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返魂的局限
离开禅房，穿过塔林，迈过小门，进入后山，沈平宁没有想到，沈末安要带她去的，竟是白天楚三不提到过的那眼活泉。
泉水涌荡，月光如被搅碎般铺在泉上，泠泠冷冷，宛如繁星。
这是许多人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的奇景，沈平宁应当慨叹，但她的注意都放在另一件事上。
“末安，你之前来过登云寺吗？”自离开禅房后，沈平宁便有了这个疑问。
沈末安看了一会儿泉水上的月光，反问：“小姑姑为什么这么问？”
“来的时候，我看你很熟悉寺里的路。还记得吗？僧人带我们去禅房时说过，登云寺内岔路众多，如果没有僧众带领，很容易迷路。”沈平宁蹲了下来，捡起一枚被水打磨到光滑的鹅卵石，摩挲几下，然后开口：“末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末安也蹲了下来，却没伸手，看了一会儿沈平宁手里的石头，淡淡嗯了一声。
“是我失忆前的事？”
沈末安摇头：“小姑姑失忆前，我也不曾说过。”
说完，他从沈平宁手中拿起那块石头，同样摩挲了几下，然后将它丢到泉水中央。
看着泉上荡开的一圈圈涟漪，沈末安说：“这眼活泉，如今叫菩提心，但在十年后，会改名叫修罗眼。”
菩提心？修罗眼？
等等。
“十年后？”沈平宁惊讶万分，“你怎么知道十年后这眼泉水会叫什么？”
“因为是我取的。”沈末安顿了一下，目光认真，“十年后的我。”
“十年后的……你？末安，你在说什么？”沈平宁眼中现出茫然。
沈末安依旧看着那眼泉水：“小姑姑，你听说过返魂者吗？”
沈平宁摇头。
“就是死而复生之人。”沈末安解释道，“严格来说，是活了一世的人，因遗憾、懊悔、仇恨等情绪，重新回到重要阶段，重活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他才转头看向沈平宁：“小姑姑，我就是返魂者。上一世的十年后，我已是琅国靖安帝，巡游九州时，途径此地，见此泉已干涸大半，泉眼只有龙眼大小，便将泉水的名字从‘菩提心’改为‘修罗眼’。”
菩提，修罗；一者慈悲，一者嗜杀。
上一世的沈末安究竟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里，沈平宁心中蓦然一痛，替他将一缕碎发捋至耳后：“末安，你是因为什么才成为返魂者的？”
沈末安看着他，眼神忽地软了下来：“因为小姑姑。”
沈平宁微微一惊，刚想再问，沈末安便转移了话题：“小姑姑，曹辰清在信上的猜测是真的，一年后，乌香确实会在京城引发乱局，甚至会动摇琅国国祚——如果没有人加以制止的话。”
沉默了片刻，沈平宁问：“前一世发生了什么？”
沈末安却摇头：“上一世我醒来时，小姑姑和慕言非都已回到京城，我并不知你们经历了什么，但你们没有带回崔令。后来我听说，小姑姑根本没有来得及救出崔令，崔令便已被杀死。”
沈平宁惊讶地睁大眼。
“因为这件事，上一世，崔尚便彻底倒戈，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动乱。”沈末安又捡起一块鹅卵石，“乌香中的阿芙蓉含量虽少，不至于让人快速成瘾，但如果混入其他药材中，让人喝下，时日一久，所造成的影响不比阿芙蓉少。”
他又将石头丢入水中。
“离开京城前，我特意找到贺兰师父，让他想办法换掉父皇的药。”
此言一出，沈平宁大惊：“难道皇兄的药也？！”
“不能确定。”沈末安说：“上一世，父皇死得十分突然，并且蹊跷。后来查明，父皇死于乌香。”
他眼神一变：“虽然不能确定太医院开的药里就有乌香，但多一层防备还是好……”
话音未落，沈平宁便将沈末安拥入怀中。
沈末安愣了一下，耳根一红，嘴唇颤了颤，最终把眼闭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一世的我会让你独自经历这些。”沈平宁让他像儿时般，把头枕在自己肩上，“末安，很抱歉，让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
沈末安用力摇头。
“但现在，我不但找到崔令，而且还拿到曹辰清的册子。小云雀和林姑娘也都同意帮忙，这一次，我一定要揪出背后作乱的人。”沈平宁信誓旦旦道：“明日我们就下山，往青州去，赶在那些人之前找到账本，和曹大人的调查册还有信一起带回京城。”
“我和小姑姑一起。”沈末安脸上难得露出些撒娇的神情，然后低声：“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嗯？末安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末安直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小姑姑见过慕言非了吗？我记得前一世，他后来说过自己曾在藏经阁中找到了什么东西。”
因已知道沈末安是返魂者，所以沈平宁并未太过惊讶。她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藏经阁中发生的事告诉了沈末安。
听完沈平宁的叙述，沈末安沉吟半刻，然后说：“小姑姑，你要小心慕言非。前一世的他——嘶！”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脸色就变得苍白无比，冷汗也沁出额间，看得沈平宁心惊：“末安？！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沈末安摆了摆手：“不是受伤，嘶……痛……看来现在还不能说关于他的事。”他苦笑。
见沈平宁既关切，又疑惑的样子，沈末安解释道：“返魂有局限，也有限制，如果你提前将太后面的结果告诉他人，就会引来反噬，结果就是我现在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刚才那一下，头都要裂开了。”
“但你刚才不是还告诉我十年后的事？”
“那不一样。”沈末安摇头，“我不是说了？上一世，小姑姑来云州根本没见到崔令。现在却已将崔令救出。关于这件事的因果已经改变，所以我可以说出上一世时的这件事。”
“关于慕言非的事还没有发生改变，所以你不能说……”沈平宁喃喃。
“就是这样。”沈末安无奈道：“如果每个返魂者都能提前告知他人会发生什么，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沈平宁深以为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准备往往回。
“末安，还有一件事。”沈平宁忽然叫住他，“你说返魂者重生是重新回到重要阶段，那你……”
沈末安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这样问，笑着回答：“现在还不是告诉小姑姑的时候，等时机到了，我就告诉你。”
这次对话，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第三人，哪怕是楚三不。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行人便已决定离开登云寺。就在这时，一名僧人出现在院门处，向几人揖首：“请几位施主移步斋堂，用过早斋后再离开也不迟。”
沈平宁与沈末安对了一个眼神：“多谢师父好意，不必了，家中有急事，需要尽快赶回。”
谁知，那僧人竟像是没听到沈平宁说的话一般，抬手示意：“施主，请。”
沈平宁眉头一皱。
僧人再次重复：“施主，请。”
僧人的手依旧抬着，根本没有放下的意思。
沈平宁刚要拒绝，便看到数名僧人自院外走入，显然是不想让他们走。
她看了一眼身后几人，脑中心思急转，片刻后——
“好。”沈平宁看着那名僧人。
“烦请师父带路。”
作者有话说：
泉水涌荡，月光如被搅碎般铺在泉上，泠泠冷冷，宛如繁星。
这是许多人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的奇景，沈平宁应当慨叹，但她的注意都放在另一件事上。
“末安，你之前来过登云寺吗？”自离开禅房后，沈平宁便有了这个疑问。
沈末安看了一会儿泉水上的月光，反问：“小姑姑为什么这么问？”
“来的时候，我看你很熟悉寺里的路。还记得吗？僧人带我们去禅房时说过，登云寺内岔路众多，如果没有僧众带领，很容易迷路。”沈平宁蹲了下来，捡起一枚被水打磨到光滑的鹅卵石，摩挲几下，然后开口：“末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末安也蹲了下来，却没伸手，看了一会儿沈平宁手里的石头，淡淡嗯了一声。
“是我失忆前的事？”
沈末安摇头：“小姑姑失忆前，我也不曾说过。”
说完，他从沈平宁手中拿起那块石头，同样摩挲了几下，然后将它丢到泉水中央。
看着泉上荡开的一圈圈涟漪，沈末安说：“这眼活泉，如今叫菩提心，但在十年后，会改名叫修罗眼。”
菩提心？修罗眼？
等等。
“十年后？”沈平宁惊讶万分，“你怎么知道十年后这眼泉水会叫什么？”
“因为是我取的。”沈末安顿了一下，目光认真，“十年后的我。”
“十年后的……你？末安，你在说什么？”沈平宁眼中现出茫然。
沈末安依旧看着那眼泉水：“小姑姑，你听说过返魂者吗？”
沈平宁摇头。
“就是死而复生之人。”沈末安解释道，“严格来说，是活了一世的人，因遗憾、懊悔、仇恨等情绪，重新回到重要阶段，重活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他才转头看向沈平宁：“小姑姑，我就是返魂者。上一世的十年后，我已是琅国靖安帝，巡游九州时，途径此地，见此泉已干涸大半，泉眼只有龙眼大小，便将泉水的名字从‘菩提心’改为‘修罗眼’。”
菩提，修罗；一者慈悲，一者嗜杀。
上一世的沈末安究竟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里，沈平宁心中蓦然一痛，替他将一缕碎发捋至耳后：“末安，你是因为什么才成为返魂者的？”
沈末安看着他，眼神忽地软了下来：“因为小姑姑。”
沈平宁微微一惊，刚想再问，沈末安便转移了话题：“小姑姑，曹辰清在信上的猜测是真的，一年后，乌香确实会在京城引发乱局，甚至会动摇琅国国祚——如果没有人加以制止的话。”
沉默了片刻，沈平宁问：“前一世发生了什么？”
沈末安却摇头：“上一世我醒来时，小姑姑和慕言非都已回到京城，我并不知你们经历了什么，但你们没有带回崔令。后来我听说，小姑姑根本没有来得及救出崔令，崔令便已被杀死。”
沈平宁惊讶地睁大眼。
“因为这件事，上一世，崔尚便彻底倒戈，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动乱。”沈末安又捡起一块鹅卵石，“乌香中的阿芙蓉含量虽少，不至于让人快速成瘾，但如果混入其他药材中，让人喝下，时日一久，所造成的影响不比阿芙蓉少。”
他又将石头丢入水中。
“离开京城前，我特意找到贺兰师父，让他想办法换掉父皇的药。”
此言一出，沈平宁大惊：“难道皇兄的药也？！”
“不能确定。”沈末安说：“上一世，父皇死得十分突然，并且蹊跷。后来查明，父皇死于乌香。”
他眼神一变：“虽然不能确定太医院开的药里就有乌香，但多一层防备还是好……”
话音未落，沈平宁便将沈末安拥入怀中。
沈末安愣了一下，耳根一红，嘴唇颤了颤，最终把眼闭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一世的我会让你独自经历这些。”沈平宁让他像儿时般，把头枕在自己肩上，“末安，很抱歉，让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
沈末安用力摇头。
“但现在，我不但找到崔令，而且还拿到曹辰清的册子。小云雀和林姑娘也都同意帮忙，这一次，我一定要揪出背后作乱的人。”沈平宁信誓旦旦道：“明日我们就下山，往青州去，赶在那些人之前找到账本，和曹大人的调查册还有信一起带回京城。”
“我和小姑姑一起。”沈末安脸上难得露出些撒娇的神情，然后低声：“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嗯？末安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末安直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小姑姑见过慕言非了吗？我记得前一世，他后来说过自己曾在藏经阁中找到了什么东西。”
因已知道沈末安是返魂者，所以沈平宁并未太过惊讶。她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藏经阁中发生的事告诉了沈末安。
听完沈平宁的叙述，沈末安沉吟半刻，然后说：“小姑姑，你要小心慕言非。前一世的他——嘶！”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脸色就变得苍白无比，冷汗也沁出额间，看得沈平宁心惊：“末安？！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沈末安摆了摆手：“不是受伤，嘶……痛……看来现在还不能说关于他的事。”他苦笑。
见沈平宁既关切，又疑惑的样子，沈末安解释道：“返魂有局限，也有限制，如果你提前将太后面的结果告诉他人，就会引来反噬，结果就是我现在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刚才那一下，头都要裂开了。”
“但你刚才不是还告诉我十年后的事？”
“那不一样。”沈末安摇头，“我不是说了？上一世，小姑姑来云州根本没见到崔令。现在却已将崔令救出。关于这件事的因果已经改变，所以我可以说出上一世时的这件事。”
“关于慕言非的事还没有发生改变，所以你不能说……”沈平宁喃喃。
“就是这样。”沈末安无奈道：“如果每个返魂者都能提前告知他人会发生什么，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沈平宁深以为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准备往往回。
“末安，还有一件事。”沈平宁忽然叫住他，“你说返魂者重生是重新回到重要阶段，那你……”
沈末安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这样问，笑着回答：“现在还不是告诉小姑姑的时候，等时机到了，我就告诉你。”
这次对话，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第三人，哪怕是楚三不。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行人便已决定离开登云寺。就在这时，一名僧人出现在院门处，向几人揖首：“请几位施主移步斋堂，用过早斋后再离开也不迟。”
沈平宁与沈末安对了一个眼神：“多谢师父好意，不必了，家中有急事，需要尽快赶回。”
谁知，那僧人竟像是没听到沈平宁说的话一般，抬手示意：“施主，请。”
沈平宁眉头一皱。
僧人再次重复：“施主，请。”
僧人的手依旧抬着，根本没有放下的意思。
沈平宁刚要拒绝，便看到数名僧人自院外走入，显然是不想让他们走。
她看了一眼身后几人，脑中心思急转，片刻后——
“好。”沈平宁看着那名僧人。
“烦请师父带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