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甲方高管：“我从来不看工资条”
9
大概是被压迫的员工实在太多了，第一节课就爆满，来了一百多人，座位坐不下，剩下的学员只好拿着笔记本挤在门口旁听。
我哥不愧是有着七年经验的老律师，举的每个案例直戳员工内心深处，听得学员们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其中万城员工哭得最厉害，一边哭一边嘴里含糊不清：“陈工啊，你要是能听这节课，就不会死得那么快了！”
陈工就是之前在万城猝死的员工。
还有人把教学ppt打印出来，烧给了陈工。
我捏了捏教案，哑声问道：“除了陈工，是不是还有人也猝死了？”
万城员工听罢，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张大爷也死得好惨啊！”
张大爷就是我爸，在万城执勤室猝死的。
在万城集团猝死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
万思城以各种理由，不承认工伤，连丧葬费都没有赔。
爸死的那天，我刚好在拍毕业照。
那天太阳特别烈，我罩着粉色衣襟的学士服，热得中了暑。
在校医院呕得天翻地覆，黄胆水都吐了出来，难受得眼泪直流。
辅导员满脸沉重找到我的时候，我只觉得太阳仿佛要直接掉在我身上，把我烤成肉干。
我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对众人说：“你们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猝死了！”
10
几轮普法基础班下来，我哥惊讶看着手机余额道：“这不比我在以前律所赚钱？”
我拍了拍哥的肩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哥哥的前律所主任是万城老板的舅舅，哥哥帮万城前员工打劳动官司时，被主任和万城人事联合操作，无奈败诉，最后还被辞退了。
哥哥被辞退后，去了好几个律所应聘，没想到背调的时候，被前主任背刺，没有律所肯要他。
他只好自己在桥头支摊，专门给月嫂、劳工、快递员这类人群做法律咨询。
桥头风吹日晒，不洗尘沙，热血难凉。
几个月下来，哥哥瘦了，晒黑了，皮肤也糙了。
一双眼睛仍黑得发亮。
毕业时，我曾问哥哥：“哥，咱要不改行，反正咱也被盯上了，继续做律师怕是不太行了。”
哥哥摇头，言语坚定：“做劳动律师7年，遇到的困难没有千件也有百件，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为劳动者争取合法利益。”
我不解问他：“你做这么久，不累吗？”
他笑了笑：“累有什么关系呢？做任何事都是会累的，总会有无力和无奈的时候，但只要找到意义，就能支撑自己走下去。”
“你知道吗？我做律师这么久，最大的收获不是钱，而是公益咨询时，有外卖员悄悄在我桌面上放的一瓶冰可乐；帮农民工打赢五千块官司时，他看向我感激的眼神；经常的时候，他们会发给我感谢小作文，有时候会有错别字，但难掩情感真挚；以及住家保姆大清早守在律所门口，只为送给我一份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梅菜扣肉。”
“做律师，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让世界少一点受委屈却求助无门的人，用法律保护想保护的人。”
“如果你要走这条路，就要做好遇到困难的准备，但也要明白，有意义的地方，就有人在热爱。”
丈夫贵不挠，成败何足论。
即使进不了律所，也黯淡不了他满腔星空灿烂。
11
我和我哥的普法基础班开得如火如荼。
几十个万城员工找上哥哥，希望他能帮忙打官司。
但是哥哥没有律所，接不了案子。
我当机立断，带着哥哥自己成立张氏律所。
张氏律所刚成立，就接了几十个劳动纠纷案子。
全是万城的。
万城没了必胜客法务队伍。
第一桩官司很快就败诉了。
这桩案件里面，员工老凌长期在万思城的授意下，被主管在不同场合辱骂，而且，完成不了业绩就要被扇耳光，经常要被罚脱衣服做俯卧撑，还要喝马桶水。
有一次因为熬夜熬太久昏过去，没接到老板电话，被扣了1万块工资。
老凌是个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车贷房贷装修贷三贷同堂，完全不敢辞职，在长期的高压工作环境下，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他跟万思城哭诉时，万思城只是轻飘飘回复：“吃点药顶着。”
在绝望之下，他找到了我哥。
他被pua的证据非常详尽，我哥出马帮他拿到了医疗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以及各种加班补偿费、违法罚款补偿费……
万城当然骂骂咧咧不肯交钱，被法院强制执行，直接划拨存款。
这是在网上还闹出了不小风波，万城的股价持续下跌。
小凌是个口才不错的销售员，他一打赢官司，我就通过人事特权，把他拉到了季氏销售部。
在季氏上班第1个月，老凌的中度抑郁症就降为了轻度抑郁症。
季氏宽松的人文环境，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堂，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大展身手，连续好几个月蝉联销冠。
公司又多了一名得力干将，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给他安排欧洲半月游，配备商务舱，五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
季氏直接喊他上直播间，没想到他不负重任，用儒雅风趣的语言吸引了一波粉丝。
销量直线上升。
小小火了一把。
老板还亲自给他捏肩松腿，吓得他不敢动弹。
销售部同事见怪不怪：“这有什么？每个蝉联销冠都这样，这是你应得的。”
一句“这是你应得的”，把老凌当场惹哭。
这要是在万城，说不定还得喝好几个月马桶水。
在万城每月都要因完不成业绩被扣工钱的吊尾员工，到了季氏，就变成了蝉联销冠。
问题出在哪里，显而易见。
M城的企业家不是瞎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万城管理制度有问题，有大问题。
万城员工有潜力，有大潜力。
12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像拉开闸的水库，一下倾泻出来。
接连两桩劳动纠纷官司，而且都是员工胜诉，万城公司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撕破了。
来听课的万城员工从一开始的愤世嫉俗脸，慢慢眼里有了光彩，仿佛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就是万城员工起诉，万城败诉，万城赔偿，万城员工拿钱走人，其他企业抢着要人，一系列操作十分规律。
连连败诉。
万城因此深陷各种舆论丑闻。
股价一跌再跌。
万思城抓得头发都快抓秃了。
还有人拍到他去美容院植发。
某次败诉后，万思城派出了ppt男人当场跟我哥掰头起来。
这个ppt男人可牛了，不仅接受pua能力一流，还跟老板一起pua员工。
著名言论就是：“我从来不看工资条，我都不知道自己工资是多少。”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被压迫的员工实在太多了，第一节课就爆满，来了一百多人，座位坐不下，剩下的学员只好拿着笔记本挤在门口旁听。
我哥不愧是有着七年经验的老律师，举的每个案例直戳员工内心深处，听得学员们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其中万城员工哭得最厉害，一边哭一边嘴里含糊不清：“陈工啊，你要是能听这节课，就不会死得那么快了！”
陈工就是之前在万城猝死的员工。
还有人把教学ppt打印出来，烧给了陈工。
我捏了捏教案，哑声问道：“除了陈工，是不是还有人也猝死了？”
万城员工听罢，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张大爷也死得好惨啊！”
张大爷就是我爸，在万城执勤室猝死的。
在万城集团猝死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
万思城以各种理由，不承认工伤，连丧葬费都没有赔。
爸死的那天，我刚好在拍毕业照。
那天太阳特别烈，我罩着粉色衣襟的学士服，热得中了暑。
在校医院呕得天翻地覆，黄胆水都吐了出来，难受得眼泪直流。
辅导员满脸沉重找到我的时候，我只觉得太阳仿佛要直接掉在我身上，把我烤成肉干。
我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对众人说：“你们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猝死了！”
10
几轮普法基础班下来，我哥惊讶看着手机余额道：“这不比我在以前律所赚钱？”
我拍了拍哥的肩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哥哥的前律所主任是万城老板的舅舅，哥哥帮万城前员工打劳动官司时，被主任和万城人事联合操作，无奈败诉，最后还被辞退了。
哥哥被辞退后，去了好几个律所应聘，没想到背调的时候，被前主任背刺，没有律所肯要他。
他只好自己在桥头支摊，专门给月嫂、劳工、快递员这类人群做法律咨询。
桥头风吹日晒，不洗尘沙，热血难凉。
几个月下来，哥哥瘦了，晒黑了，皮肤也糙了。
一双眼睛仍黑得发亮。
毕业时，我曾问哥哥：“哥，咱要不改行，反正咱也被盯上了，继续做律师怕是不太行了。”
哥哥摇头，言语坚定：“做劳动律师7年，遇到的困难没有千件也有百件，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为劳动者争取合法利益。”
我不解问他：“你做这么久，不累吗？”
他笑了笑：“累有什么关系呢？做任何事都是会累的，总会有无力和无奈的时候，但只要找到意义，就能支撑自己走下去。”
“你知道吗？我做律师这么久，最大的收获不是钱，而是公益咨询时，有外卖员悄悄在我桌面上放的一瓶冰可乐；帮农民工打赢五千块官司时，他看向我感激的眼神；经常的时候，他们会发给我感谢小作文，有时候会有错别字，但难掩情感真挚；以及住家保姆大清早守在律所门口，只为送给我一份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梅菜扣肉。”
“做律师，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让世界少一点受委屈却求助无门的人，用法律保护想保护的人。”
“如果你要走这条路，就要做好遇到困难的准备，但也要明白，有意义的地方，就有人在热爱。”
丈夫贵不挠，成败何足论。
即使进不了律所，也黯淡不了他满腔星空灿烂。
11
我和我哥的普法基础班开得如火如荼。
几十个万城员工找上哥哥，希望他能帮忙打官司。
但是哥哥没有律所，接不了案子。
我当机立断，带着哥哥自己成立张氏律所。
张氏律所刚成立，就接了几十个劳动纠纷案子。
全是万城的。
万城没了必胜客法务队伍。
第一桩官司很快就败诉了。
这桩案件里面，员工老凌长期在万思城的授意下，被主管在不同场合辱骂，而且，完成不了业绩就要被扇耳光，经常要被罚脱衣服做俯卧撑，还要喝马桶水。
有一次因为熬夜熬太久昏过去，没接到老板电话，被扣了1万块工资。
老凌是个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车贷房贷装修贷三贷同堂，完全不敢辞职，在长期的高压工作环境下，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他跟万思城哭诉时，万思城只是轻飘飘回复：“吃点药顶着。”
在绝望之下，他找到了我哥。
他被pua的证据非常详尽，我哥出马帮他拿到了医疗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以及各种加班补偿费、违法罚款补偿费……
万城当然骂骂咧咧不肯交钱，被法院强制执行，直接划拨存款。
这是在网上还闹出了不小风波，万城的股价持续下跌。
小凌是个口才不错的销售员，他一打赢官司，我就通过人事特权，把他拉到了季氏销售部。
在季氏上班第1个月，老凌的中度抑郁症就降为了轻度抑郁症。
季氏宽松的人文环境，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堂，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大展身手，连续好几个月蝉联销冠。
公司又多了一名得力干将，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给他安排欧洲半月游，配备商务舱，五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
季氏直接喊他上直播间，没想到他不负重任，用儒雅风趣的语言吸引了一波粉丝。
销量直线上升。
小小火了一把。
老板还亲自给他捏肩松腿，吓得他不敢动弹。
销售部同事见怪不怪：“这有什么？每个蝉联销冠都这样，这是你应得的。”
一句“这是你应得的”，把老凌当场惹哭。
这要是在万城，说不定还得喝好几个月马桶水。
在万城每月都要因完不成业绩被扣工钱的吊尾员工，到了季氏，就变成了蝉联销冠。
问题出在哪里，显而易见。
M城的企业家不是瞎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万城管理制度有问题，有大问题。
万城员工有潜力，有大潜力。
12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像拉开闸的水库，一下倾泻出来。
接连两桩劳动纠纷官司，而且都是员工胜诉，万城公司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撕破了。
来听课的万城员工从一开始的愤世嫉俗脸，慢慢眼里有了光彩，仿佛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就是万城员工起诉，万城败诉，万城赔偿，万城员工拿钱走人，其他企业抢着要人，一系列操作十分规律。
连连败诉。
万城因此深陷各种舆论丑闻。
股价一跌再跌。
万思城抓得头发都快抓秃了。
还有人拍到他去美容院植发。
某次败诉后，万思城派出了ppt男人当场跟我哥掰头起来。
这个ppt男人可牛了，不仅接受pua能力一流，还跟老板一起pua员工。
著名言论就是：“我从来不看工资条，我都不知道自己工资是多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