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会晤
从离北来的人两天前便已经出发，此时确已在路上，离沧南县并不远。
在队伍里，有两张莫栩熟悉的面孔。颜沧和明阳。这一次，颜沧居然是亲自前来，不可谓不重视。
出发之前，赵士韦还纳闷地问道：“你要不放心，我带点好手陪着都行，何必亲自去？”
“他是朝廷的王爷，我与他谈合作，不好敷衍了事”，颜沧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明阳也闹着要去，我不去没人看得住他。”
赵士韦总感觉这些理由有点牵强，道：“以前都没见你对这朝廷的事这么上心过。”
颜沧顿了一下，说：“此事有利安北，赵叔你也清楚。”
赵士韦没法反驳，只好说道：“行吧。”
-
就在莫栩到达沧南县的第二天，离北的人也到了，先到的是颜沧、明阳和一些随行人员，而辎重队仍在更后面。
有人前来禀报：“王爷，离北来人了。”
在得到通报后，莫栩十分重视，迫不及待道：“走，现在带我去见。”
刚一进到院子，明阳就扑了莫栩一个满怀：“莫栩哥哥！好久不见！”
莫栩捞起人，见是明阳，有些诧异：“明阳你来了。”
既然明阳来了……
莫栩内心一动，抬起头，果然在离北的人群里发现了颜沧；道：“颜兄也来了。”
颜沧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跟明阳形成鲜明的对比，只点了点头，回了个“嗯”。
颜沧能亲自过来，不管是作为合作伙伴，还是朋友而言，莫栩都挺开心的。
明阳左看右看没找到林河，问道：“林河哥呢？”
“他不在这，他还在府城。”
明阳“啊”了一声，脸上全是失落的神情，又去磨颜沧：“哥，我们回去之前再去一趟府城好不好？”
颜沧皱皱眉，语气带上了点训斥的味道：“来这不是玩的。”
莫栩笑笑，安慰小孩：“没事，你林河哥快的话这两天就回来，你不去也有机会遇到。”
他们聊了这么久有的没的，倒是把那些随行的人员晾在一边。他们也没闹明白，颜将军和小公子怎么跟这个王爷这么熟稔，不是都说咱们安北和朝廷一直不和吗？这也不像啊。
“进屋说吧。”莫栩也察觉到了那些人的尴尬，这么一帮子人在这干站着也不是个事，毕竟还有正事。
这次两边接触，主要就是为了把流民的事处理好。进屋没多久，伏良弼和毌丘克也过来。两边主事的人都是老相识，底下的人短暂地互相认识后，这次正式的会谈就开始了。
其实更准确点来说，这并不是朝廷跟离北的双边议事，而是颜沧的东陵三郡和莫栩的洪征府这两个小小势力之间的对话。但他们的谋划并不小家子气，三万人口的迁徙，放在朝廷或者离北，都算得上的大手笔。
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伏良弼向屋内诸位阐述详情：“各位，目前总共迁到沧南县外边的有两万一千六百六十八人，迁徙过程中有伤病者二百余人，具体可能有出入，但是大致就是这么些。而且明日，还回再迁入最后一批，保守估计也有五千人。按照王爷和你方的约定，你们可以带走一万九至两万之数。”
“两万。”颜沧眸子明灭不定，这个数字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以为莫栩能迁人来已经有诚意，没成想是这么大的数量。
离北地广人稀，这两万人如果能安置好，对他的实力将大有助益。他侧头看了莫栩一眼，那人正认真听着伏良弼说话，嘴角似乎微微翘起，显出了几分得意，还带着一点小孩子气，像是拿到了好玩具跟玩伴显摆的稚童。
颜沧没忍住，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只不过没有人注意。
离北的随行官员凑到颜沧身边请示：“将军，这么多人，我们带的粮……怕是不够。”
“不够就再派人回去运。”
莫栩听到了，半开玩笑道：“颜兄，这么多人我可养不起，你那边得多运点粮过来。”
颜沧说道：“你放心，你送了这么大礼，我没有不收的道理。”
“那就好。”
两边都很有诚意。莫栩拿出了这么多人来允诺，颜沧也不会小气。但是再有诚意也得谈，事关利益，每一方都代表着背后的许多百姓和官僚。
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和愉快，双方在大方向上都没有分歧，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上的斤斤计较罢了。在这些事情上，莫栩和颜沧没有底下的人清楚具体的情况，因此没有下场吗，由着伏良弼和颜沧带来的官员唇枪舌剑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把大小事宜都基本敲定。
等到谈完事情后，无所事事的明阳已经无聊到睡着了。
颜沧过去，一脸嫌弃地拍拍明阳的脸颊。
明阳皱着眉头睁开眼：“嗯？哥？你们谈完了？”
莫栩笑着去揉了揉明阳的头，还迷糊的小孩没躲开，被莫栩摧残了好一会。莫栩说道：“走吧，明阳，我带你去找清卓。”
“好呀”，明阳眼睛一亮，瞬间打起精神，可是又一下子有点沮丧：“唉，可惜林河哥不在。”
“林河……”莫栩的笑意一淡，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啊，估计还在忙。”
-
谈完了合作，莫栩便领着离北来的一行人巡察了沧河边上的流民。其一是让盟友亲自感受流民的数量所言非虚，其二是他也一直没时间，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这些百姓。
清卓就在城外，从迁徙开始，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在沧南县外帮忙，虽然干的活不是很重，但也让同样在城外忙碌的官员和流民都记住了这半大少年。甚至有知情的传言说这小孩是王爷收养的弟弟，托清卓的福，莫栩这位王爷爱民如子的形象都更真实了起来。
“清卓，好久不见！“见到清卓时，明阳很高兴，勾起清卓的肩膀就开始说话：“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清卓不太习惯这么亲昵的接触，不过也不好意思挣开，忍着一丝紧张道：“是啊。”
好在清卓的勾肩搭背没有持续很久，他佩服地看着小伙伴：“你真厉害，我肯定待不住，这也太辛苦太无聊了。”
清卓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没有，也只是帮忙打打下手。”
莫栩是知道清卓一直在城外帮忙的，他只是提过一嘴城外缺人，小孩就任劳任怨地成天往城外跑，就连他不在的日子里也是。清卓的品性没有在困苦中长歪，反而成为了一个勤奋和善良的人。莫栩忍不住满意地夸了一句：“清卓做得很好。”
清卓听到夸奖，先是一愣，又朝莫栩咧了一个笑容：“谢谢哥哥。”
这笑容挺灿烂，既有一点林河那种开朗大方的味道，也学到了莫栩笑起来的几分韵味。他在和两位哥哥的相处中，似乎越来越远离过去的不堪，脱胎换骨地从泥泞中挣扎开出一朵花。当然，现在还只是小小的花骨朵。
明阳还是小孩子心性，满脑子是跟清卓见面一起玩，两个人年纪相仿，相处起来十分融洽，一路上说了不少话。
但对其他人来说，来城外的本意并不是什么踏春寻友之旅，而是一次公务出访。
城外的棚里满满当当全是人，而家眷中有小孩、老人的人则可以优先住到被征召的民宅草屋里。虽然略显拥挤，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人闹事喧嚣，也没人干躺在地上等死，就仿佛是在这儿正常地生活着。
离北来的人见到了，不仅觉得跟颜将军合作的这位王爷十分靠谱，更是心生出一丝佩服。能妥善安置了这么多人，那王爷和身后的人背后下的功夫必然很大。
伏良弼看到离北人的目光，内心十分得意，此事他忙前忙后，也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至少在这迁徙一事上，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像莫栩先前所说，“事有可为”。捋着长须，笑的有点嘚瑟。
颜沧有点动容。因为，正常生活这四个字，对有些人来说是唾手可得，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奢望。
他去过南边，也跟着父亲打过仗，见过太多被世道残酷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那些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麻木、坚韧、眼神空洞。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生活，只剩下活着。活着只是在当下挣扎，生活则是细水长流地走向来日。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莫栩这里供给的食物比起一般的赈灾接济好了太多，颜沧从这里的流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精气神，这是生死不再成为威胁后才能积蓄出来东西，叫做希望。
颜沧看着莫栩在跟一位老妇人交谈，那老妇人紧紧攥着这位王爷的手，眼含着泪水不知道再说什么。
旁边老妇人的儿子是一位憨厚的农民模样，很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内心焦急不已：“那可是王爷啊，娘啊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
莫栩宽慰着老妇人和农民：“你们放心，朝廷一定会妥善安置的。”
农民结巴应了个“是”，直到莫栩走后才慢慢回过神来：“这就是王爷吗？咋这么好说话叻？”
颜沧和莫栩并排又走向下一个棚子，一点点地走过盘在沧河边上的上百个草棚。莫栩时不时地跟一些流民们说上几句话，依然是那种平易近人的样子，比手下人显得更没架子。而且每当有人磕头跪谢，他都会让士兵扶起来，不厌其烦地让乡亲们不要感谢，好生活着便是对朝廷最大的报恩。
走着走着，颜沧冷不丁停下问了一句：“你一直这样吗？”
“嗯？”莫栩有点不解：“哪样？你说的什么？”
颜沧一时凝噎，他要怎么说，难道要问“你这么做是在惺惺作态吗”。平心而论，他自己做不到莫栩这个样子，他也没见到其他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如此姿态，不是城府极深，就是赤子之心。
凭他对莫栩的印象，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他突然更加深刻地洞悉了莫栩费劲心思迁徙流民的想法，能做到这份上，莫栩并不只是把这些人视作扩充实力的筹码，而是真实的人，莫栩要救这些人。
颜沧由衷说了一句：“你很特别。”
莫栩还是不知道颜沧说的具体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瞪着眼珠子看着颜沧。
颜沧被他这幅模样勾起一点淡淡的笑，道：“没什么，当我说错。”
莫栩有点无语，不知道这人打什么哑谜。
不过，他还没见过颜沧笑，平时冷冷的人突然这么一笑起来，看着还挺好看的。
就像宝剑入了鞘，锋芒收敛，惟有清朗。
在队伍里，有两张莫栩熟悉的面孔。颜沧和明阳。这一次，颜沧居然是亲自前来，不可谓不重视。
出发之前，赵士韦还纳闷地问道：“你要不放心，我带点好手陪着都行，何必亲自去？”
“他是朝廷的王爷，我与他谈合作，不好敷衍了事”，颜沧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明阳也闹着要去，我不去没人看得住他。”
赵士韦总感觉这些理由有点牵强，道：“以前都没见你对这朝廷的事这么上心过。”
颜沧顿了一下，说：“此事有利安北，赵叔你也清楚。”
赵士韦没法反驳，只好说道：“行吧。”
-
就在莫栩到达沧南县的第二天，离北的人也到了，先到的是颜沧、明阳和一些随行人员，而辎重队仍在更后面。
有人前来禀报：“王爷，离北来人了。”
在得到通报后，莫栩十分重视，迫不及待道：“走，现在带我去见。”
刚一进到院子，明阳就扑了莫栩一个满怀：“莫栩哥哥！好久不见！”
莫栩捞起人，见是明阳，有些诧异：“明阳你来了。”
既然明阳来了……
莫栩内心一动，抬起头，果然在离北的人群里发现了颜沧；道：“颜兄也来了。”
颜沧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跟明阳形成鲜明的对比，只点了点头，回了个“嗯”。
颜沧能亲自过来，不管是作为合作伙伴，还是朋友而言，莫栩都挺开心的。
明阳左看右看没找到林河，问道：“林河哥呢？”
“他不在这，他还在府城。”
明阳“啊”了一声，脸上全是失落的神情，又去磨颜沧：“哥，我们回去之前再去一趟府城好不好？”
颜沧皱皱眉，语气带上了点训斥的味道：“来这不是玩的。”
莫栩笑笑，安慰小孩：“没事，你林河哥快的话这两天就回来，你不去也有机会遇到。”
他们聊了这么久有的没的，倒是把那些随行的人员晾在一边。他们也没闹明白，颜将军和小公子怎么跟这个王爷这么熟稔，不是都说咱们安北和朝廷一直不和吗？这也不像啊。
“进屋说吧。”莫栩也察觉到了那些人的尴尬，这么一帮子人在这干站着也不是个事，毕竟还有正事。
这次两边接触，主要就是为了把流民的事处理好。进屋没多久，伏良弼和毌丘克也过来。两边主事的人都是老相识，底下的人短暂地互相认识后，这次正式的会谈就开始了。
其实更准确点来说，这并不是朝廷跟离北的双边议事，而是颜沧的东陵三郡和莫栩的洪征府这两个小小势力之间的对话。但他们的谋划并不小家子气，三万人口的迁徙，放在朝廷或者离北，都算得上的大手笔。
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伏良弼向屋内诸位阐述详情：“各位，目前总共迁到沧南县外边的有两万一千六百六十八人，迁徙过程中有伤病者二百余人，具体可能有出入，但是大致就是这么些。而且明日，还回再迁入最后一批，保守估计也有五千人。按照王爷和你方的约定，你们可以带走一万九至两万之数。”
“两万。”颜沧眸子明灭不定，这个数字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以为莫栩能迁人来已经有诚意，没成想是这么大的数量。
离北地广人稀，这两万人如果能安置好，对他的实力将大有助益。他侧头看了莫栩一眼，那人正认真听着伏良弼说话，嘴角似乎微微翘起，显出了几分得意，还带着一点小孩子气，像是拿到了好玩具跟玩伴显摆的稚童。
颜沧没忍住，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只不过没有人注意。
离北的随行官员凑到颜沧身边请示：“将军，这么多人，我们带的粮……怕是不够。”
“不够就再派人回去运。”
莫栩听到了，半开玩笑道：“颜兄，这么多人我可养不起，你那边得多运点粮过来。”
颜沧说道：“你放心，你送了这么大礼，我没有不收的道理。”
“那就好。”
两边都很有诚意。莫栩拿出了这么多人来允诺，颜沧也不会小气。但是再有诚意也得谈，事关利益，每一方都代表着背后的许多百姓和官僚。
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和愉快，双方在大方向上都没有分歧，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上的斤斤计较罢了。在这些事情上，莫栩和颜沧没有底下的人清楚具体的情况，因此没有下场吗，由着伏良弼和颜沧带来的官员唇枪舌剑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把大小事宜都基本敲定。
等到谈完事情后，无所事事的明阳已经无聊到睡着了。
颜沧过去，一脸嫌弃地拍拍明阳的脸颊。
明阳皱着眉头睁开眼：“嗯？哥？你们谈完了？”
莫栩笑着去揉了揉明阳的头，还迷糊的小孩没躲开，被莫栩摧残了好一会。莫栩说道：“走吧，明阳，我带你去找清卓。”
“好呀”，明阳眼睛一亮，瞬间打起精神，可是又一下子有点沮丧：“唉，可惜林河哥不在。”
“林河……”莫栩的笑意一淡，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啊，估计还在忙。”
-
谈完了合作，莫栩便领着离北来的一行人巡察了沧河边上的流民。其一是让盟友亲自感受流民的数量所言非虚，其二是他也一直没时间，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这些百姓。
清卓就在城外，从迁徙开始，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在沧南县外帮忙，虽然干的活不是很重，但也让同样在城外忙碌的官员和流民都记住了这半大少年。甚至有知情的传言说这小孩是王爷收养的弟弟，托清卓的福，莫栩这位王爷爱民如子的形象都更真实了起来。
“清卓，好久不见！“见到清卓时，明阳很高兴，勾起清卓的肩膀就开始说话：“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清卓不太习惯这么亲昵的接触，不过也不好意思挣开，忍着一丝紧张道：“是啊。”
好在清卓的勾肩搭背没有持续很久，他佩服地看着小伙伴：“你真厉害，我肯定待不住，这也太辛苦太无聊了。”
清卓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没有，也只是帮忙打打下手。”
莫栩是知道清卓一直在城外帮忙的，他只是提过一嘴城外缺人，小孩就任劳任怨地成天往城外跑，就连他不在的日子里也是。清卓的品性没有在困苦中长歪，反而成为了一个勤奋和善良的人。莫栩忍不住满意地夸了一句：“清卓做得很好。”
清卓听到夸奖，先是一愣，又朝莫栩咧了一个笑容：“谢谢哥哥。”
这笑容挺灿烂，既有一点林河那种开朗大方的味道，也学到了莫栩笑起来的几分韵味。他在和两位哥哥的相处中，似乎越来越远离过去的不堪，脱胎换骨地从泥泞中挣扎开出一朵花。当然，现在还只是小小的花骨朵。
明阳还是小孩子心性，满脑子是跟清卓见面一起玩，两个人年纪相仿，相处起来十分融洽，一路上说了不少话。
但对其他人来说，来城外的本意并不是什么踏春寻友之旅，而是一次公务出访。
城外的棚里满满当当全是人，而家眷中有小孩、老人的人则可以优先住到被征召的民宅草屋里。虽然略显拥挤，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人闹事喧嚣，也没人干躺在地上等死，就仿佛是在这儿正常地生活着。
离北来的人见到了，不仅觉得跟颜将军合作的这位王爷十分靠谱，更是心生出一丝佩服。能妥善安置了这么多人，那王爷和身后的人背后下的功夫必然很大。
伏良弼看到离北人的目光，内心十分得意，此事他忙前忙后，也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至少在这迁徙一事上，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像莫栩先前所说，“事有可为”。捋着长须，笑的有点嘚瑟。
颜沧有点动容。因为，正常生活这四个字，对有些人来说是唾手可得，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奢望。
他去过南边，也跟着父亲打过仗，见过太多被世道残酷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那些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麻木、坚韧、眼神空洞。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生活，只剩下活着。活着只是在当下挣扎，生活则是细水长流地走向来日。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莫栩这里供给的食物比起一般的赈灾接济好了太多，颜沧从这里的流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精气神，这是生死不再成为威胁后才能积蓄出来东西，叫做希望。
颜沧看着莫栩在跟一位老妇人交谈，那老妇人紧紧攥着这位王爷的手，眼含着泪水不知道再说什么。
旁边老妇人的儿子是一位憨厚的农民模样，很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内心焦急不已：“那可是王爷啊，娘啊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
莫栩宽慰着老妇人和农民：“你们放心，朝廷一定会妥善安置的。”
农民结巴应了个“是”，直到莫栩走后才慢慢回过神来：“这就是王爷吗？咋这么好说话叻？”
颜沧和莫栩并排又走向下一个棚子，一点点地走过盘在沧河边上的上百个草棚。莫栩时不时地跟一些流民们说上几句话，依然是那种平易近人的样子，比手下人显得更没架子。而且每当有人磕头跪谢，他都会让士兵扶起来，不厌其烦地让乡亲们不要感谢，好生活着便是对朝廷最大的报恩。
走着走着，颜沧冷不丁停下问了一句：“你一直这样吗？”
“嗯？”莫栩有点不解：“哪样？你说的什么？”
颜沧一时凝噎，他要怎么说，难道要问“你这么做是在惺惺作态吗”。平心而论，他自己做不到莫栩这个样子，他也没见到其他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如此姿态，不是城府极深，就是赤子之心。
凭他对莫栩的印象，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他突然更加深刻地洞悉了莫栩费劲心思迁徙流民的想法，能做到这份上，莫栩并不只是把这些人视作扩充实力的筹码，而是真实的人，莫栩要救这些人。
颜沧由衷说了一句：“你很特别。”
莫栩还是不知道颜沧说的具体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瞪着眼珠子看着颜沧。
颜沧被他这幅模样勾起一点淡淡的笑，道：“没什么，当我说错。”
莫栩有点无语，不知道这人打什么哑谜。
不过，他还没见过颜沧笑，平时冷冷的人突然这么一笑起来，看着还挺好看的。
就像宝剑入了鞘，锋芒收敛，惟有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