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息
昨晚毌丘克拗不过莫栩，他们没有回县城，就在县城十五里外，与三千余流民一道睡在这荒郊野外的草棚子里。
当嵊城县尉得知此事后，更是羞愧无比，早饭都没敢吃就出了城去见莫栩。
县尉到的时候，莫栩已经在办事了。在表明来意后，毌丘克带着县尉一道进去找莫栩，县尉才发现莫栩此时是在面见几个流民。
莫栩见到了县尉，便朝那几个人说：“我还有事，就先这样。你们早日拿出图纸，此事若做妥当了，不光是管食宿，还有工钱与你们。”
那几位流民听完，面上喜形于色地告退了。
随后，莫栩招呼道：“查县尉，来的正好，你要不来我还得派人去县衙找你呢。”
查县尉面色一郝，连忙告罪：“王爷在此餐风露宿，我等却在县城里不慌不乱，恐怠慢王爷大事，请王爷责罚。”
莫栩不甚在意这些，他是自己懒得回去，又不是非要拉着其他人一起在这草棚子里。
“怠慢不怠慢，不是看这些虚的。而是要看实事做的如何，查县尉不必在意。”
查县尉连忙应道：“是，是。”
莫栩又问道：“闲话咱们少说，先前伏知府交待了嵊城县拿出一份分地的章程，可有？”
“有的有的。”
查县尉从袖子里拿出一份草案呈给莫栩，上面是分地的安排。
莫栩接过去翻了几页，问题其实不是很大，就是做得十分潦草，像是几份东西拼凑而来，于是皱了皱眉头。
查县尉看到莫栩皱眉，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有什么问题？”
莫栩把纸张压在桌上，目光微沉，道：“这份草案，不是查县尉自己写的吧？”
查县尉有些尴尬，这的确不是他做的，他只吩咐了手下几个人各摊派一份，而后自己整合了一下，甚至都没来得及细看。
“王爷，这......确实不是，是县衙众人合力而成，若有哪里有误，请王爷指正。”
“指正倒不必”，莫栩指了指桌上：“收好吧，就照着这个办。”
查县尉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正当此时，莫栩又开了口，道：“容我多说一句，日后这嵊城县是我练兵之地，关键程度不下于府城，这嵊城县的县尉可是利害职位，甚至也不是不可以设个知县。”
查县尉动作一顿，背后沁出一丝冷汗。王爷这是在警示他，这县尉你要是干的好了，能升官，但要是干不好就立马滚蛋。
他连忙拢好纸，揣进袖子里，拱手道：“下官明白。”
莫栩不再多说，嘴唇轻吐两个字：“两天。”
查县尉心领神会，这是又下了最后通牒，也是对他能力的考察，连忙称是，然后急匆匆地告退了。遇到刚回来的毌丘克时，他连招呼也顾不上打，只点了点头。
毌丘克走过来，疑惑道：“这嵊城的县尉怎么如此着急？”
莫栩笑了笑：“吓了吓他。君玉方才是去做什么了？”
“正想跟王爷说”，毌丘克拿出一封书信：“方才有人来，说是府城来人，那人说是林千户派过来的，这是他给的信。”
“林河？”莫栩有些意料之外，正想拆信，可是拆到一半又放了下来，问道：“那人走没？”
“还没，还在外头。”
“你让他回去跟林河说，我这里走不开，府城的事他自决即可。”
“是。”
毌丘克又出了草棚去寻那位信使，独留莫栩原地站着捏了捏鼻梁，显出一些疲态。
林河的信不用拆，里面定然是在问他府城一些事务的决断，要么不外乎催他去府城一趟。但他在嵊城县确实走不开，至少在春耕开始之前，他必须留在这里主持。
莫栩叹了口气，他和林河两人终究是因为先前的分歧产生了一丝裂痕。
既然如此，那就把权力名正言顺地给他耍吧。
-
两天的时间，查县尉忙前忙后，可算是完成了莫栩的任务，将地分到了三千多名流民身上。
因为此地用作军屯，来的都是单身的青壮劳力，若是按户来分，难免会产生大量一户一人的景象。故而查县尉这边是把四人编为一户，每户分了十亩地，至于日后谁要成家，那便独立出去即可。
分地之后，还不能急于建立屯堡，此事得让位于春耕，但是再怎么让位，住所一事也耽误不得。
先前莫栩在流民中见了几个匠户，让他们拿出一份屯堡的图纸。这些匠户祖祖辈辈都参与过建城，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拿出一个潦草的方案，对于整个屯堡来说是远远不足，可是对于只建营房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有了图纸，整个嵊城县的人都被发动起来建造营房，这里是他们的新家，为自己干活，自然干起来十分卖力气。
土地不要钱，土料、石料、木料都可以就近取材，唯一需要支出的就是粮食，这是省不下来的。好在伏良弼吩咐各迁入流民的县城都挤出了一点口粮供应流民，之后的粮食也在路上，暂时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在建立营房的同时，莫栩下令让查县尉以朝廷名义向周边县城的富户豪族收缴铁具和耕牛。
莫栩也承诺，这些东西只是暂借，而且会付租金，等秋收之后，就把钱粮补给他们。
如今莫栩的威名传遍了整个洪征府，富户豪族们焉敢不从。在他们看来，这王爷就是空手套白狼，什么租啊借的，就算莫栩真的不给，又有谁敢去向朝廷催债。
这些借来的农具和耕牛很关键，现在不缺土地，也不缺劳力，唯独少了这些工具。有了这些，春耕一事的效率才更加得以保障。
莫栩把铁具耕牛给嵊城县流民时，也言明了这些物具是要出租金的，但是可以欠着，而且也宣布了嵊城县今年的税赋只收新法的三成，也就是每亩地只收一斗半粮，再加上农具的租金，每亩地折合也就是二斗粮多点，是负担的起的。
毌丘克问过莫栩，为何不把每亩地的税收到五成，也就是二斗，然后无偿提供农具。
莫栩笑了笑，说出了答案。
“虽然花费一样，但是免费的东西没人珍惜，若是家里念叨着农具是租来的，才会更卖力干活，如此才能物尽其用。”
毌丘克直言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饶是莫栩抽调了不少的农具，但是相比于三千人的数量来说还是不够，故而嵊城县这边只能是一边建营房一边春耕，谁家轮到了农具耕牛谁家便春耕，轮不到的便先建屋盖房。
在嵊城县这边热火朝天的时候，颜沧那边也在逐步把粮运到洪征府，又从沧南县外把剩余的流民全部迁到离北。
离北那边的事情比起莫栩这边就纯粹了许多，无非是人散到颜沧主管的东陵郡和凤漠郡内，分好地就能安家。那边地很多，只是缺丁口。
只是要迁徙的人太多，有近两万，也让颜沧和将军府的幕僚有点焦头烂额。
好在，不论是颜沧，还是莫栩这边，都有条不紊地把事情推进下去。
-
时间在单调而繁忙的日子中跑得飞快，恍然间盘算时，才发现已经过了许多天，而周围的渐变也在时间的积累下显出巨大的差异。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三月二十七，三月已经快要走完，以后世阳历来说，此时就是五一劳动节前后，天气也越来越暖和。
今天，营房周围的一处地方围了很多人，莫栩也在其中。
其中心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物，而是一口井。
水源对于居住地来说，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对莫栩来说，他对水利必要性的认识比其他人来得更加深刻，于是在嵊城县开工的第二天，他就安排了挖井的事宜。
嵊城县偏东，离海不远，水源充足，按理说只需挖上二十余丈就可出水，但是毕竟经验不够，十余天里这边一共挖了三口井，其中一口没有出水，一口的水浑得不行，唯独这一口的水清澈无比。
当匠户们在井口边围上了最后一块砖，就意味着被莫栩命名为凌化堡的这个地方有了自己的第一口井。
莫栩身边的汉子用绳从井口拉出满满的一桶水，而后莫栩在围观人群的注目中舀了一瓢，伸到嘴边喝了一口。
清爽甘甜，是上佳的水源。
莫栩饮完水，竖起了大拇指，道：“好水！”
周围一阵欢腾，离得近的人也用手捧起了井水一饮而尽。一些从西北边过来的流民半辈子苦于用水，此时比过年吃到肉还要开心。
这口井后来被凌化堡人称为“中阳井”，以表达对莫栩的感激。
在嵊城县外，圈起来用作屯堡的地方周长约有两三里。这里依然很乱，土胚房遍布，尘土扬漫，杂草只拔了个大概，若是身处其中，只会觉得不伦不类。
可若从远处看去，此地已经初具规模。中心处是一座座土黄色的矮屋，四周的田亩被各家切出整齐的方块，不少的土已经被翻犁出一道道沟壑。
不管是田地里，还是营房边，都随处散落着人，他们很忙，也很充实。
十余天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地，如今却已经显出生息繁衍的初貌。这里未来还会有军营、粮仓、城隍庙，会有道路，会有壁墙。它会长成一个完整的屯堡，或者说，是一座城。
田地里埋下的种子会长出粮食，城池中安放的人心会铸起高墙。
当嵊城县尉得知此事后，更是羞愧无比，早饭都没敢吃就出了城去见莫栩。
县尉到的时候，莫栩已经在办事了。在表明来意后，毌丘克带着县尉一道进去找莫栩，县尉才发现莫栩此时是在面见几个流民。
莫栩见到了县尉，便朝那几个人说：“我还有事，就先这样。你们早日拿出图纸，此事若做妥当了，不光是管食宿，还有工钱与你们。”
那几位流民听完，面上喜形于色地告退了。
随后，莫栩招呼道：“查县尉，来的正好，你要不来我还得派人去县衙找你呢。”
查县尉面色一郝，连忙告罪：“王爷在此餐风露宿，我等却在县城里不慌不乱，恐怠慢王爷大事，请王爷责罚。”
莫栩不甚在意这些，他是自己懒得回去，又不是非要拉着其他人一起在这草棚子里。
“怠慢不怠慢，不是看这些虚的。而是要看实事做的如何，查县尉不必在意。”
查县尉连忙应道：“是，是。”
莫栩又问道：“闲话咱们少说，先前伏知府交待了嵊城县拿出一份分地的章程，可有？”
“有的有的。”
查县尉从袖子里拿出一份草案呈给莫栩，上面是分地的安排。
莫栩接过去翻了几页，问题其实不是很大，就是做得十分潦草，像是几份东西拼凑而来，于是皱了皱眉头。
查县尉看到莫栩皱眉，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有什么问题？”
莫栩把纸张压在桌上，目光微沉，道：“这份草案，不是查县尉自己写的吧？”
查县尉有些尴尬，这的确不是他做的，他只吩咐了手下几个人各摊派一份，而后自己整合了一下，甚至都没来得及细看。
“王爷，这......确实不是，是县衙众人合力而成，若有哪里有误，请王爷指正。”
“指正倒不必”，莫栩指了指桌上：“收好吧，就照着这个办。”
查县尉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正当此时，莫栩又开了口，道：“容我多说一句，日后这嵊城县是我练兵之地，关键程度不下于府城，这嵊城县的县尉可是利害职位，甚至也不是不可以设个知县。”
查县尉动作一顿，背后沁出一丝冷汗。王爷这是在警示他，这县尉你要是干的好了，能升官，但要是干不好就立马滚蛋。
他连忙拢好纸，揣进袖子里，拱手道：“下官明白。”
莫栩不再多说，嘴唇轻吐两个字：“两天。”
查县尉心领神会，这是又下了最后通牒，也是对他能力的考察，连忙称是，然后急匆匆地告退了。遇到刚回来的毌丘克时，他连招呼也顾不上打，只点了点头。
毌丘克走过来，疑惑道：“这嵊城的县尉怎么如此着急？”
莫栩笑了笑：“吓了吓他。君玉方才是去做什么了？”
“正想跟王爷说”，毌丘克拿出一封书信：“方才有人来，说是府城来人，那人说是林千户派过来的，这是他给的信。”
“林河？”莫栩有些意料之外，正想拆信，可是拆到一半又放了下来，问道：“那人走没？”
“还没，还在外头。”
“你让他回去跟林河说，我这里走不开，府城的事他自决即可。”
“是。”
毌丘克又出了草棚去寻那位信使，独留莫栩原地站着捏了捏鼻梁，显出一些疲态。
林河的信不用拆，里面定然是在问他府城一些事务的决断，要么不外乎催他去府城一趟。但他在嵊城县确实走不开，至少在春耕开始之前，他必须留在这里主持。
莫栩叹了口气，他和林河两人终究是因为先前的分歧产生了一丝裂痕。
既然如此，那就把权力名正言顺地给他耍吧。
-
两天的时间，查县尉忙前忙后，可算是完成了莫栩的任务，将地分到了三千多名流民身上。
因为此地用作军屯，来的都是单身的青壮劳力，若是按户来分，难免会产生大量一户一人的景象。故而查县尉这边是把四人编为一户，每户分了十亩地，至于日后谁要成家，那便独立出去即可。
分地之后，还不能急于建立屯堡，此事得让位于春耕，但是再怎么让位，住所一事也耽误不得。
先前莫栩在流民中见了几个匠户，让他们拿出一份屯堡的图纸。这些匠户祖祖辈辈都参与过建城，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拿出一个潦草的方案，对于整个屯堡来说是远远不足，可是对于只建营房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有了图纸，整个嵊城县的人都被发动起来建造营房，这里是他们的新家，为自己干活，自然干起来十分卖力气。
土地不要钱，土料、石料、木料都可以就近取材，唯一需要支出的就是粮食，这是省不下来的。好在伏良弼吩咐各迁入流民的县城都挤出了一点口粮供应流民，之后的粮食也在路上，暂时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在建立营房的同时，莫栩下令让查县尉以朝廷名义向周边县城的富户豪族收缴铁具和耕牛。
莫栩也承诺，这些东西只是暂借，而且会付租金，等秋收之后，就把钱粮补给他们。
如今莫栩的威名传遍了整个洪征府，富户豪族们焉敢不从。在他们看来，这王爷就是空手套白狼，什么租啊借的，就算莫栩真的不给，又有谁敢去向朝廷催债。
这些借来的农具和耕牛很关键，现在不缺土地，也不缺劳力，唯独少了这些工具。有了这些，春耕一事的效率才更加得以保障。
莫栩把铁具耕牛给嵊城县流民时，也言明了这些物具是要出租金的，但是可以欠着，而且也宣布了嵊城县今年的税赋只收新法的三成，也就是每亩地只收一斗半粮，再加上农具的租金，每亩地折合也就是二斗粮多点，是负担的起的。
毌丘克问过莫栩，为何不把每亩地的税收到五成，也就是二斗，然后无偿提供农具。
莫栩笑了笑，说出了答案。
“虽然花费一样，但是免费的东西没人珍惜，若是家里念叨着农具是租来的，才会更卖力干活，如此才能物尽其用。”
毌丘克直言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饶是莫栩抽调了不少的农具，但是相比于三千人的数量来说还是不够，故而嵊城县这边只能是一边建营房一边春耕，谁家轮到了农具耕牛谁家便春耕，轮不到的便先建屋盖房。
在嵊城县这边热火朝天的时候，颜沧那边也在逐步把粮运到洪征府，又从沧南县外把剩余的流民全部迁到离北。
离北那边的事情比起莫栩这边就纯粹了许多，无非是人散到颜沧主管的东陵郡和凤漠郡内，分好地就能安家。那边地很多，只是缺丁口。
只是要迁徙的人太多，有近两万，也让颜沧和将军府的幕僚有点焦头烂额。
好在，不论是颜沧，还是莫栩这边，都有条不紊地把事情推进下去。
-
时间在单调而繁忙的日子中跑得飞快，恍然间盘算时，才发现已经过了许多天，而周围的渐变也在时间的积累下显出巨大的差异。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三月二十七，三月已经快要走完，以后世阳历来说，此时就是五一劳动节前后，天气也越来越暖和。
今天，营房周围的一处地方围了很多人，莫栩也在其中。
其中心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物，而是一口井。
水源对于居住地来说，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对莫栩来说，他对水利必要性的认识比其他人来得更加深刻，于是在嵊城县开工的第二天，他就安排了挖井的事宜。
嵊城县偏东，离海不远，水源充足，按理说只需挖上二十余丈就可出水，但是毕竟经验不够，十余天里这边一共挖了三口井，其中一口没有出水，一口的水浑得不行，唯独这一口的水清澈无比。
当匠户们在井口边围上了最后一块砖，就意味着被莫栩命名为凌化堡的这个地方有了自己的第一口井。
莫栩身边的汉子用绳从井口拉出满满的一桶水，而后莫栩在围观人群的注目中舀了一瓢，伸到嘴边喝了一口。
清爽甘甜，是上佳的水源。
莫栩饮完水，竖起了大拇指，道：“好水！”
周围一阵欢腾，离得近的人也用手捧起了井水一饮而尽。一些从西北边过来的流民半辈子苦于用水，此时比过年吃到肉还要开心。
这口井后来被凌化堡人称为“中阳井”，以表达对莫栩的感激。
在嵊城县外，圈起来用作屯堡的地方周长约有两三里。这里依然很乱，土胚房遍布，尘土扬漫，杂草只拔了个大概，若是身处其中，只会觉得不伦不类。
可若从远处看去，此地已经初具规模。中心处是一座座土黄色的矮屋，四周的田亩被各家切出整齐的方块，不少的土已经被翻犁出一道道沟壑。
不管是田地里，还是营房边，都随处散落着人，他们很忙，也很充实。
十余天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地，如今却已经显出生息繁衍的初貌。这里未来还会有军营、粮仓、城隍庙，会有道路，会有壁墙。它会长成一个完整的屯堡，或者说，是一座城。
田地里埋下的种子会长出粮食，城池中安放的人心会铸起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