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天牢。
三寸宽五寸长的铁栏窗口，吹来疾风骤雨，无情地打湿满地苇草，腥臭潮湿。
季湘躺在湿嗒嗒的苇草上，又冷又热。
她一张脸烧得绯红，牙齿却禁不住寒冷打颤，浑身战栗。
昏睡中，季湘抱紧自己，骗自己这几天的遭遇都是噩梦罢了。
她的夫君程琏，一定会来救她出去的。
程琏会像往日一样，端着他亲自煎好的汤药和她爱吃的金丝蜜饯出现在她床前，轻柔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告诉她，季家没有勾结太子谋反，更没有被满门抄斩。
是的，程琏一定会来的！
就当她快要坚持不住时，平稳的脚步声和娇滴滴女声，同时在阴湿牢房外响起。
“季湘嫂嫂，醒一醒，看看是谁来了。”
话语里带着笑音，是程家人独有的特征。
是程郎，是程郎来救她了！
季湘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
嗯？
没有程琏？
没有程琏……
这几天的坚持，瞬间崩塌了一大半。
季湘揉揉发涩的眼睛，仔细辨别来人。
只见牢房外，小姑子程立雪站在那里，手上提着一顶食盒。
而她身后不远处则站了个身披玉兰花斗篷的少女。
季湘眼神无助地在来人身上穿梭。
程立雪都来了，那程琏呢？
疑问还未到嘴边，身披斗篷的少女忽然抬手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来。
她捂住口鼻，对程立雪道：“立雪，你这位嫂嫂的命当真是硬。”
程立雪放下食盒，看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季湘冷笑回应她：“您才是立雪唯一的嫂嫂，我兄长未来唯一的妻子。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贱妇，我和我娘早巴不得她赶紧死。”
一番话将季湘所剩无几的信念，砸得稀碎。
霓云郡主是程琏未来的妻子……
而她是鸠占鹊巢的贱妇……
季湘喉咙倏地涌起一抹腥甜，她死死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你说什么？”
季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栏杆晃动，素白手掌掐进木栏上的倒刺中，刮出血痕。
程琏怎么可能弃她另娶？
他曾为了娶她大雪三日长跪不起，婚后待她如珠如宝，就连他被连累免职时他也对她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当她要被官兵带走时，他拿出宝剑要为她违抗皇命，不让官兵带走她。
不可能，程立雪一定是骗她的，程琏不可能弃她另娶！
季湘眼神望着程立雪的眼神发寒，她不明白程立雪为何要联合外人来骗她。
她待程家母女，可谓是当自己亲生的母亲和妹妹。
什么好的吃穿，她总是先紧着她们母女二人。
程母娘家侄子赌博输了五千两纹银，是她卖房卖地凑的资财。
程立雪看上寒门士子，是她拿出自己一半的嫁妆才给她凑满八十八抬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到头来，程立雪居然说巴不得她早点死！
程立雪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不配当我的嫂嫂，你一百八十八抬嫁妆，却只拿出一半给我凑抬数，害我被京中贵女耻笑。”
季湘闻言，破天荒地想笑，竟然嫌弃她给她的嫁妆太少！
“程琏在哪里？我要见他。”
季湘忍住口中腥甜，忍不住发问。
程立雪嗤笑一声，打破她的幻想：“贱妇，你别做梦我哥哥会来救你了，过段日子，就是我哥哥和霓云嫂嫂的婚礼，这些年，他被你连累的，已经够多了！他可是我朝数一数二的才子，被你连累罢官，受万人耻笑娶个罪妇还当个心头宝，若不是霓云嫂嫂这段时间陪着他，怕是他真的要被你连累死了！他早就不爱你了！”
程立雪话音落地，季湘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不是真的！
程琏绝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季湘万念俱灰之时，隔壁的牢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临死还能听到这些内宅荒唐事，霓云，你勾引有妇之夫，也不嫌臊得慌，还舞到人家正妻面前了，真是可笑。”
男人的声音因提高音量有些颤抖，却也挡不住其震慑人心的锐气。
季湘听着这耳熟的声音，心中疑惑。
是熟人吗？可这几天他们都有说话，她不曾发觉。
不远处的霓云被戳了脊梁骨，神色刷地变冷，疾步走到隔壁牢房面前。
眼神一寸一寸在那男人身上扫视，直到发现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好肉，霓云这才愉悦笑出来。
“死到临头了还不忘英雄救美，你也不看看人家希望不希望你救。可别忘了，这女人当初拒绝了你的求娶，看她转身嫁给程琏的时候，也不知道你的心痛不痛。”
话毕，牢房里面沉寂了几息，紧接着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的语调听似轻快，却又透露着满满的惆怅。
“哈哈哈。”霓云的嘲笑声越发大声，“死到临头还装情深，不过我还要感谢你这个情种，若不是我又假传了一封季湘的信给你，怎么能引你回来呢？是吧？李令缘？本郡主现在是叫你五哥？还是五皇子？”
牢房暗处，李令缘的黑眸，越发深沉，犹如寒潭。
一月前霓云写信告诉他，他太子长兄和季家被陷害谋反，关在天牢危在旦夕，要他立刻领兵前来救援。
消息可疑，他并没有当真，他领兵回来，肯定是坐实了他们的谋反罪，他打算再仔细探查一番。
可他却收到了季湘的求救信，他确认过，字迹没有错。
起初，他本打算带几人悄悄回京看一下，不曾想，有人出卖了他。
他人还未回神，东宫阖宫和季家满门就被午门斩首，而他和季湘也被关进天牢！
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毕竟连霓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想到此，一股腥甜味直冲口腔。
闷血正好吐在霓云衣衫上，她惊叫一声，发怒道：“来人，把他拉出来打！给本郡主打死他！”
身后侍卫利索开门，捞起李令缘就往行刑处走。
朝廷换了新皇，谁还管李令缘曾是征战沙场为民退敌的襄王，更何况，他是谋逆之人。
“住手，他是圣上亲封的襄王，你们不能动他……”季湘奋力摇动牢门，眼泪止不住流下，李令缘是无辜的，是她连累了他。
她并没有写过什么信，这世上能模仿她字迹的人，只有一人——程琏！
季湘心如刀绞。
原来，这些天一直是李令缘在她身边。
在她无数次撑不住的时候，是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声音安慰她。
他变了个声音说话，是不想让她知道旁边是他，不想她自责难受吗？
李令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很在意我的感受，那你自己呢？
“好嫂嫂，你既心疼他，就陪他一起去吧。”
程立雪倒出一杯毒酒，强行喂进季湘嘴中。
季湘倒地奄奄一息时，耳边只剩下带风的皮鞭呼嚎，没有李令缘的闷哼。
她也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三寸宽五寸长的铁栏窗口，吹来疾风骤雨，无情地打湿满地苇草，腥臭潮湿。
季湘躺在湿嗒嗒的苇草上，又冷又热。
她一张脸烧得绯红，牙齿却禁不住寒冷打颤，浑身战栗。
昏睡中，季湘抱紧自己，骗自己这几天的遭遇都是噩梦罢了。
她的夫君程琏，一定会来救她出去的。
程琏会像往日一样，端着他亲自煎好的汤药和她爱吃的金丝蜜饯出现在她床前，轻柔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告诉她，季家没有勾结太子谋反，更没有被满门抄斩。
是的，程琏一定会来的！
就当她快要坚持不住时，平稳的脚步声和娇滴滴女声，同时在阴湿牢房外响起。
“季湘嫂嫂，醒一醒，看看是谁来了。”
话语里带着笑音，是程家人独有的特征。
是程郎，是程郎来救她了！
季湘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
嗯？
没有程琏？
没有程琏……
这几天的坚持，瞬间崩塌了一大半。
季湘揉揉发涩的眼睛，仔细辨别来人。
只见牢房外，小姑子程立雪站在那里，手上提着一顶食盒。
而她身后不远处则站了个身披玉兰花斗篷的少女。
季湘眼神无助地在来人身上穿梭。
程立雪都来了，那程琏呢？
疑问还未到嘴边，身披斗篷的少女忽然抬手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来。
她捂住口鼻，对程立雪道：“立雪，你这位嫂嫂的命当真是硬。”
程立雪放下食盒，看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季湘冷笑回应她：“您才是立雪唯一的嫂嫂，我兄长未来唯一的妻子。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贱妇，我和我娘早巴不得她赶紧死。”
一番话将季湘所剩无几的信念，砸得稀碎。
霓云郡主是程琏未来的妻子……
而她是鸠占鹊巢的贱妇……
季湘喉咙倏地涌起一抹腥甜，她死死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你说什么？”
季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栏杆晃动，素白手掌掐进木栏上的倒刺中，刮出血痕。
程琏怎么可能弃她另娶？
他曾为了娶她大雪三日长跪不起，婚后待她如珠如宝，就连他被连累免职时他也对她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当她要被官兵带走时，他拿出宝剑要为她违抗皇命，不让官兵带走她。
不可能，程立雪一定是骗她的，程琏不可能弃她另娶！
季湘眼神望着程立雪的眼神发寒，她不明白程立雪为何要联合外人来骗她。
她待程家母女，可谓是当自己亲生的母亲和妹妹。
什么好的吃穿，她总是先紧着她们母女二人。
程母娘家侄子赌博输了五千两纹银，是她卖房卖地凑的资财。
程立雪看上寒门士子，是她拿出自己一半的嫁妆才给她凑满八十八抬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到头来，程立雪居然说巴不得她早点死！
程立雪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不配当我的嫂嫂，你一百八十八抬嫁妆，却只拿出一半给我凑抬数，害我被京中贵女耻笑。”
季湘闻言，破天荒地想笑，竟然嫌弃她给她的嫁妆太少！
“程琏在哪里？我要见他。”
季湘忍住口中腥甜，忍不住发问。
程立雪嗤笑一声，打破她的幻想：“贱妇，你别做梦我哥哥会来救你了，过段日子，就是我哥哥和霓云嫂嫂的婚礼，这些年，他被你连累的，已经够多了！他可是我朝数一数二的才子，被你连累罢官，受万人耻笑娶个罪妇还当个心头宝，若不是霓云嫂嫂这段时间陪着他，怕是他真的要被你连累死了！他早就不爱你了！”
程立雪话音落地，季湘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不是真的！
程琏绝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季湘万念俱灰之时，隔壁的牢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临死还能听到这些内宅荒唐事，霓云，你勾引有妇之夫，也不嫌臊得慌，还舞到人家正妻面前了，真是可笑。”
男人的声音因提高音量有些颤抖，却也挡不住其震慑人心的锐气。
季湘听着这耳熟的声音，心中疑惑。
是熟人吗？可这几天他们都有说话，她不曾发觉。
不远处的霓云被戳了脊梁骨，神色刷地变冷，疾步走到隔壁牢房面前。
眼神一寸一寸在那男人身上扫视，直到发现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好肉，霓云这才愉悦笑出来。
“死到临头了还不忘英雄救美，你也不看看人家希望不希望你救。可别忘了，这女人当初拒绝了你的求娶，看她转身嫁给程琏的时候，也不知道你的心痛不痛。”
话毕，牢房里面沉寂了几息，紧接着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的语调听似轻快，却又透露着满满的惆怅。
“哈哈哈。”霓云的嘲笑声越发大声，“死到临头还装情深，不过我还要感谢你这个情种，若不是我又假传了一封季湘的信给你，怎么能引你回来呢？是吧？李令缘？本郡主现在是叫你五哥？还是五皇子？”
牢房暗处，李令缘的黑眸，越发深沉，犹如寒潭。
一月前霓云写信告诉他，他太子长兄和季家被陷害谋反，关在天牢危在旦夕，要他立刻领兵前来救援。
消息可疑，他并没有当真，他领兵回来，肯定是坐实了他们的谋反罪，他打算再仔细探查一番。
可他却收到了季湘的求救信，他确认过，字迹没有错。
起初，他本打算带几人悄悄回京看一下，不曾想，有人出卖了他。
他人还未回神，东宫阖宫和季家满门就被午门斩首，而他和季湘也被关进天牢！
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毕竟连霓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想到此，一股腥甜味直冲口腔。
闷血正好吐在霓云衣衫上，她惊叫一声，发怒道：“来人，把他拉出来打！给本郡主打死他！”
身后侍卫利索开门，捞起李令缘就往行刑处走。
朝廷换了新皇，谁还管李令缘曾是征战沙场为民退敌的襄王，更何况，他是谋逆之人。
“住手，他是圣上亲封的襄王，你们不能动他……”季湘奋力摇动牢门，眼泪止不住流下，李令缘是无辜的，是她连累了他。
她并没有写过什么信，这世上能模仿她字迹的人，只有一人——程琏！
季湘心如刀绞。
原来，这些天一直是李令缘在她身边。
在她无数次撑不住的时候，是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声音安慰她。
他变了个声音说话，是不想让她知道旁边是他，不想她自责难受吗？
李令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很在意我的感受，那你自己呢？
“好嫂嫂，你既心疼他，就陪他一起去吧。”
程立雪倒出一杯毒酒，强行喂进季湘嘴中。
季湘倒地奄奄一息时，耳边只剩下带风的皮鞭呼嚎，没有李令缘的闷哼。
她也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