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府衙书房。

　　“你家夫人写的亲笔信？”

　　“是，夫人说请指挥使务必亲手转交给五皇子。”

　　宋九盅拿着皱巴巴的信封，忽然觉得有些烫手，他下意识往南面屏风处看去，只觉屏风后面有一道幽寒的视线如同毒蛇一样紧紧盯着他。

　　他赶紧压下心中异样，打发小六子道：“嗯，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若是五皇子到来，我会帮她转交的。”

　　“是，奴才告退。”

　　送走小六子，宋九盅还没起身，屏风后便走出一道宽阔挺拔的身影。

　　“殿下，季湘给您写的信。”

　　宋九盅倏地起身，快步向前，微微躬身把信奉上。

　　“又是亲笔信？”男人轻快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嘲讽。

　　宋九盅捧着信封的身躯微微一震，怀疑自己听错了。

　　怔愣地抬头，却见李令缘神色如常。

　　李令缘接过信封，眼帘低垂，漫不经意道：“你说季湘怎么知道我在你这里？”

　　宋九盅呼吸像是停了一瞬，只见他把头颅埋得更低，嗡声回：“季师妹聪慧，许是猜到了。”

　　“是吗？”

　　李令缘似笑非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拆开信封，澄白信纸在指尖翻转。

　　忽然，李令缘“嗤”地冷笑，冷厉的眼神刷地向他看来。

　　宋九盅心中一紧。

　　他浑身汗毛直立，顶着李令缘凌厉的眼神硬着头皮开口：“殿下……可是季师妹信中写了什么？”

　　李令缘忽地收起手中信纸。

　　“宋九，安排一间隐蔽的宅子，本王要住下。”

　　“住下？殿下您不回京了？”宋九盅猛地抬头，忘了遮掩眼中神色。

　　李令缘皮笑肉不笑，打量宋九盅的眼神别有深意：“宋九，你有事瞒着本王？”

　　“没有，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欺瞒殿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和老师此刻危在旦夕……”

　　李令缘收回目光，淡淡道：“本王自有其它安排。”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给殿下安排宅院。”

　　“去吧。”

　　宋九盅低着头退出的书房，等看不见他的身影，李令缘才又慢慢展开信纸。

　　只见信纸下方落着季湘潦草的字迹：小心内奸。

　　季家。

　　季湘不知道谁是内奸，但以她对李令缘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鲁莽冒失的人。前世他们俩被抓，多半是李令缘身边出了叛徒。

　　她只能在信里提醒李令缘小心内奸。

　　小烛二次回来得很快，只是她还没开口，季湘先敏锐地发现她的衣裳破了一个洞。

　　“二门有人为难你了？”

　　小烛还没回话，眼眶先红了。

　　见状，季湘脸色瞬间难看，她站到床下，定定看着小烛衣裳上的破洞。

　　“谁弄破了你的衣裳？”

　　“回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雀儿，她撞见我在二门，骂我偷奸耍滑，污蔑我频繁在二门进出是想偷、偷……”

　　偷人这种腌臜的词语小烛说不出口，她是个未嫁的姑娘，被人骂只会掉眼泪。

　　季湘是成了婚的人，哪里不明白小烛说不出口的话，听到是雀儿当即冷笑一声。

　　“别哭，她这是倒打一耙，怕被你发现她通奸。”

　　季湘记得很清楚，老夫人身边的雀儿偷偷和守二门的一个小护卫私相授受，弄出了孩子。

　　前世还是她率先发现雀儿身子不对，疑心她生了病，想叫府医替她看一看，谁知雀儿竟主动跪到老夫人面前认错求饶，说自己怀了身孕。

　　本来这样的丫头应当打掉孩子发卖出去，但老夫人却借口说雀儿伺候她伺候得好，一定要把她留下，甚至还给她和那小护卫指了婚。

　　纸包不住火，程家内宅有小丫鬟和侍卫私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但传着传着，雀儿莫名变成了她身边的小烛，不少曾经在闺中和她往来的手帕交借此和她断了来往。

　　直接杜绝了她为季家的事上门求援。

　　季湘当时正为季家的事焦头烂额、自身难保，无力替小烛澄清出头。小烛心性柔弱善良，还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她，在事情发酵的第二天一根绳子就吊死在了二门。

　　小烛脸瞬间涨得通红：“通奸？”

　　“嗯”，季湘想起小烛前世为她无辜丧命，不由喉咙发硬。

　　前世雀儿对小烛的污蔑在小烛死后变本加厉，她那番的落井下石的言论，季湘至今每个字都记得。

　　季湘倏地拉住小烛的手，沉下眼睑道：“走，咱们去讨个说法。”

　　竟芳院。

　　暖阁里，季湘怒气冲冲进门，只见程母身旁坐着她娘家的侄儿媳妇，侄儿媳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正对程母哭得不能自已。

　　而程老夫人看见季湘进来，就像看见了救星。

　　“阿湘，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帮你表嫂。”

　　季湘脚步倏地停住，她倒是忘了，程母的侄子就是这个时候赌博欠了赌场五千两银子。

　　想起程立雪的那句“我和我娘早巴不得她早点死”，季湘唇角莫名勾起笑容。

　　她倒是想看看，这世她不出这钱，谁还会来当冤大头。

　　思及此，季湘直接捡下首的位置坐了，先发制人道：“母亲，我现在自身难保，连丫鬟都被人造谣都管不了，哪里还能帮表嫂。”

　　程母被侄儿媳妇哭得焦头烂额，为了一会儿能让季湘乖乖出钱，听她说丫鬟被欺负了，脱口就骂：“谁敢造谣你的丫鬟？拖下去乱棍打死！”

　　话音未落，在她身后打扇的雀儿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程母扭头就骂：“废物，打扇子都打不好，你也想挨打是不是？”

　　季湘笑吟吟看着程母发作，等她没了声音才慢慢开口，“母亲既然说了这话，那我也不跟母亲客气了。”

　　“来人，把雀儿拿下，拉下去乱棍打死！”

　　闻言，房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季湘身后跟来的仆妇一时不敢动作。

　　程母这时才听明白，瞪着浑浊的眼诧异地看着季湘。

　　“什么？是雀儿？”

　　雀儿可是她最喜欢的丫鬟，季湘居然想打死她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