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前夕
毕竟前一日是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昏了过去，荣瑛第二日起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巡营。
听祁律说昨日荣瑛昏倒以后，不少将士都过来关心她的安危，这其中一部分自然是怕荣瑛出事，他们又会群龙无首，但也不乏有真的关心她的。
就比如上次那个被荣瑛一脚从高台上踹下来的逃兵，见荣瑛昏迷，站在帐前不肯走，硬是在她帐门口蹲了一个晚上。
“那简直是个犟种，我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让他尽这份孝心。”祁律骂骂咧咧的去给荣瑛拿盔甲。
“现在还在门口蹲着？”荣瑛也觉得好笑，当时没将这个小兵放在心上，没成想还这么关心她死没死。
“蹲着呢。”祁律伺候完更衣，又给荣瑛拿水杯，忙前忙后的比将军府中的小丫鬟还要会伺候人。
荣瑛接过水漱了漱口，笑道：“祁律，你这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哪学的？还以为你们这些糙汉子只会带兵打仗。”
“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爹娘生我的时候年纪大了，我把他二老伺候走了又来参军的。”祁律笑了笑露出来两颗大板牙。
“那你是个孝子啊。”荣瑛活动了活动关节，她虽发了一通热，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时人的身子格外轻松，她现在浑身有劲，也有心思跟祁律聊会天：
“我就不行了，我娘去世时我还是个小丫头。我爹走得也急，都没怎么床前尽过孝。”
“话不能这么说，将军！”祁律道：“您可是大陈的将才，没有您那大陈的百姓谁护着。我要是能当您这么大的官，我爹娘不用我伺候都能高兴的多活十几年。”
他嘻嘻哈哈的说了一通，倒是把荣瑛说的挺开心。
等到一切都备好了，荣瑛掀开帐帘准备去巡营，她前脚刚迈出去，后脚还没往外伸，面前就一道黑影蹭的站了起来。
“将军！您没事了吧！”
荣瑛抬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大汉，不苟言笑的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那我回去了.....”他等了一晚上就为了问这一句话，说完要往回走。
荣瑛也觉这人实在有趣，把人叫住：“为什么不听从祁副将的命令回自己的寝室，反在这里蹲着。”
“您对我有恩...没您我就一辈子不能直起腰做人了...我担心您真的.....那什么。”
“怕我死了？我哪里有这么容易死。”荣瑛被他这憨样气笑了：“回去吧，等下一次打仗，要是能手刃二十个蛮人，过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真的！”那汉子一笑：“您放心吧将军，别说二十个，五十个都不在话下。”
“别吹。”荣瑛撇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是！”
那汉子走后，祁律跟在荣瑛背后跟她道：“将军，刚才那傻兵是当年老侯爷特招进来的，原来是个和尚，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了俗。”
“哦，那已经进了军营，为什么还要当逃兵。”荣瑛一挑眉，有些不解。
“好像是在这里受排挤吧，他看不起营里的人，他营里的人也不待见他，有仗打的时候还好，若是一闲下来，他这样的很容易遭人陷害。”
祁律不知道从哪听的小道消息，凑近荣瑛耳边道：“我听说这和尚被人诬陷偷了东西，被打了三十军棍，心里不服气才逃的。”
“还有此事？”荣瑛皱了皱眉头：“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了，什么污糟手段也往军营里面使。”
荣瑛转过头来看着祁律，福至心灵般道：“你去跟孟子旭说，让他想个办法治一治这军中不良的风气，若是有功，我给他升官。“
“当真吗，将军！”祁律一听升官，俩眼冒光：“我也能干啊！要不别累着小侯爷了，我去吧。”
荣瑛斜睨了他一眼，心想：你去，你也是太子的相好吗？好不容易给孟子旭找个不用打仗就能升官的好事，还你去！
“你去弄这些了，谁给本将军做亲卫啊？”荣瑛给祁律画了张大饼：“放心，跟着我干，升官比这个快。”
祁律当然相信自己没有跟错人，听荣瑛这么表示，当即竖起三指举过头顶：“我马上就去告诉小侯爷!让他想想办法，好好治一治底下的兔崽子们。”
荣瑛一扬下巴，祁律就窜的没影了。
她背着手到了训场上，连遛弯带指点足足逛了有一个时辰，等到确保所有的将士都看见她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以后，才把人都召集又开了一次动员小会。
慷慨激昂，深入人心的把该讲的都说了一通，最后说到“你们来打仗不仅是保卫大陈，更是保护你们的至亲不受外族屠戮欺凌.....”
不知底下的人是曾经有所经历还是思乡情切，有的听完她的话还触景生情的哭了起来。
晚上荣瑛还让人改善了下伙食，把一切忙完了才回了自己帐中休息。
刚坐下没多久，连口热茶都没顾得上喝，就听见孟子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我有事找您。”
“进来。”荣瑛朝外喊道。
孟子旭手里拿了几张宣纸走了过来，抬头朝着荣瑛勉强扯了扯嘴角。
“子旭，坐。”荣瑛朝着他招了招手：“前几日事情太多，还没顾得上问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其实父亲走前我已经差不多能够预料到今日的境地。而且你能来主持这一切，不至于让整个北征军沦落到更不堪的境地，我已经很感恩上天了。”
“你比原来成熟了不少了。”荣瑛由衷叹道。
“以前是小孩子，但谁也不是一辈子都有机会做小孩的。”孟子旭低头苦笑：“早晚得长大不是吗？”
“还有，花姐姐，这里没人我就直接叫你花姐姐了。”孟子旭拿出来手里那几张纸纸放在荣瑛桌前。
“谢谢你帮我找一些事情做，但是在军营里我还是想靠真枪真刀的本事。”他笑了笑；“这个是你让祁律安排给我的，我把军中现在的问题都给理出来了，还有对应的新添的军规细化，都在这里。”
“这么快。”荣瑛挑了挑眉，拿起一张看了看。
字迹娟秀，思路也缜密，里面的措施和军规点对点，指哪打哪，倒是隐约能看见铁腕。若是考科举，怎么也得是个进士。
“写的不错，不是敷衍你。”荣瑛将那几卷纸理好，又去架子上找什么东西，一边找一边道：“若是以后不愿意从军，可去做萧景煜的门生，只要好好学，做个治世之臣倒也不难。”
“我原来不爱习武，也想过要不要去考个科举入仕，转武将做文官，不过....现在不想了。”
“哦?”荣瑛找到了太子给孟子旭的信，拿在手中转头问他:“为什么不想了？”
孟子旭笑着叹了口气:“我现在....现在就只想报仇 把蛮人都杀干净。”
荣瑛闻言，想劝他不要心生执念，又记起自己原来与孟子旭一般大的时候戾气好像比他还大。
“其实.....仇恨自然是有的，只是做人若为仇恨而活未免太累了。”
荣瑛走到孟子旭身前:“你知道为什么蛮人一直犯边屠城吗？”
“因为蛮人不事生产，又满脑子都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野心。”
“是，这是最根本的也是最初的原因，但如今加上了人的情感就不是这样非黑即白了。”荣瑛道:“抢东西就要杀人，久而久之劫财就变成了夺命，大军之间的攻打，厮杀，屠城，而后蛮人和汉人一代一代就深陷世仇之中，恨不得敌国灭族。”
荣瑛眼中流露出些她从不曾外露的脆弱情绪:“仇恨从来不是好东西，我曾经杀过一个很小的孩子，那时入城时杀红了眼，见人就砍，直到将他爹宰了，那小孩也被我逼到墙角。他眼神惊恐的看着我，嘴上一句句的说着同样的蛮语，我听不懂也不太想听。”
“当时心中也生过一丝恻隐，只是看到他颤颤巍巍的拿起柴刀面向我时，我手中的刀便不受控制的劈向他。”
荣瑛眼神飘渺，说话时声音很轻很轻，好像自己又被带回到那个时刻:“我当时便想，我不杀他，他长大了也要复仇，也会来杀我。”
“后来我遇见一个懂蛮语的老兵，问他那个小孩子一直说的蛮语是什么....”
孟子旭看着荣瑛半隐进昏黄灯光的脸颊，轻声问道:“是什么？”
“他说:不要杀我，我会永远离开你们的领地。”
荣瑛说完低下了头，孟子旭看不清她什么神色。
“花姐姐......”
“所以啊，当时的什么长大复仇都是我臆想的而已，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仇恨。所有的功绩和罪恶黑白交织到最后都是辨不分明的，只有爱恨留在自己心里越积越多，所以人越往后走就会越累。”
她言罢良久两个人都没说话，帐中只点了一盏灯，这会已经有些暗了，将一立一坐的影子打落在地上，将长长的斜影燎出来毛边。
等到荣瑛处理好情绪，转过身来，好像刚才说起往事的不是她。
“行了，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荣瑛爽朗的笑了笑:“反正就这一辈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做将军做文臣，还是做...太子妃，都由你。”
她说完哈哈笑了一通，把手中的信塞进孟子旭手中。
“花姐姐!”孟子旭低头看着信有些羞:“他告诉你了?”
“没，我猜的。”荣瑛眉目弯弯:“不过刚才看你的表情，我大概是猜对了。快打开看看吧，若是误了你俩的什么大事，回去殿下该怪我这个信使失职了。”
孟子旭手里捏着信，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年于太子和他而言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段时间。
他在边疆听说了上京的雍王之变，听说太子坐镇朝堂有当年武帝之风。
而他这一年遭受如此多的变故，也不是之前那个想起来一个亲吻就会脸红心跳睡不好觉的小孩子了。
甚至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自己那段有始无终的感情了，没想到太子还记得....
“我回去看....”孟子旭耳根红了红，眼睛比之前添了光华。
荣瑛笑着点点头:“若是有回信便给我，我让人给你带回去，他也一定欢喜。”
“好。”孟子旭勾了勾唇角又自己压下去:“花姐姐，是和给景煜哥哥的信一起带回去吗？”
“你这小子，还打趣我。”荣瑛说着给他弹了个脑瓜崩儿。
她弹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给萧景煜写信了，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
等到送走了孟子旭，她才有了片刻时间把温存的儿女情长捡起来想一想。
萧景煜不是说会日日想我，想我怎么不给我写信。
难不成不想我?
不想我也要把萧九思的情况告诉我一声啊。
荣瑛撅了撅嘴，趴在桌上出神，提起笔在纸上写下:景煜吾夫，见字如面.......
等到一封信写完，才发觉已是深夜。
荣瑛将那信揣进怀里，想着等过几日回三关口时让长留军送回上京。
——————————
萧景煜的信她虽没等到，但是白锦的红头加急件却隔着毛乌素日夜兼程到了大夏国。
荣瑛拿在手中时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句话:
“一切已就绪，大军立即北上包围，铁骑踏破北漠王庭。”
听祁律说昨日荣瑛昏倒以后，不少将士都过来关心她的安危，这其中一部分自然是怕荣瑛出事，他们又会群龙无首，但也不乏有真的关心她的。
就比如上次那个被荣瑛一脚从高台上踹下来的逃兵，见荣瑛昏迷，站在帐前不肯走，硬是在她帐门口蹲了一个晚上。
“那简直是个犟种，我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让他尽这份孝心。”祁律骂骂咧咧的去给荣瑛拿盔甲。
“现在还在门口蹲着？”荣瑛也觉得好笑，当时没将这个小兵放在心上，没成想还这么关心她死没死。
“蹲着呢。”祁律伺候完更衣，又给荣瑛拿水杯，忙前忙后的比将军府中的小丫鬟还要会伺候人。
荣瑛接过水漱了漱口，笑道：“祁律，你这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哪学的？还以为你们这些糙汉子只会带兵打仗。”
“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爹娘生我的时候年纪大了，我把他二老伺候走了又来参军的。”祁律笑了笑露出来两颗大板牙。
“那你是个孝子啊。”荣瑛活动了活动关节，她虽发了一通热，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时人的身子格外轻松，她现在浑身有劲，也有心思跟祁律聊会天：
“我就不行了，我娘去世时我还是个小丫头。我爹走得也急，都没怎么床前尽过孝。”
“话不能这么说，将军！”祁律道：“您可是大陈的将才，没有您那大陈的百姓谁护着。我要是能当您这么大的官，我爹娘不用我伺候都能高兴的多活十几年。”
他嘻嘻哈哈的说了一通，倒是把荣瑛说的挺开心。
等到一切都备好了，荣瑛掀开帐帘准备去巡营，她前脚刚迈出去，后脚还没往外伸，面前就一道黑影蹭的站了起来。
“将军！您没事了吧！”
荣瑛抬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大汉，不苟言笑的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那我回去了.....”他等了一晚上就为了问这一句话，说完要往回走。
荣瑛也觉这人实在有趣，把人叫住：“为什么不听从祁副将的命令回自己的寝室，反在这里蹲着。”
“您对我有恩...没您我就一辈子不能直起腰做人了...我担心您真的.....那什么。”
“怕我死了？我哪里有这么容易死。”荣瑛被他这憨样气笑了：“回去吧，等下一次打仗，要是能手刃二十个蛮人，过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真的！”那汉子一笑：“您放心吧将军，别说二十个，五十个都不在话下。”
“别吹。”荣瑛撇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是！”
那汉子走后，祁律跟在荣瑛背后跟她道：“将军，刚才那傻兵是当年老侯爷特招进来的，原来是个和尚，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了俗。”
“哦，那已经进了军营，为什么还要当逃兵。”荣瑛一挑眉，有些不解。
“好像是在这里受排挤吧，他看不起营里的人，他营里的人也不待见他，有仗打的时候还好，若是一闲下来，他这样的很容易遭人陷害。”
祁律不知道从哪听的小道消息，凑近荣瑛耳边道：“我听说这和尚被人诬陷偷了东西，被打了三十军棍，心里不服气才逃的。”
“还有此事？”荣瑛皱了皱眉头：“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了，什么污糟手段也往军营里面使。”
荣瑛转过头来看着祁律，福至心灵般道：“你去跟孟子旭说，让他想个办法治一治这军中不良的风气，若是有功，我给他升官。“
“当真吗，将军！”祁律一听升官，俩眼冒光：“我也能干啊！要不别累着小侯爷了，我去吧。”
荣瑛斜睨了他一眼，心想：你去，你也是太子的相好吗？好不容易给孟子旭找个不用打仗就能升官的好事，还你去！
“你去弄这些了，谁给本将军做亲卫啊？”荣瑛给祁律画了张大饼：“放心，跟着我干，升官比这个快。”
祁律当然相信自己没有跟错人，听荣瑛这么表示，当即竖起三指举过头顶：“我马上就去告诉小侯爷!让他想想办法，好好治一治底下的兔崽子们。”
荣瑛一扬下巴，祁律就窜的没影了。
她背着手到了训场上，连遛弯带指点足足逛了有一个时辰，等到确保所有的将士都看见她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以后，才把人都召集又开了一次动员小会。
慷慨激昂，深入人心的把该讲的都说了一通，最后说到“你们来打仗不仅是保卫大陈，更是保护你们的至亲不受外族屠戮欺凌.....”
不知底下的人是曾经有所经历还是思乡情切，有的听完她的话还触景生情的哭了起来。
晚上荣瑛还让人改善了下伙食，把一切忙完了才回了自己帐中休息。
刚坐下没多久，连口热茶都没顾得上喝，就听见孟子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我有事找您。”
“进来。”荣瑛朝外喊道。
孟子旭手里拿了几张宣纸走了过来，抬头朝着荣瑛勉强扯了扯嘴角。
“子旭，坐。”荣瑛朝着他招了招手：“前几日事情太多，还没顾得上问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其实父亲走前我已经差不多能够预料到今日的境地。而且你能来主持这一切，不至于让整个北征军沦落到更不堪的境地，我已经很感恩上天了。”
“你比原来成熟了不少了。”荣瑛由衷叹道。
“以前是小孩子，但谁也不是一辈子都有机会做小孩的。”孟子旭低头苦笑：“早晚得长大不是吗？”
“还有，花姐姐，这里没人我就直接叫你花姐姐了。”孟子旭拿出来手里那几张纸纸放在荣瑛桌前。
“谢谢你帮我找一些事情做，但是在军营里我还是想靠真枪真刀的本事。”他笑了笑；“这个是你让祁律安排给我的，我把军中现在的问题都给理出来了，还有对应的新添的军规细化，都在这里。”
“这么快。”荣瑛挑了挑眉，拿起一张看了看。
字迹娟秀，思路也缜密，里面的措施和军规点对点，指哪打哪，倒是隐约能看见铁腕。若是考科举，怎么也得是个进士。
“写的不错，不是敷衍你。”荣瑛将那几卷纸理好，又去架子上找什么东西，一边找一边道：“若是以后不愿意从军，可去做萧景煜的门生，只要好好学，做个治世之臣倒也不难。”
“我原来不爱习武，也想过要不要去考个科举入仕，转武将做文官，不过....现在不想了。”
“哦?”荣瑛找到了太子给孟子旭的信，拿在手中转头问他:“为什么不想了？”
孟子旭笑着叹了口气:“我现在....现在就只想报仇 把蛮人都杀干净。”
荣瑛闻言，想劝他不要心生执念，又记起自己原来与孟子旭一般大的时候戾气好像比他还大。
“其实.....仇恨自然是有的，只是做人若为仇恨而活未免太累了。”
荣瑛走到孟子旭身前:“你知道为什么蛮人一直犯边屠城吗？”
“因为蛮人不事生产，又满脑子都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野心。”
“是，这是最根本的也是最初的原因，但如今加上了人的情感就不是这样非黑即白了。”荣瑛道:“抢东西就要杀人，久而久之劫财就变成了夺命，大军之间的攻打，厮杀，屠城，而后蛮人和汉人一代一代就深陷世仇之中，恨不得敌国灭族。”
荣瑛眼中流露出些她从不曾外露的脆弱情绪:“仇恨从来不是好东西，我曾经杀过一个很小的孩子，那时入城时杀红了眼，见人就砍，直到将他爹宰了，那小孩也被我逼到墙角。他眼神惊恐的看着我，嘴上一句句的说着同样的蛮语，我听不懂也不太想听。”
“当时心中也生过一丝恻隐，只是看到他颤颤巍巍的拿起柴刀面向我时，我手中的刀便不受控制的劈向他。”
荣瑛眼神飘渺，说话时声音很轻很轻，好像自己又被带回到那个时刻:“我当时便想，我不杀他，他长大了也要复仇，也会来杀我。”
“后来我遇见一个懂蛮语的老兵，问他那个小孩子一直说的蛮语是什么....”
孟子旭看着荣瑛半隐进昏黄灯光的脸颊，轻声问道:“是什么？”
“他说:不要杀我，我会永远离开你们的领地。”
荣瑛说完低下了头，孟子旭看不清她什么神色。
“花姐姐......”
“所以啊，当时的什么长大复仇都是我臆想的而已，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仇恨。所有的功绩和罪恶黑白交织到最后都是辨不分明的，只有爱恨留在自己心里越积越多，所以人越往后走就会越累。”
她言罢良久两个人都没说话，帐中只点了一盏灯，这会已经有些暗了，将一立一坐的影子打落在地上，将长长的斜影燎出来毛边。
等到荣瑛处理好情绪，转过身来，好像刚才说起往事的不是她。
“行了，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荣瑛爽朗的笑了笑:“反正就这一辈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做将军做文臣，还是做...太子妃，都由你。”
她说完哈哈笑了一通，把手中的信塞进孟子旭手中。
“花姐姐!”孟子旭低头看着信有些羞:“他告诉你了?”
“没，我猜的。”荣瑛眉目弯弯:“不过刚才看你的表情，我大概是猜对了。快打开看看吧，若是误了你俩的什么大事，回去殿下该怪我这个信使失职了。”
孟子旭手里捏着信，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年于太子和他而言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段时间。
他在边疆听说了上京的雍王之变，听说太子坐镇朝堂有当年武帝之风。
而他这一年遭受如此多的变故，也不是之前那个想起来一个亲吻就会脸红心跳睡不好觉的小孩子了。
甚至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自己那段有始无终的感情了，没想到太子还记得....
“我回去看....”孟子旭耳根红了红，眼睛比之前添了光华。
荣瑛笑着点点头:“若是有回信便给我，我让人给你带回去，他也一定欢喜。”
“好。”孟子旭勾了勾唇角又自己压下去:“花姐姐，是和给景煜哥哥的信一起带回去吗？”
“你这小子，还打趣我。”荣瑛说着给他弹了个脑瓜崩儿。
她弹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给萧景煜写信了，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
等到送走了孟子旭，她才有了片刻时间把温存的儿女情长捡起来想一想。
萧景煜不是说会日日想我，想我怎么不给我写信。
难不成不想我?
不想我也要把萧九思的情况告诉我一声啊。
荣瑛撅了撅嘴，趴在桌上出神，提起笔在纸上写下:景煜吾夫，见字如面.......
等到一封信写完，才发觉已是深夜。
荣瑛将那信揣进怀里，想着等过几日回三关口时让长留军送回上京。
——————————
萧景煜的信她虽没等到，但是白锦的红头加急件却隔着毛乌素日夜兼程到了大夏国。
荣瑛拿在手中时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句话:
“一切已就绪，大军立即北上包围，铁骑踏破北漠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