了我一眼，“总之，观玉，往后你要多劝解他。比起保管这把钥匙，你对他更加重要。”
老宗主中毒行将就木，五脏六腑都已枯竭。但修士容颜永驻，他仍是年轻时的样子。这段日子他的骨头彻底不足以支撑这幅皮囊。
看起来颇为可怖。
翕郃偷偷在我面前说，宗主像一只烤坏了的烤鸭，把表面凹陷的酥皮掀开，底下是枯骨烂肉。
我还在琢磨老宗主语焉不详的暗示，听到翕郃的话，连忙拿出师姐的辈分来压他，让他不许再胡说。
然而翕郃拉住我的手腕，倏然用力，将我抵在墙上。冷莹莹的蓝色光芒沿着我的血脉纹路，从手腕内侧没入我的衣袖里，片刻后便归于平静。
无论翕郃再怎么用力，还不如风吹过衣袖对我的感触大。
我看着翕郃把灵力徒劳地注入我的身体，一开始还有期待，而后是难过、遗憾，到现在我已经能波澜不惊地收回手，整理好袖子。
翕郃低头盯着我的眼睛，他说，“师姐，你有一天也会变成宗主那样。”
“你到现在都没能结丹，你会变老……”翕郃突兀地停住。
他离我很近。
我的小师弟，看起来唇红齿白，文文弱弱。气质却傲然绝尘，像独立于天地之间的修竹，唯存于高山之巅的碎玉。
他纤长的眼睫轻轻一眨，周遭就仿佛落下千年的雪，而他是大雪里一只惹人心疼的兔子。
翕郃是难得的天才，什么病痛、瓶颈，他目睹过，却无法和其他人共情。他也不需要和其他人共情，他注定是要走一条无情无欲的大道。
但他居然会被老宗主的陨落吓成这样，我一下子心软下来，意识到即将继任宗主位置的翕郃，还是那个比我小很多很多的、躲在廊柱后偷偷给自己疗伤的少年。
“宗主是中毒未愈才会这样的，你别怕。”我笑着拍拍翕郃的肩膀，发现自己手腕刚才已经被他捏出了一圈红印，我安慰他道：“况且生死有命，变老又怎么样呢？古往今来修炼的人多到数不清，也没有人真能与天同寿。”
“可以。”他闷闷不乐地反驳。
我想起老宗主说的话，翕郃果然认死理又固执。但我总不能让他钻牛角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
“我说错了，当然可以！翕郃，你忘了师父说过你是天才了吗？等你得道成仙，就是天底下第一个，唯一一个与天同寿的人。到时候过了很多年，别人提起你，说不定还顺带着提起咱们师门、咱们师父，提起我。”
我跟翕郃勾勒他长生不老后的景况，比如到时候我们宗门肯定是天下第一宗，比如后山上祖师爷的石像旁要再加一尊翕郃的，比如翕郃走到哪里都有百姓设坛祭祀……
我说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把以后的翕郃描述成古往今来第一人。
但翕郃听得兴致缺缺。他听完了我的话，接着问我，“那师姐你呢？”
“我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师姐呢？”
我那个时候当然已经化成黄土了。
我摸摸耳垂，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生怕‘死’字吓到翕郃。
翕郃没有为难你，很快换了个问题，“师姐想要长生吗？”
“不不不，不想。”我匆匆摆手，既怕翕郃因此生出执念，也是真的认为：一个人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简直是惩罚。
“我天分差，长生就算了，不可能的。我就想等你做了宗主、宗门安稳下来以后出去游山玩水。对了，翕郃，你得给我一个信物，要举世皆知、又不好仿造的。到时候路上谁敢欺负我，我就把腰牌甩出去，跟他们说‘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师弟是谁吗？’”
想想那种仗着翕郃横行霸道、无拘无束的日子，我一扫头顶阴霾，只觉得来日无限可能、无限自由。
“等我玩够了，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等待死之将至……”我话刚出口就想咬掉舌头，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死字上了？
我心如死灰地回头，这才发现翕郃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边。我没办法形容翕郃的眼神，总之是让我一看便‘心虚’地移开视线。
周遭寂静无形的威压压得我喘不过气。
“无有远志。”
翕郃硬邦邦地丢下四个字，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宗门大选，根本没人与他匹敌，翕郃不出意外地继任宗主。但在继任典礼开始之前，老宗主将禁地的钥匙交给我，托我保管，他还提醒我千万要小心翕郃。
我不理解老宗主的行为——如果他是怀疑翕郃的品性或者不放心翕郃，为什么又亲口宣布翕郃为下一任宗主？既然亲口宣布，为什么又要和我说这些？像在挑拨我猜忌翕郃一样。
见我半天不说话，老宗主主动开口解释：“观玉，你们师父受伤早早辞世，这些年来留你们两个小辈相互扶持。诚然我对翕郃，没有你这个作师姐的对他了解，但我看得出，他性子太固执、太……”
老宗主深深看了我一眼，“总之，观玉，往后你要多劝解他。比起保管这把钥匙，你对他更加重要。”
老宗主中毒行将就木，五脏六腑都已枯竭。但修士容颜永驻，他仍是年轻时的样子。这段日子他的骨头彻底不足以支撑这幅皮囊。
看起来颇为可怖。
翕郃偷偷在我面前说，宗主像一只烤坏了的烤鸭，把表面凹陷的酥皮掀开，底下是枯骨烂肉。
我还在琢磨老宗主语焉不详的暗示，听到翕郃的话，连忙拿出师姐的辈分来压他，让他不许再胡说。
然而翕郃拉住我的手腕，倏然用力，将我抵在墙上。冷莹莹的蓝色光芒沿着我的血脉纹路，从手腕内侧没入我的衣袖里，片刻后便归于平静。
无论翕郃再怎么用力，还不如风吹过衣袖对我的感触大。
我看着翕郃把灵力徒劳地注入我的身体，一开始还有期待，而后是难过、遗憾，到现在我已经能波澜不惊地收回手，整理好袖子。
翕郃低头盯着我的眼睛，他说，“师姐，你有一天也会变成宗主那样。”
“你到现在都没能结丹，你会变老……”翕郃突兀地停住。
他离我很近。
我的小师弟，看起来唇红齿白，文文弱弱。气质却傲然绝尘，像独立于天地之间的修竹，唯存于高山之巅的碎玉。
他纤长的眼睫轻轻一眨，周遭就仿佛落下千年的雪，而他是大雪里一只惹人心疼的兔子。
翕郃是难得的天才，什么病痛、瓶颈，他目睹过，却无法和其他人共情。他也不需要和其他人共情，他注定是要走一条无情无欲的大道。
但他居然会被老宗主的陨落吓成这样，我一下子心软下来，意识到即将继任宗主位置的翕郃，还是那个比我小很多很多的、躲在廊柱后偷偷给自己疗伤的少年。
“宗主是中毒未愈才会这样的，你别怕。”我笑着拍拍翕郃的肩膀，发现自己手腕刚才已经被他捏出了一圈红印，我安慰他道：“况且生死有命，变老又怎么样呢？古往今来修炼的人多到数不清，也没有人真能与天同寿。”
“可以。”他闷闷不乐地反驳。
我想起老宗主说的话，翕郃果然认死理又固执。但我总不能让他钻牛角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
“我说错了，当然可以！翕郃，你忘了师父说过你是天才了吗？等你得道成仙，就是天底下第一个，唯一一个与天同寿的人。到时候过了很多年，别人提起你，说不定还顺带着提起咱们师门、咱们师父，提起我。”
我跟翕郃勾勒他长生不老后的景况，比如到时候我们宗门肯定是天下第一宗，比如后山上祖师爷的石像旁要再加一尊翕郃的，比如翕郃走到哪里都有百姓设坛祭祀……
我说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把以后的翕郃描述成古往今来第一人。
但翕郃听得兴致缺缺。他听完了我的话，接着问我，“那师姐你呢？”
“我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师姐呢？”
我那个时候当然已经化成黄土了。
我摸摸耳垂，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生怕‘死’字吓到翕郃。
翕郃没有为难你，很快换了个问题，“师姐想要长生吗？”
“不不不，不想。”我匆匆摆手，既怕翕郃因此生出执念，也是真的认为：一个人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简直是惩罚。
“我天分差，长生就算了，不可能的。我就想等你做了宗主、宗门安稳下来以后出去游山玩水。对了，翕郃，你得给我一个信物，要举世皆知、又不好仿造的。到时候路上谁敢欺负我，我就把腰牌甩出去，跟他们说‘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师弟是谁吗？’”
想想那种仗着翕郃横行霸道、无拘无束的日子，我一扫头顶阴霾，只觉得来日无限可能、无限自由。
“等我玩够了，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等待死之将至……”我话刚出口就想咬掉舌头，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死字上了？
我心如死灰地回头，这才发现翕郃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边。我没办法形容翕郃的眼神，总之是让我一看便‘心虚’地移开视线。
周遭寂静无形的威压压得我喘不过气。
“无有远志。”
翕郃硬邦邦地丢下四个字，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