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丧钟

  成申北上之后,白锦便派人去了大夏国,因为博阳侯并不受白锦管辖,所以用不了调令,关键还得看他愿不愿意配合。

  信送到时是孟子旭出来接的,他随军才不过半年便黑了瘦了,面容也刚毅了。

  最初到北疆时,博阳侯安排他去做了炊事兵,连着干了一个月才放他上战场。

  原来还是个爱说爱笑的天真孩子,经受一番沙场洗礼后变得愈发稳重,之后才靠着挣来的军功被博阳侯提拔做了骑兵队长。

  “你说是谁送来的?”孟子旭捏着信件,看向那令兵。

  “孟队长,是大将军派人送来的。”

  “大将军!可是赤羽营到了!”

  “正是!”

  孟子旭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来:“太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爹问一问。”

  “卑职能不能见一面博阳侯?”这令兵谨慎的很,他不认识孟子旭,只见过博阳侯,虽知这是大陈军队无错 但还是小心为上。

  孟子旭明显为难,淡道:“你可以进来,但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可声张。”

  “卑职明白。”那令兵一抱拳,跟着孟子旭进了博阳侯的大帐。

  一进去便被里面的药味给熏的皱了眉头。

  “爹....”孟子旭唤了一声博阳侯,声音微微发颤。

  那令兵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一个老人平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只有一双眼睛还有精气神,直直的睁着不肯闭。

  “爹,您猜对了,陛下没有放弃我们,他让赤羽营来救我们回去了。”

  博阳侯艰难转过头来看着来到帐中的令兵,眼神和缓了些,用气声道:“败军之将,无颜见陛下....无颜见陛下......”

  那令兵上前一跪,拱手道:“侯爷,大将军差遣我与您商议东行包围北蛮军队之事,若事成或可力挽狂澜。”

  “已经有章程了?”孟子旭有些激动。

  “是,如今兵力溃败分散,但未必是坏事,大将军说只要成申将军带兵北上成功,毛乌素就能变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届时可以清扫敌军。”

  “好....好....”博阳侯咳嗽了两声,伸手让孟子旭去拿纸笔来,写下回信交给那令兵。

  “回去转交给大将军。”博阳侯写完并没给孟子旭看,直接给了那令兵。

  令兵接过回信后行了个礼而后不再多言一句夺门便往回赶。

  孟子旭过来给他爹掖好被角:“爹,您再坚持坚持,赤羽营来了,这场仗肯定能打赢,等打完了仗咱们回上京找我娘啊。”

  “那箭射在了胸口,能活这些日已经是天恩了。”博阳侯连着咳嗽了几声,他撑到如今已经不易,只是心中放不下孟子旭和大陈余下的将士,才坚持到如今。

  “子旭,爹对你其实很满意的,原来爹常说你不用功,都是气话,我知道我儿比谁都有出息。”

  “爹....爹!您别说这些,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您不能离开我,我不知道没有爹,儿子怎么活下去。”

  孟子旭其实内心知道他永远严肃可靠的父亲可能会在这次伤痛中彻底离开他。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依旧骗自己。

  但当父亲说出那些话时,痛苦的潮水在暗夜袭来。

  “你今生的路早晚要自己去走的,无人会一路伴你,爹不会,你娘也不会。”博阳侯说的有些累了,粗喘了几口气,笑着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今日赤羽营已经到了,我的心也就安下了,你记住一定要带着将士们回家,把胆敢到大陈撒野的这群畜牲赶出去,明白吗....明白吗!”

  孟子旭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肯哭出声,可眼泪还是打湿了博阳侯的半边枕头。

  博阳侯想帮他擦眼泪,只是手上的力气却像是散尽了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就看着那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他这个儿子打小就长的白净秀气,人人都说和小姑娘一样。

  小的时候别的小男孩都骑木马,他就爱抱着家里那几条幼犬一起在泥里打滚,洗完澡后学着府中丫鬟的样子给自己编小辫。

  长大一些后也会叛逆,但是每次他真的一发怒,这小孩就会识时务的蹭过来往他膝头一趴,小声的说:“爹....我错了。”

  从小便是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他何尝不知道太子和孟子旭的私交不想是正常友人。

  但是他私心想:若是自己有马革裹尸的一日,孟子旭无人庇护。这两个孩子若当真心中万般愿意,那让太子护着孟子旭也好。

  前半生有他护着衣食无忧,后半生有太子护着乐得圆满。

  他说无人与孟子旭相伴一生,可他唯一的愿望便是孟子旭能不孤单的走完一生。

  至此,博阳侯沧桑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洇入下面的枕头。

  不知是泪水还是别的,他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在喉咙不能发出声音之前,他费力张了张嘴:“你是爹的骄傲.....回去要照顾好....你母...亲..”

  他感觉到伤口在发痛,然后慢慢的痛觉消失了。

  只是眼皮沉的抬不起来,而后浑身抽调了力气,感觉自己的手重重的摔落在床板上。

  之后便只能听见孟子旭的嘶吼声,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博阳侯想要睁开眼睛看最后看一眼自己那个不成器却是他毕生骄傲的儿子,只是当年金戈铁马的老将此时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四肢开始麻木,唯余耳边的哭声,脚步声交杂着风灌入的簌簌声。

  北疆的风太冷了,但他想长眠于北疆守着大陈边境。

  那些声音慢慢的也在消失,声嘶力竭的呼喊逐渐渺远,此一去不知是道家十方净土还是佛家极乐世界。

  但是能换的话,他其实想回到刚才用尽所有力气抬起手来帮孟子旭擦一擦眼泪,告诉他:“别哭,余生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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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令兵奔出大夏国国门几里后惊闻丧钟呜鸣。

  他表情痛苦了片刻,翻身下马在万里黄沙中中朝着大夏国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

  周遭死寂,大漠之中唯一人一马,人跪在地上独自祭拜,马转来朝着丧钟方向不知为谁默哀。

  而后那令兵收起脸上的悲伤恢复了往日的冷峻,来不及伤心,还要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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