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整顿

    荣瑛到时训场上已经喧闹一片。

  有的士兵看见她来了,非但不让道,还巴望着眼睛往这边瞧,直到祁律过来为荣瑛开道,周遭的人才退去。

  “平时就这般没有规矩吗?”荣瑛冷着脸问旁边的祁律。

  祁律一低头:“并非一直如此,近日打了败仗,又去了主帅,人心浮动了些。”

  “这样下去可是还要吃败仗的。”荣瑛从人群中穿过,上了训场东面的高台。

  高台上已经跪了一排人,一眼望过去得有十几个。

  荣瑛过去先坐下,而后俯身打量了打量这几个人:“这都是老侯爷死后预备逃走的逃兵?”

  “是,一部分是在毛乌素迷路了自己回来的,一部分是连城门都没出去就被当做奸细被大夏国的守城士兵抓回来的。”祁律撇撇嘴:“当时我都不想认他们,忒丢人了。”

  荣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闭着眼养神,等着训场的人越来越多,她才起身来回打量了一番。

  “肃静!”

  许是她天生的气势使然,第一声出去周遭便静了些。

  “列队!”

  底下人面面相觑,然后逐渐有人开始听从号令,踏起步子。

  刚才还喧闹一片的训场,此时竟然有了些整肃的意味,而从前到后不过只有两声军令。

  祁律偷偷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五官长得可称国色,但是当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却能让人忽略她的模样。

  这两句军令一发,便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他曾在赤羽营得胜归来时见过那位大陈女将的一个背影,挺拔的身姿,高昂的下巴,不必去见正面,只看马上一个模糊身影便能感受到一种威严。

  而那种熟悉的感觉今日却在这位年轻的女将领身上重现,经历过战火洗礼和征战淬炼的气质不是装的出来的。

  “来时匆忙,只让祁副官去传了令,还不曾见过诸位。”荣瑛背着手站在高台之上,眼睛扫过下面将士的脸,却不曾在任何人的脸上停留,睥睨而虚空,不怒自威。

  “我是赤羽营将领花容,惊闻噩耗,星夜奔袭来见老侯爷最后一面,同时也来接管大陈北征军残部。”

  “刚打了败仗,又被追到异国他乡,没有人心里好受。我问一句,都还想回家吗?”

  底下一开始没人出声,过了良久才有人喊了一声:“想回家!”

  “是了,都想回家。”荣瑛转过来,看向地上还跪着的逃兵:“只是要光明正大的回去,还是要和老鼠一样偷摸滚回去,这就看怎么选了。”

  她从军多年,自是见过不少贪生怕死之流,眼扫过去便知哪个是孬种。

  荣瑛在几人面前徘徊几步,最后站定在一个肩膀不住颤抖,衣裳上还沾了不少尘土的。

  “你要逃回去干什么?”荣瑛虽然没有高声喊,但是声音却能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中。

  那人哆哆嗦嗦的道:“将军,将军别杀我....我,我是回去照顾我老娘的。”

  “我抓十个逃兵有九个都是回去照顾家中父母,我且问你,你家住何地,家中几口人?”

  “我是晋地的,家中.....家中就我一个儿子,母亲....母亲病重,我得回去照顾。”

  “北征将士家中父母都有当地官府照料,还有你怎么得知母亲病重的?”

  “家中来信说的。”

  荣瑛闻言一挑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在哪了?怎么,大陈的信使也知你在大夏国境内了?”

  “啊....”那逃兵哆哆嗦嗦的想辙:“我是...我是来大夏国之前得知的。”

  “那当时为何不说,非等到老侯爷去世,军中无人管时趁机逃脱。”荣瑛弯下身子:“跟我撒谎?”

  “我.....我.....”

  荣瑛没再听他辩解,直起身来朝着旁边早就拿起砍刀的刽子手说,话却是给底下人听得:“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中私逃者死罪。”

  “砍了。”

  她手一扬,那边刀便落下,刚才那人的头便叽里咕噜的从高台上滚下去,还和着血和尿骚味。

  另外几人吓得瘫倒在地,纷纷磕头。

  底下也从开始的嘈杂一瞬间安静。

  荣瑛砍完了那个,便没在看高台上剩下的几人,转过头来瞧底下呆若木鸡的众人。

  “我来此处,不是来杀自己人的,是来带你们回家的。生而为人立于天地之间,是坦坦荡荡的做人还是偷偷摸摸的做阴沟里的老鼠;是执起刀枪与仇人厮杀还是猪狗一般被人追着砍;是风风光光的带着军功回家,还是贪生怕死一辈子躲进深山里不见人,诸位,你们怎么想。”

  “不是有人怕死,有人要走吗?今天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荣瑛看了一眼那边跪着的人,朝着祁律道:“给这些人松绑。”

  祁律一抱拳,提剑将几人身上的绳子挑断。

  “列队。”荣瑛朝几人扬了扬下巴,而后转身面向下面的人:“有人愿意跟他们一起走的,现在就上来,我花容今日做主放你们离开,以后别说是大陈的军人,只弯着腰过一辈子。”

  “有人来吗?”

  她话语一落,下面便开始嘈杂。

  过了一会,还真有几个上了高台,灰溜溜的跟在那几人后面。

  荣瑛离得远还能听见底下的骂声,什么孬种,叛徒。

  她眼皮也没抬,这样的人若是死在战场上还好,若是真让敌人抓去了,过不了三道刑便能将知道的都招了,留着也是累赘。

  等到声浪静了些,荣瑛才抬起头来:“还有吗?若是没有,我可就默认你们都愿意留下来了。三,二,一....”

  “等等!”

  荣瑛寻着声音望过去,却看见刚才跪在一众逃兵之中的一个汉子目光刚毅的看着她。

  “怎么?放你走还不够,跟我要盘缠?”荣瑛一挑眉。

  那汉子一言不发,走到荣瑛身前半跪下来:“将军只问了有没有人想走,却还没问有没有人想留下,我...我想留下,我不想当逃兵。”

  荣瑛深深的望了此人一眼,没说话。

  那人以为她在等他解释,刚开口要说话,便听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

  “想好了?”

  “想好了!”

  荣瑛舒了口气,朗声道:“你既然已经做了逃兵,这军队便不是你想回来就能回来的了。”

  “我如何能回来?”

  荣瑛伸手拿过来祁律的佩剑扔给那汉子:“在我手下走上三招,还能站起来就留下。”

  “我自小入少林,拳脚功夫还不错,不必将军让这柄剑。”他言罢把怀中的剑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将军请。”

  荣瑛一扬下巴:“你先。”

  那汉子倒是有一身猛劲,荣瑛话音刚落,他便冲了过来,速度不可谓不快。

  第一招后,被荣瑛踹中了胸口,强忍着咽了一口血。

  “还来吗?”

  “来!”那人言罢,脱了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荣瑛扫了一眼,能看出来倒是个练家子。

  只是第二招又被荣瑛用手肘击中了右侧的肋骨,踉跄着趴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

  此时底下已经有惊呼声,这人倒是帮荣瑛立威铺了路。

  “还能站起来吗?”荣瑛走近去瞧。

  那汉子原本闭着的眼睛等到荣瑛走近时忽然挣开,一把握住了荣瑛的脚腕。

  荣瑛轻笑了声,还挺狡猾,而后趁着他翻身的间隙另一脚跺在了他的臂弯处。

  脚腕出一松,荣瑛便将腿抽出,而后一脚给他踢下了高台。

  高台高三丈,寻常人下去得摔死。

  荣瑛低头看着下面被摔得呲牙咧嘴的汉子,眼中露出半分赞许。

  “还活着吗?”

  “是...将军!”

  “活着就归队!”

  荣瑛言罢,看见旁边两个士兵将那汉子扶起来归队。

  那汉子被揍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伸出了一只手举过头顶,告诉荣瑛自己已归队。

  先是来杀鸡儆猴,然后又开恩放想回家的离开,最后还自己送上门一个让自己展示拳脚的。

  荣瑛见自己这军威立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军纪,今日既然由我接管全军,便全部听我号令。给你们半个时辰回去整顿军容,半个时辰后我去巡营,再让我看见一个个和霜打茄子一样,通通四十军棍。明白了?”

  “明白!!!”

  “各队带离!”荣瑛言罢,低头看着刚才还耷拉着脑袋的士兵,这会终于有了些精气神。

  祁律凑到荣瑛身边:“将军好生厉害,我等副将这么久都整顿不起来的士气,被您一个时辰便提起来了。”

  荣瑛也不谦虚,挑眉瞧了他一眼:“觉得厉害就多学。”

  “是!”现在荣瑛说让祁律去撞南墙,祁律恐怕也觉得南墙后面埋了金子。

  “孟子旭怎么样了?”

  “医师说小侯爷伤心过度,需要静养。”

  “静养?能静养谁不静养。”荣瑛嗤了一声:“他身体没事吧?”

  “除了有些虚弱,倒没有什么大碍。”

  “成,让他明天跟着一起练就不虚弱了,有问题再来报我,没问题就多盯着点。”

  “是!”祁律乐呵呵道。

  荣瑛转头这才第一次看清楚祁律的五官,长得不算俊,倒是五官周正。不笑凶神恶煞的,一笑起来还有点憨。

  “笑这么高兴?”荣瑛被他的笑感染了似的,跟着也扯了扯嘴角。

  “咱就是觉得您来了,我们便有救了。”

  荣瑛点点头:“这话不错,回去多说给别的副将听,让他们有点精气神,别一天天跟死了半截一样。”

  “他们面上如此,看见个能来主事的将领其实心里也踏实。”祁律才跟了荣瑛半天,就决定要一生效力似的。

  “将军,您没带副将来吧,我给您做副手!”

  荣瑛被这人逗笑了:“成,过几日收编回赤羽营许你来做我亲卫。”

  “是!”祁律站的笔直,声音恨不得传遍整个训场。

  下午荣瑛巡完营,对当下的北征军残部才算放心了些。

  晚上回了帐中又开始借调粮草,规划行军路线,召了将领开会,直到深夜才草草的洗漱,躺床上合了眼。

  没等一时三刻便和昏死了似的睡过去,只是梦里并不太平。

  荣瑛已经许久不做这个梦,今夜却好像又回到了江宁的那个雨夜,一条黑暗的窄巷仿佛没有尽头。

  梦中的她又变成了章含灵,哭着喊着往前奔跑,直到看见一点点曙光,而后穿过那道光,迎面而来便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细长如毒蛇,说话间像是再吐信子:

  “章含灵....章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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