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执棋子
五月初十，嵊城县衙已经换上了征北将军府的牌匾，就连公章也找工匠赶制了出来。
按许羿安和伏良弼的说法，官服、府衙这些一时将就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牌匾和公章就代表着征北将军府的门面，这些省不了。
莫栩也明白，用以后的话来说，这就叫“仪式感”，简陋一点没关系，但是得有，就得向外面彰显出他这个征北将军府的合法性和权威性。
莫栩召集了在洪征府各地的重要人员来嵊城县，包括待定的六司长官人选，各县的知县县尉，以及府城世家中亦有人受邀，齐齐汇聚在此。
如此大事件，自然不可能就来这么点人，闻风赶来的世家子弟、士子、商人，还有随行的家眷子弟并不在少数。
往日荒凉的嵊城县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县城里仅有的客栈瞬间住满了人，就连县衙内的普通居民家都被不少人掏银子来借住。
东陵郡以及幽州的两个府城也都来了人，为莫栩道贺，显出交好之意。至于幽州的其他府，兴许是路途遥远，兴许是观望，也兴许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的态度莫栩并不是关心，只要日后能给嵊城县送来粮食武器，面子上说得过去，其余的他无心管束。
今日是正式宣布开府的日子，由于人太多，只能在院子里摆下桌椅，所有人齐聚在县衙的前厅的大院子里。
外卫把守着县衙门口，而门口处也有不少人在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待所有人集齐后，莫栩才从后厅走出来，穿着一身正式的华袍，气度雍容，面如冠玉。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莫栩，顷刻间便被这第一印象惊艳，心中臣服之意浓厚几分。
就连熟悉莫栩的许羿安几人，也从没见过莫栩这般严谨。征北将军府创建得潦草，相比于其他的军镇、诸侯，此时不免像东施效颦。莫栩出场后，那种上位者的从容自信才彻底打消了他们心中的顾虑，底气更足了一些。
莫栩施施然走到众人面前，亮出了手中的物件，是未打开的圣旨。他把未打开的圣旨举到胸前，开门见山道：“月前，圣上有旨，立我为征北将军，领幽州牧，为北事计，今我欲开征北将军府，请诸位前来。”
在座的人立马神情肃穆，端坐得笔直。若是莫栩要读圣旨，他们肯定是要起身行跪拜礼。
但莫栩只把圣旨放到了案桌上显眼的位置，也不着急坐下，又对着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我以征北将军代表府衙向各位表示感谢。在座的都是幽州的中流砥柱，如今国事艰难，望日后勠力同心，共谋太平。”
有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有人迟疑地想站起身回礼，更有人连忙朝着莫栩拱拱手。
从来都没有上官一来就对着下面人鞠躬道谢的。按照常理，此时或示强或癫狂或以理服人，树立一番威信，就是莫栩想要怀柔，也不必做如此姿态。
而莫栩不卑不亢，言辞诚恳，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番话，便让在场所有人人心生好感。
外圣内王，此明主之相。
实际上，莫栩说这番话是发乎内心自然而然，没想到要以此收拢人心。他向着一些老面孔和拱手的人点头致意，才挪出椅子，坐到主位上。
莫栩双手随意放在桌上，开始说道：“我先要向各位申明，这个府是做什么的，也好让各位有点底。皇上遣我到幽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北事。我说得明白点，就是杀虏。如果要再具体一点，就是联北杀虏。东陵郡的平东将军颜沧，也已知晓朝廷之命，会与我协力破敌。
“你们有的人可能觉得外虏有离北顶着，天塌不下来。但在我看来，北事就是天下事，外虏一旦入了关，天下必亡。当然，在座的可能觉得我危言耸听，没关系，我只是向诸位说清楚，这征北将军府的职责，便是练兵抗北。”
莫栩略微停顿，给聆听的人一些理解的时间，又继续说：“我先宣布，第一项府中的任命，任许羿安为征北将军府长史。”
许羿安坐在靠前的位置，随着莫栩话音一落，便站了起来。有的人见过许羿安，有的人没见过，但都耳闻过先前轰轰烈烈的迁徙流民便是出自这位的手笔。日后，这位在洪征府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公了。
莫栩欲让许羿安露露面，为接下来主持工作更便利些，于是说道：“接下来让许长史与诸位诉说这府中的安排。”
“臣遵命。”
许羿安恭谨地朝着莫栩拱拱手，走到莫栩的案桌前转过身，面对众人：“承蒙王爷抬爱，忝列长史之位。羿安才疏学浅，但愿勤能补拙，日后与诸位同僚共勉。如今开府已定，府内分六司以各安其位，分别为政务司、兵务司、税务司、粮食司、工造司及尚书处.......”
花时间介绍了府中架构，许羿安接着说：“当此时，王爷欲擢拔人才入府，以谋府事。”
“来了！”在场的不少人心神荡漾。谁能被王爷青眼相加，谁就是这洪征府官场的新贵。他们既然受邀到此，便都是存了可能。
许羿安掏出事先写好的决议，开始宣读：“洪征府知府伏良弼德高望重，为政务司司长，经伏司长提议并经王爷批准，原沧南知县陈益浩任政务司副司长......”
伏良弼和陈益浩先后起了身，对着主位的莫栩拱手领命，而后又向着场内众人点头致意。
伏良弼任政务司司长是应有之理，众人并不意外。反倒是这陈益浩，算是攀上了伏良弼的线，一跃成为真正的高层。
“兵务司......”
“税务司......”
.....
随着许羿安念着一项项任命，被任命的新官不断起身领命，又在众人面前露个脸熟。
几家欢喜几家愁，好在没被念到的人都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官身，也不至于有怨气，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征北将军府草创，百事待兴，需要务实。在任命结束后，莫栩立即向各位司长、权司长布置了各司当下最要紧的任务。
诸位司长一一接过莫栩的任务，踌躇满志。
征北将军府，作为洪征府的新生官僚系统，此刻便开始运转了起来。
-
而在嵊城县紧锣密鼓地开府时，各方也先后向这边投来了目光。十天的时间，足够幽州各处，或是更远的有心人得到消息。
原幽州府治，居幽州之中的合石府，知府扣下了莫栩来信秘不示众，沉默了两天后，点了一百具甲、两百把枪刀外加二百石粮，准备亲自奔赴洪征府。
幽州塞邵府，与离北的熙宁郡相接，位于幽州最北，知府衙门早已经由当地的豪强自领自治。府城内的一处宅院，一位身穿锦绣绸缎的中年人问身边的幕僚道：“今日还无回信吗？”
身边人回道：“还无，三日前才派人快马送给世子，料想今日也才刚到，老爷勿急。”
那中年人点点头，只是眼神中有些犹豫之色浮现。
-
京城，先后几日都有来自北方的情报不约而同送到了一些内阁相公家中。
首辅宋廷看过了情报后，便一把烧掉，只当无事发生。
次辅张仕亦得到了消息，无所举动，只是又掏出一份书信读了读，朝着城南的方向叹了口气。
城南，王升昉在府中听过探子汇报后，沉思良久，口中喃喃：“原是我小看了这小王爷，竟真让他能开了这府。洪征府，东陵郡，颜二......”
“也罢，既然想入棋局，便陪他玩玩。”王升昉冷哼一声，随即奋笔疾书了一封密信，喊来了最心腹的手下。这人带着信连夜出了城，向北而去，不知到了何方。
当晚，写完信的王升昉又招来一位手下：“去请梅尚书前来一叙。”
-
安北郡。
快马入了城后，直奔离北王府，不过一会，马上的人就被接进了王府中。
王府里，一位年轻俊朗男子正在书房内听曲。如今天气渐暖，他似乎比常人更怕冷些，还穿着狐裘，手里还揣着一个汤婆子。
一位贴身婢女跪在身前，拿出一封信，凑到身侧低声说道：“幽州方面有消息，似乎还与二公子有关。”
那男子睁开了眼，眼角惺忪，带着一点倦怠的温柔感。他笑了笑，说道：“是么？倒是好久没见到弟弟了，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给我看看吧。”
他不舍地放下了汤婆子，挥退了唱曲的戏子，才把侍女手中的信接过。
半晌，他看完了信，又细细叠好放到桌上，吩咐道：“如此小事，怎么能耽误三娘的伊兰轩，你去把三娘喊回来。”
戏子又被带回了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曲。
男子闭上眼，看上去似乎沉浸在这婉转声音之中。
“中阳王莫栩……弟弟你可不怎么安生啊……”
-
偏僻的嵊城县，短暂地迎接了各方的一点目光。
入了执棋者之眼，便为棋。
看似潦草的征北将军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落到这天下博弈的棋局之中。
莫栩，执此棋。
作者有话说：
按许羿安和伏良弼的说法，官服、府衙这些一时将就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牌匾和公章就代表着征北将军府的门面，这些省不了。
莫栩也明白，用以后的话来说，这就叫“仪式感”，简陋一点没关系，但是得有，就得向外面彰显出他这个征北将军府的合法性和权威性。
莫栩召集了在洪征府各地的重要人员来嵊城县，包括待定的六司长官人选，各县的知县县尉，以及府城世家中亦有人受邀，齐齐汇聚在此。
如此大事件，自然不可能就来这么点人，闻风赶来的世家子弟、士子、商人，还有随行的家眷子弟并不在少数。
往日荒凉的嵊城县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县城里仅有的客栈瞬间住满了人，就连县衙内的普通居民家都被不少人掏银子来借住。
东陵郡以及幽州的两个府城也都来了人，为莫栩道贺，显出交好之意。至于幽州的其他府，兴许是路途遥远，兴许是观望，也兴许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的态度莫栩并不是关心，只要日后能给嵊城县送来粮食武器，面子上说得过去，其余的他无心管束。
今日是正式宣布开府的日子，由于人太多，只能在院子里摆下桌椅，所有人齐聚在县衙的前厅的大院子里。
外卫把守着县衙门口，而门口处也有不少人在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待所有人集齐后，莫栩才从后厅走出来，穿着一身正式的华袍，气度雍容，面如冠玉。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莫栩，顷刻间便被这第一印象惊艳，心中臣服之意浓厚几分。
就连熟悉莫栩的许羿安几人，也从没见过莫栩这般严谨。征北将军府创建得潦草，相比于其他的军镇、诸侯，此时不免像东施效颦。莫栩出场后，那种上位者的从容自信才彻底打消了他们心中的顾虑，底气更足了一些。
莫栩施施然走到众人面前，亮出了手中的物件，是未打开的圣旨。他把未打开的圣旨举到胸前，开门见山道：“月前，圣上有旨，立我为征北将军，领幽州牧，为北事计，今我欲开征北将军府，请诸位前来。”
在座的人立马神情肃穆，端坐得笔直。若是莫栩要读圣旨，他们肯定是要起身行跪拜礼。
但莫栩只把圣旨放到了案桌上显眼的位置，也不着急坐下，又对着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我以征北将军代表府衙向各位表示感谢。在座的都是幽州的中流砥柱，如今国事艰难，望日后勠力同心，共谋太平。”
有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有人迟疑地想站起身回礼，更有人连忙朝着莫栩拱拱手。
从来都没有上官一来就对着下面人鞠躬道谢的。按照常理，此时或示强或癫狂或以理服人，树立一番威信，就是莫栩想要怀柔，也不必做如此姿态。
而莫栩不卑不亢，言辞诚恳，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番话，便让在场所有人人心生好感。
外圣内王，此明主之相。
实际上，莫栩说这番话是发乎内心自然而然，没想到要以此收拢人心。他向着一些老面孔和拱手的人点头致意，才挪出椅子，坐到主位上。
莫栩双手随意放在桌上，开始说道：“我先要向各位申明，这个府是做什么的，也好让各位有点底。皇上遣我到幽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北事。我说得明白点，就是杀虏。如果要再具体一点，就是联北杀虏。东陵郡的平东将军颜沧，也已知晓朝廷之命，会与我协力破敌。
“你们有的人可能觉得外虏有离北顶着，天塌不下来。但在我看来，北事就是天下事，外虏一旦入了关，天下必亡。当然，在座的可能觉得我危言耸听，没关系，我只是向诸位说清楚，这征北将军府的职责，便是练兵抗北。”
莫栩略微停顿，给聆听的人一些理解的时间，又继续说：“我先宣布，第一项府中的任命，任许羿安为征北将军府长史。”
许羿安坐在靠前的位置，随着莫栩话音一落，便站了起来。有的人见过许羿安，有的人没见过，但都耳闻过先前轰轰烈烈的迁徙流民便是出自这位的手笔。日后，这位在洪征府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公了。
莫栩欲让许羿安露露面，为接下来主持工作更便利些，于是说道：“接下来让许长史与诸位诉说这府中的安排。”
“臣遵命。”
许羿安恭谨地朝着莫栩拱拱手，走到莫栩的案桌前转过身，面对众人：“承蒙王爷抬爱，忝列长史之位。羿安才疏学浅，但愿勤能补拙，日后与诸位同僚共勉。如今开府已定，府内分六司以各安其位，分别为政务司、兵务司、税务司、粮食司、工造司及尚书处.......”
花时间介绍了府中架构，许羿安接着说：“当此时，王爷欲擢拔人才入府，以谋府事。”
“来了！”在场的不少人心神荡漾。谁能被王爷青眼相加，谁就是这洪征府官场的新贵。他们既然受邀到此，便都是存了可能。
许羿安掏出事先写好的决议，开始宣读：“洪征府知府伏良弼德高望重，为政务司司长，经伏司长提议并经王爷批准，原沧南知县陈益浩任政务司副司长......”
伏良弼和陈益浩先后起了身，对着主位的莫栩拱手领命，而后又向着场内众人点头致意。
伏良弼任政务司司长是应有之理，众人并不意外。反倒是这陈益浩，算是攀上了伏良弼的线，一跃成为真正的高层。
“兵务司......”
“税务司......”
.....
随着许羿安念着一项项任命，被任命的新官不断起身领命，又在众人面前露个脸熟。
几家欢喜几家愁，好在没被念到的人都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官身，也不至于有怨气，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征北将军府草创，百事待兴，需要务实。在任命结束后，莫栩立即向各位司长、权司长布置了各司当下最要紧的任务。
诸位司长一一接过莫栩的任务，踌躇满志。
征北将军府，作为洪征府的新生官僚系统，此刻便开始运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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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嵊城县紧锣密鼓地开府时，各方也先后向这边投来了目光。十天的时间，足够幽州各处，或是更远的有心人得到消息。
原幽州府治，居幽州之中的合石府，知府扣下了莫栩来信秘不示众，沉默了两天后，点了一百具甲、两百把枪刀外加二百石粮，准备亲自奔赴洪征府。
幽州塞邵府，与离北的熙宁郡相接，位于幽州最北，知府衙门早已经由当地的豪强自领自治。府城内的一处宅院，一位身穿锦绣绸缎的中年人问身边的幕僚道：“今日还无回信吗？”
身边人回道：“还无，三日前才派人快马送给世子，料想今日也才刚到，老爷勿急。”
那中年人点点头，只是眼神中有些犹豫之色浮现。
-
京城，先后几日都有来自北方的情报不约而同送到了一些内阁相公家中。
首辅宋廷看过了情报后，便一把烧掉，只当无事发生。
次辅张仕亦得到了消息，无所举动，只是又掏出一份书信读了读，朝着城南的方向叹了口气。
城南，王升昉在府中听过探子汇报后，沉思良久，口中喃喃：“原是我小看了这小王爷，竟真让他能开了这府。洪征府，东陵郡，颜二......”
“也罢，既然想入棋局，便陪他玩玩。”王升昉冷哼一声，随即奋笔疾书了一封密信，喊来了最心腹的手下。这人带着信连夜出了城，向北而去，不知到了何方。
当晚，写完信的王升昉又招来一位手下：“去请梅尚书前来一叙。”
-
安北郡。
快马入了城后，直奔离北王府，不过一会，马上的人就被接进了王府中。
王府里，一位年轻俊朗男子正在书房内听曲。如今天气渐暖，他似乎比常人更怕冷些，还穿着狐裘，手里还揣着一个汤婆子。
一位贴身婢女跪在身前，拿出一封信，凑到身侧低声说道：“幽州方面有消息，似乎还与二公子有关。”
那男子睁开了眼，眼角惺忪，带着一点倦怠的温柔感。他笑了笑，说道：“是么？倒是好久没见到弟弟了，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给我看看吧。”
他不舍地放下了汤婆子，挥退了唱曲的戏子，才把侍女手中的信接过。
半晌，他看完了信，又细细叠好放到桌上，吩咐道：“如此小事，怎么能耽误三娘的伊兰轩，你去把三娘喊回来。”
戏子又被带回了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曲。
男子闭上眼，看上去似乎沉浸在这婉转声音之中。
“中阳王莫栩……弟弟你可不怎么安生啊……”
-
偏僻的嵊城县，短暂地迎接了各方的一点目光。
入了执棋者之眼，便为棋。
看似潦草的征北将军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落到这天下博弈的棋局之中。
莫栩，执此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