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信
匆匆送走小六子，季湘提起脚步，正要往海棠院方向回去，西面游廊却传来程琏温和带笑的话音。
“阿湘，你头疼还没好，怎么又站在风口？”
季湘正站在垂花门中间，东西连廊两边高墙矗立，一到春夏之交，穿堂风格外爽利。
她没有立刻转身，但仿佛已经看见了程琏脸上的表情。
他的面部表情一定是柔软的，语气也轻柔得像春天的桃花水一样，温暖而柔美。
这样温柔和煦的人，却在背地里捅她刀子，害她族人。
“姑爷。”
听到小烛和阿茹向来人福身，季湘才慢慢转过身子。在她抬头的瞬间，眼中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郎，你怎么来了？我阿爹可还好？”季湘此时才发觉自己亦有唱戏的天赋，她焦急的脸色此刻倒映在程琏漆黑的瞳孔，微颤的尾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程琏眼神动了动。
“我已嘱咐袁纯照拂好岳父大人，别担心。”
季湘如何能不担心？季父常年咳嗽，每每换季，必要病上一场。季父如今身陷牢狱，无人替医治，小病只怕会拖成大病。
见季湘眉尖蹙着，程琏又开口：“止咳的药我已让袁纯给岳父大人带去了。”
季湘闻言心神一凛，连她此刻在想什么，程琏都能轻而易举的猜到。一瞬间，对程琏的恨意忽然如野草疯长，涨满胸膛。
“我听说二门有下人传谣，回禀到你这里来了。”程琏说着话，视线下移。
在与程琏即将对视的一瞬间，季湘垂下眼睑，移开了脸，将浓烈的恨意深深埋藏。
“是，有人造谣小烛，不过我已经处置了。”
闻言，程琏眼神越过季湘往有些阴暗的茶房扫去，目光从茶房一扫而过。
茶房室小，小小的居所无处可藏，里头再无旁人。
人已经跑了。
程琏施施然收回目光，自然而然朝季湘伸出右手去牵她：“我们先回去，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季湘定定望着他伸来的手掌，一时没有动作。他的手掌宽大，手指却纤细，唯有运笔的食指与拇指相接处有明显的老茧。
“阿湘？”
程琏略显疑惑的眼神落到季湘面上，季湘抬起头，含着笑意将手放到他掌中。
程琏的手温热宽厚，被握住的瞬间，季湘只觉浑身汗毛直竖，手臂立刻爬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好似有千百只蚁虫同时爬过，她硬生生忍住了想要甩开的冲动。
“走吧。”季湘道。
回到海棠院，早在会客厅等候多时的程立雪见程琏牵着季湘的手双双回来，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嫉妒。
不过那丝嫉妒很快随着夫妻二人走近而消弭。
程立雪笑吟吟起身，眼神酸溜溜地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玩笑道：“嫂嫂，你和哥哥真是恩爱如初。”
恩爱如初？季湘忍住恶心，顺势抽回手，往广袖下一掩，“你这张嘴，就知道打趣人。”说着话音一转，又问她：“袁纯又回大理寺了？”
“是呀，这些天大理寺的日子水深火热，他一个小小主簿也难逃……”
抱怨的话刚出口，程立雪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一笑捂住嘴，走来想拉季湘的手臂。
“嫂嫂，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立雪道歉间，程琏正好将袖中笔录拿出来，季湘侧身躲开程立雪的触碰，去看程琏手中纸。同时偏过脸对着程立雪笑：“我明白。”
程琏没在意姑嫂间的不对劲，将纸递给季湘：“这是袁纯誊抄的笔录，你看一看。”
笔录？季湘接过纸，眼神快速往纸上扫去，字未读两行，程琏清冽的气息又传过来，轻柔的安慰声也在耳畔响起：“岳父本无二心，只是陛下受了奸人挑拨，不信岳父的赤胆忠心。”
季湘看完笔录，确认上方没有任何能让旁人造谣生事的话语，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
可心刚放下，又听程琏道：“不过袁纯说，明日大理寺还要提审岳父大人。”
还要提审？季湘脸色难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明日提审即是第三次提审了。
按照前世的发展，季父甚至等不到明日提审。
因为前世的今夜李令缘私自进京求情，陛下震怒之中直接下了诛杀令。
“若大理寺明日提审仍旧证实我阿爹无二心，是否就能放了我阿爹？”季湘斟酌着语气，看向程琏。
程琏先是摇头，后又慢幽幽答：“还差一份悔过书。”
“什么意思？”季湘捏紧笔录，脸色沉下去。
程琏淡淡对她一笑：“天下无不是的君父，陛下御案上没见到悔过书，怎么开口放人？”
“陛下不开口，大理寺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审。”
“你的意思是，陛下要阿爹写悔过书才肯放人？”季湘吃惊地看着程琏，她明白程琏的意思，大理寺查来查去没查出阿爹半点不敬的证明，之所以不放人，是因为陛下还没开口。
陛下虽已从抄家震怒之中冷静下来，可季家已经抄了，若轻而易举的饶过，无疑自打嘴脸。
可是让无错之人认错，天底下哪里有这等荒谬的事？
“是。”程琏颔首。
季湘气得想笑，她前世本以为陛下只是听信谗言冤枉了她阿爹，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难道天子的名誉比数百条鲜活的人命还重要？
季湘不敢再想，她只觉胆寒。
“阿湘，要救岳父出来，为今之计，只有劝岳父大人早写悔过书。”程琏话音又在耳边响起，季湘心乱如麻，她阿爹何错之有？
“你明知阿爹不屑置辩。”季湘冷笑反驳。阿爹是个纯粹到极致的人，是非黑白泾渭分明，绝不可能写悔过书！
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像数颗弹珠齐齐掉到地上，叮叮当当让季湘心烦意乱。
她话音落下后，室中一时陷入寂静，无人再开口。
可当季湘抬起头时，却见程琏微微含笑。
他在笑什么？季湘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是想利用她去劝阿爹认罪？
“阿湘，你头疼还没好，怎么又站在风口？”
季湘正站在垂花门中间，东西连廊两边高墙矗立，一到春夏之交，穿堂风格外爽利。
她没有立刻转身，但仿佛已经看见了程琏脸上的表情。
他的面部表情一定是柔软的，语气也轻柔得像春天的桃花水一样，温暖而柔美。
这样温柔和煦的人，却在背地里捅她刀子，害她族人。
“姑爷。”
听到小烛和阿茹向来人福身，季湘才慢慢转过身子。在她抬头的瞬间，眼中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郎，你怎么来了？我阿爹可还好？”季湘此时才发觉自己亦有唱戏的天赋，她焦急的脸色此刻倒映在程琏漆黑的瞳孔，微颤的尾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程琏眼神动了动。
“我已嘱咐袁纯照拂好岳父大人，别担心。”
季湘如何能不担心？季父常年咳嗽，每每换季，必要病上一场。季父如今身陷牢狱，无人替医治，小病只怕会拖成大病。
见季湘眉尖蹙着，程琏又开口：“止咳的药我已让袁纯给岳父大人带去了。”
季湘闻言心神一凛，连她此刻在想什么，程琏都能轻而易举的猜到。一瞬间，对程琏的恨意忽然如野草疯长，涨满胸膛。
“我听说二门有下人传谣，回禀到你这里来了。”程琏说着话，视线下移。
在与程琏即将对视的一瞬间，季湘垂下眼睑，移开了脸，将浓烈的恨意深深埋藏。
“是，有人造谣小烛，不过我已经处置了。”
闻言，程琏眼神越过季湘往有些阴暗的茶房扫去，目光从茶房一扫而过。
茶房室小，小小的居所无处可藏，里头再无旁人。
人已经跑了。
程琏施施然收回目光，自然而然朝季湘伸出右手去牵她：“我们先回去，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季湘定定望着他伸来的手掌，一时没有动作。他的手掌宽大，手指却纤细，唯有运笔的食指与拇指相接处有明显的老茧。
“阿湘？”
程琏略显疑惑的眼神落到季湘面上，季湘抬起头，含着笑意将手放到他掌中。
程琏的手温热宽厚，被握住的瞬间，季湘只觉浑身汗毛直竖，手臂立刻爬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好似有千百只蚁虫同时爬过，她硬生生忍住了想要甩开的冲动。
“走吧。”季湘道。
回到海棠院，早在会客厅等候多时的程立雪见程琏牵着季湘的手双双回来，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嫉妒。
不过那丝嫉妒很快随着夫妻二人走近而消弭。
程立雪笑吟吟起身，眼神酸溜溜地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玩笑道：“嫂嫂，你和哥哥真是恩爱如初。”
恩爱如初？季湘忍住恶心，顺势抽回手，往广袖下一掩，“你这张嘴，就知道打趣人。”说着话音一转，又问她：“袁纯又回大理寺了？”
“是呀，这些天大理寺的日子水深火热，他一个小小主簿也难逃……”
抱怨的话刚出口，程立雪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一笑捂住嘴，走来想拉季湘的手臂。
“嫂嫂，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立雪道歉间，程琏正好将袖中笔录拿出来，季湘侧身躲开程立雪的触碰，去看程琏手中纸。同时偏过脸对着程立雪笑：“我明白。”
程琏没在意姑嫂间的不对劲，将纸递给季湘：“这是袁纯誊抄的笔录，你看一看。”
笔录？季湘接过纸，眼神快速往纸上扫去，字未读两行，程琏清冽的气息又传过来，轻柔的安慰声也在耳畔响起：“岳父本无二心，只是陛下受了奸人挑拨，不信岳父的赤胆忠心。”
季湘看完笔录，确认上方没有任何能让旁人造谣生事的话语，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
可心刚放下，又听程琏道：“不过袁纯说，明日大理寺还要提审岳父大人。”
还要提审？季湘脸色难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明日提审即是第三次提审了。
按照前世的发展，季父甚至等不到明日提审。
因为前世的今夜李令缘私自进京求情，陛下震怒之中直接下了诛杀令。
“若大理寺明日提审仍旧证实我阿爹无二心，是否就能放了我阿爹？”季湘斟酌着语气，看向程琏。
程琏先是摇头，后又慢幽幽答：“还差一份悔过书。”
“什么意思？”季湘捏紧笔录，脸色沉下去。
程琏淡淡对她一笑：“天下无不是的君父，陛下御案上没见到悔过书，怎么开口放人？”
“陛下不开口，大理寺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审。”
“你的意思是，陛下要阿爹写悔过书才肯放人？”季湘吃惊地看着程琏，她明白程琏的意思，大理寺查来查去没查出阿爹半点不敬的证明，之所以不放人，是因为陛下还没开口。
陛下虽已从抄家震怒之中冷静下来，可季家已经抄了，若轻而易举的饶过，无疑自打嘴脸。
可是让无错之人认错，天底下哪里有这等荒谬的事？
“是。”程琏颔首。
季湘气得想笑，她前世本以为陛下只是听信谗言冤枉了她阿爹，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难道天子的名誉比数百条鲜活的人命还重要？
季湘不敢再想，她只觉胆寒。
“阿湘，要救岳父出来，为今之计，只有劝岳父大人早写悔过书。”程琏话音又在耳边响起，季湘心乱如麻，她阿爹何错之有？
“你明知阿爹不屑置辩。”季湘冷笑反驳。阿爹是个纯粹到极致的人，是非黑白泾渭分明，绝不可能写悔过书！
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像数颗弹珠齐齐掉到地上，叮叮当当让季湘心烦意乱。
她话音落下后，室中一时陷入寂静，无人再开口。
可当季湘抬起头时，却见程琏微微含笑。
他在笑什么？季湘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是想利用她去劝阿爹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