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碰拳
第七日，莫栩终于带着新兵到了目的地，东陵郡外，寻了个地方开始扎营。
至此，这次拉练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原路返回。
这次行军也暴露出很多问题，主官的谋划不足，比如粮食便比估计的带少了一些，哪怕在周航那里补了点，如今也只剩下五天的口粮，还得在颜沧这里再打点秋风。
又比如下雨时营帐漏水，生病了无药无医等等。不管对莫栩还是对新兵们而言，这些都能为日后的行军积累宝贵的经验。
当然，因为太过疲惫，打退堂鼓的人也有。
-
颜沧在郡城里得到通报，莫栩带的人已经驻扎在城外。得了消息后没过多久，他便独自骑马来到消息所说的那处地方，果然有不少营帐已经立起来。
他骑马走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莫栩。
莫栩的衣裳并不华丽，毕竟是行军，只穿着一身灰白的常服，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饰物，哪怕雪白的肌肤染了风尘，姣好的相貌带了憔悴，在这群粗汉中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林河也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个显眼包，用手肘拐了拐莫栩，揶揄道：“喏，你等的人来了。”
“谁？我等谁？”
莫栩疑惑地看过去，才发现林河说的那人是颜沧，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对上了眼神，颜沧轻轻对着莫栩点了下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被你说的我像什么闺中妇人一般。”
莫栩侧过头反驳了一嘴，见林河还是一副欠欠的神情，立马想把手上的灰抹到这人脸上，却被林河轻松躲过。
他白了林河一眼，不再打闹，拍了拍手，走出营帐。
有些许士兵见到自己小王爷出了营帐见了个人，却不知道莫栩见的人就是这东陵郡的主子，平东将军颜沧。
颜沧单枪匹马而来，就表示这是一次带着私人意味的见面。
“玄策，好久不见。”
莫栩有点感慨，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沧南县迁徙流民，转眼又是这么多天过去。如果这是个太平时节该多好，他一定会经常到这边找颜沧玩乐一番。
“嗯。”
颜沧还是一如既往地少言，仿佛来找人的不是他，而是莫栩找的他一般。只是方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莫栩，又说道：“你瘦了。”
莫栩“噗嗤”一笑，他许久没听过这句话。他在这个世界算得上无亲无故，唯一的血亲是当今皇上，而皇家的兄弟很难像寻常人家一般这么话家常。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从颜沧这人嘴里听到了。
颜沧皱了皱眉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莫栩脸上依然绽着笑意，让颜沧心里的微恼都散掉了：“多谢关心，很久没人这么问候我，还挺开心的。不过嘛，带兵行军哪有轻松的，瘦了就就瘦了。”
颜沧听到这话，才把面前清瘦疲惫的人和带兵想到一块。
他突然想到，如果莫栩染了满身血污会是什么样，该也是好看的。但是他觉得很违和，本能地对那副场景感到厌恶。他觉得莫栩就该坐在庙堂高阁之上，或是身处风花雪月之中。
莫栩扯扯颜沧的袖子，道：“要不坐下说？”
颜沧收回思绪：“嗯。”
两人就在营帐外随意寻了一块土少的地方席地而坐，相距不过两个手掌的距离。
那天晚上，他们也如现在一样，坐在离喧嚣很近的角落里说着话。
莫栩想到此，轻笑了出声。
颜沧投来疑惑的眼神，莫栩有点俏皮地问道：“像不像我喝醉那晚？”
颜沧听完，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把腿并了过来，说道：“这才像。”
“......”
莫栩用膝盖把颜沧的腿撞了回去，把距离拉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颜沧还挺有讲冷笑话的天赋：“别闹，正经点。”
如果赵士韦听到这话，一定会惊掉下巴，几时有人对着颜沧说过“正经点”这三个字。
颜沧面色倒是十分正经，看不出任何端倪，老实盘起两条长腿坐着，问起了正经事：“里面，是你的兵？”
莫栩点点头，说到这个他来了劲：“对啊，刚练了半个月，明天带到郡城里给你亮亮相怎么样？”
颜沧很喜欢莫栩这种自信张扬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丝，又习惯性地抿紧，说道：“好。”
“你呢？练新兵了吗？”
“练了。”
莫栩期待道：“太好了，明天也拉出来吧，互相交流下。都说离北披甲镇天下，还想看看你练的兵是什么风采。”
颜沧在莫栩期待目光下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你不是还要比试？”
“比试是要比，但是不是明天，而且怎么比还没想好呢不是。实话告诉你，我这些兵还没开始习武。”
颜沧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不练？”
“不到时候”，莫栩把目光拉到远方，想着自己的规划：“等到回去就开始。”
颜沧皱了皱眉，练兵在于布阵和习武，半个月的时间还没开始练，那就有点不务正业了。他严肃说道：“练兵不是儿戏。”
莫栩听出了颜沧的语气有点冷，但是并不是恶意，说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儿戏，儿戏的话我拉这么多人跑这老远图什么？”
颜沧细想也是这个道理，神情稍霁。
莫栩接着解释：“为什么不练，明天你自然就知道，说不得你还得请教我。”
颜沧心底起了一份好奇和期待，将信将疑道：“好，那我等着。”
他记得先前莫栩说起练兵便很自信，如今亦然。
颜沧作为安北嫡系的将领，也有属于安北军的骄傲。他很清楚大启那边的战力，安北对上大启不说以一当十这么夸张，但是对上三倍的兵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莫栩真有什么大启的名将指导，他也不是很信莫栩能有什么过人的练兵之法。
只是莫栩这么说了，他也不想驳面子。
“哦对了”，莫栩拍拍大腿：“差点忘了，我这还少点粮，能不能在你这儿借点。还有就是，先前你们一个叫周航的士官那边我也要了两天的份。”
“可。”
颜沧答应的这么畅快，倒让莫栩有点不好意思。
最近不管是流民，还是自己练兵，许多粮都是靠着颜沧这边接济，虽说两边是盟友，这也可以说是交易。可是说到底，颜沧对他还是很照顾的。
莫栩诚恳说道：“谢了。”
颜沧只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莫栩突然把右手握成一个拳头，伸到颜沧那边，说：“你也把拳头伸出来。”
颜沧很迷惑，学着莫栩也举起右手。
“错了，另一边，举过来。”
颜沧听着莫栩的话，收了右手，又把左手握成拳举过来，莫栩的拳头轻轻打了上去，两人碰了个拳。
“这是我以前知道的一个动作，是向对方致意，表示达成共识、合作愉快的意思，也可以说，庆祝胜利。”
“是么？”颜沧收了拳头，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些温热的触感。他未曾听听过京城什么时候有这样奇怪的礼仪，不过倒是很有趣。
“嗯。”
两人一时无话，但也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在这地上干坐着，傍晚的风吹着青草的气息流过鼻尖，让人心旷神怡。
直到林河从营房里走出来，说道：“哟，哥两还聊着呢？没别的，就是跟你说一声要吃饭了，颜将军要是想一起的话也欢迎。”
林河说完没等回应，只瞥了一眼两人，“啧”了一声便自顾自回去了。
莫栩拍拍屁股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显出修长的腰线。
他呼了一口浊气，扭扭酸涨的脖子，侧头问道：“有时候还觉得挺累的，玄策你会累吗？”
颜沧明白莫栩的这种感觉，他身上也同样背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抱负，肯定是会疲惫的。
“会”，颜沧淡淡道：“不过也还好。”
颜沧安慰人的话语总是很苍白无力，但也许是这人看起来很坚定的样子，经他嘴里这么一说，便如同有了法力一般，能令莫栩的心情变好一点。
“哈哈哈行吧”，莫栩挥挥手：“那，明天见？”
颜沧点点头，可看着莫栩灰白的常服上添了许多道土痕，仔细看去才发现莫栩连日行军下衣服也是多处脏污。他顿了一下，又问道：“想去城里吗？”
莫栩微怔，才明白颜沧的意思是说让自己去城里将军府的大宅子里，可以沐浴一番再睡个好觉。
“不了”，莫栩指了指营帐，婉拒了颜沧的好意：“我是主将，得陪着他们，哪有自己跑去享福的道理。”
颜沧没有坚持，翻身上了马，策马离去。
莫栩没有目送颜沧，准备回去吃饭，只是回营之前，低头仔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嘀咕了一声：“确实挺脏。”
至此，这次拉练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原路返回。
这次行军也暴露出很多问题，主官的谋划不足，比如粮食便比估计的带少了一些，哪怕在周航那里补了点，如今也只剩下五天的口粮，还得在颜沧这里再打点秋风。
又比如下雨时营帐漏水，生病了无药无医等等。不管对莫栩还是对新兵们而言，这些都能为日后的行军积累宝贵的经验。
当然，因为太过疲惫，打退堂鼓的人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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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沧在郡城里得到通报，莫栩带的人已经驻扎在城外。得了消息后没过多久，他便独自骑马来到消息所说的那处地方，果然有不少营帐已经立起来。
他骑马走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莫栩。
莫栩的衣裳并不华丽，毕竟是行军，只穿着一身灰白的常服，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饰物，哪怕雪白的肌肤染了风尘，姣好的相貌带了憔悴，在这群粗汉中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林河也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个显眼包，用手肘拐了拐莫栩，揶揄道：“喏，你等的人来了。”
“谁？我等谁？”
莫栩疑惑地看过去，才发现林河说的那人是颜沧，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对上了眼神，颜沧轻轻对着莫栩点了下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被你说的我像什么闺中妇人一般。”
莫栩侧过头反驳了一嘴，见林河还是一副欠欠的神情，立马想把手上的灰抹到这人脸上，却被林河轻松躲过。
他白了林河一眼，不再打闹，拍了拍手，走出营帐。
有些许士兵见到自己小王爷出了营帐见了个人，却不知道莫栩见的人就是这东陵郡的主子，平东将军颜沧。
颜沧单枪匹马而来，就表示这是一次带着私人意味的见面。
“玄策，好久不见。”
莫栩有点感慨，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沧南县迁徙流民，转眼又是这么多天过去。如果这是个太平时节该多好，他一定会经常到这边找颜沧玩乐一番。
“嗯。”
颜沧还是一如既往地少言，仿佛来找人的不是他，而是莫栩找的他一般。只是方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莫栩，又说道：“你瘦了。”
莫栩“噗嗤”一笑，他许久没听过这句话。他在这个世界算得上无亲无故，唯一的血亲是当今皇上，而皇家的兄弟很难像寻常人家一般这么话家常。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从颜沧这人嘴里听到了。
颜沧皱了皱眉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莫栩脸上依然绽着笑意，让颜沧心里的微恼都散掉了：“多谢关心，很久没人这么问候我，还挺开心的。不过嘛，带兵行军哪有轻松的，瘦了就就瘦了。”
颜沧听到这话，才把面前清瘦疲惫的人和带兵想到一块。
他突然想到，如果莫栩染了满身血污会是什么样，该也是好看的。但是他觉得很违和，本能地对那副场景感到厌恶。他觉得莫栩就该坐在庙堂高阁之上，或是身处风花雪月之中。
莫栩扯扯颜沧的袖子，道：“要不坐下说？”
颜沧收回思绪：“嗯。”
两人就在营帐外随意寻了一块土少的地方席地而坐，相距不过两个手掌的距离。
那天晚上，他们也如现在一样，坐在离喧嚣很近的角落里说着话。
莫栩想到此，轻笑了出声。
颜沧投来疑惑的眼神，莫栩有点俏皮地问道：“像不像我喝醉那晚？”
颜沧听完，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把腿并了过来，说道：“这才像。”
“......”
莫栩用膝盖把颜沧的腿撞了回去，把距离拉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颜沧还挺有讲冷笑话的天赋：“别闹，正经点。”
如果赵士韦听到这话，一定会惊掉下巴，几时有人对着颜沧说过“正经点”这三个字。
颜沧面色倒是十分正经，看不出任何端倪，老实盘起两条长腿坐着，问起了正经事：“里面，是你的兵？”
莫栩点点头，说到这个他来了劲：“对啊，刚练了半个月，明天带到郡城里给你亮亮相怎么样？”
颜沧很喜欢莫栩这种自信张扬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丝，又习惯性地抿紧，说道：“好。”
“你呢？练新兵了吗？”
“练了。”
莫栩期待道：“太好了，明天也拉出来吧，互相交流下。都说离北披甲镇天下，还想看看你练的兵是什么风采。”
颜沧在莫栩期待目光下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你不是还要比试？”
“比试是要比，但是不是明天，而且怎么比还没想好呢不是。实话告诉你，我这些兵还没开始习武。”
颜沧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不练？”
“不到时候”，莫栩把目光拉到远方，想着自己的规划：“等到回去就开始。”
颜沧皱了皱眉，练兵在于布阵和习武，半个月的时间还没开始练，那就有点不务正业了。他严肃说道：“练兵不是儿戏。”
莫栩听出了颜沧的语气有点冷，但是并不是恶意，说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儿戏，儿戏的话我拉这么多人跑这老远图什么？”
颜沧细想也是这个道理，神情稍霁。
莫栩接着解释：“为什么不练，明天你自然就知道，说不得你还得请教我。”
颜沧心底起了一份好奇和期待，将信将疑道：“好，那我等着。”
他记得先前莫栩说起练兵便很自信，如今亦然。
颜沧作为安北嫡系的将领，也有属于安北军的骄傲。他很清楚大启那边的战力，安北对上大启不说以一当十这么夸张，但是对上三倍的兵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莫栩真有什么大启的名将指导，他也不是很信莫栩能有什么过人的练兵之法。
只是莫栩这么说了，他也不想驳面子。
“哦对了”，莫栩拍拍大腿：“差点忘了，我这还少点粮，能不能在你这儿借点。还有就是，先前你们一个叫周航的士官那边我也要了两天的份。”
“可。”
颜沧答应的这么畅快，倒让莫栩有点不好意思。
最近不管是流民，还是自己练兵，许多粮都是靠着颜沧这边接济，虽说两边是盟友，这也可以说是交易。可是说到底，颜沧对他还是很照顾的。
莫栩诚恳说道：“谢了。”
颜沧只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莫栩突然把右手握成一个拳头，伸到颜沧那边，说：“你也把拳头伸出来。”
颜沧很迷惑，学着莫栩也举起右手。
“错了，另一边，举过来。”
颜沧听着莫栩的话，收了右手，又把左手握成拳举过来，莫栩的拳头轻轻打了上去，两人碰了个拳。
“这是我以前知道的一个动作，是向对方致意，表示达成共识、合作愉快的意思，也可以说，庆祝胜利。”
“是么？”颜沧收了拳头，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些温热的触感。他未曾听听过京城什么时候有这样奇怪的礼仪，不过倒是很有趣。
“嗯。”
两人一时无话，但也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在这地上干坐着，傍晚的风吹着青草的气息流过鼻尖，让人心旷神怡。
直到林河从营房里走出来，说道：“哟，哥两还聊着呢？没别的，就是跟你说一声要吃饭了，颜将军要是想一起的话也欢迎。”
林河说完没等回应，只瞥了一眼两人，“啧”了一声便自顾自回去了。
莫栩拍拍屁股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显出修长的腰线。
他呼了一口浊气，扭扭酸涨的脖子，侧头问道：“有时候还觉得挺累的，玄策你会累吗？”
颜沧明白莫栩的这种感觉，他身上也同样背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抱负，肯定是会疲惫的。
“会”，颜沧淡淡道：“不过也还好。”
颜沧安慰人的话语总是很苍白无力，但也许是这人看起来很坚定的样子，经他嘴里这么一说，便如同有了法力一般，能令莫栩的心情变好一点。
“哈哈哈行吧”，莫栩挥挥手：“那，明天见？”
颜沧点点头，可看着莫栩灰白的常服上添了许多道土痕，仔细看去才发现莫栩连日行军下衣服也是多处脏污。他顿了一下，又问道：“想去城里吗？”
莫栩微怔，才明白颜沧的意思是说让自己去城里将军府的大宅子里，可以沐浴一番再睡个好觉。
“不了”，莫栩指了指营帐，婉拒了颜沧的好意：“我是主将，得陪着他们，哪有自己跑去享福的道理。”
颜沧没有坚持，翻身上了马，策马离去。
莫栩没有目送颜沧，准备回去吃饭，只是回营之前，低头仔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嘀咕了一声：“确实挺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