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硬碰硬
日子又毫无停息地流转了一天，只是对于洪征府的普通百姓来说，日子的盼头多了一些。那如往常沉寂的夜空都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喜悦。
而在府衙处，更是热闹，各家都派了人来府衙当值，表面上是盯着莫栩有什么动作，实际上更像是互相提防。
莫栩的阳谋挟朝廷之势，得离北之助，聚万民之心，已经在明面上让洪征府上下必须得接受他的新税法。
这般雷霆手段，势必会让一部分人臣服，重新投入朝廷的怀抱，接受莫栩的管辖。
如那高家的高博，早就派了管家过来拜见了莫栩，直言高家再出一千石粮，三千两白银运往府衙，其中除掉按新法需要补缴的税外，其余的都用来无偿支援莫栩。
高家商人起家，连着几代没出什么大官，不然也不会让高博这等人物做了家主。只是有时候，足智多谋不如嗅觉灵敏，这高家的断臂求生不知抵得上多少谋划。
其余的几家倒是没什么动静，一是各家实在心疼钱粮，二是希望王老爷子还有后手，能再跟莫栩掰掰手腕，再观望几天也不亏。
莫栩自然没有期待说他这一出手，就能让洪征府上下都服服帖帖，高家这一份量十足的投诚已经是意外收获。
他的势已成，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除非，有人想要硬碰硬。
莫栩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他跟林河探讨过这个问题。
林河当时说的是：“人是可以靠规矩束缚住的，但是狗不行，再乖的狗也得打一顿才能服帖。”
莫栩不太赞同，这世家想要在这洪征府富贵下去，单靠自身是不可能的。以往是有离北站在背后，世家才能在洪征府摆脱朝廷的管辖，如今莫栩同时有了离北和朝廷的支持，这些世家大族又如何抗拒。
洪征府小小一地，难道能在这夹缝中对抗两个大势力不成？
从理性上讲，这是死路一条。
但是林河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人的情感情绪很复杂，逼急了做出什么也说不准。所以莫栩给这些人留了余地，他不急着催缴钱粮，只要这些人来跟他洽谈，他也会允诺只要老老实实在他的管辖下，他日后可以保住各家的繁荣富贵，且以往的事也可以既往不咎。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他相信这些世家会妥协。
对此，林河倒是不置可否。
只是，莫栩还是低估了人心的复杂。洪征府仅相安无事了两天，正当他想要再次返往沧南县时，就发生了意外。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熊家熊旭东的嫡长子昨夜在酒楼吃酒时，不小心碰上了洪征府核税的一名官员，两人发生了争吵，那熊家公子气不过，竟招呼着家仆把那名官员打死了。
事情并不复杂，口角引发的命案本就常见，按照常例判了便是，即便是那熊家家大业大，运作上一番将自家少爷保住那也正常。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就不得不让人敏感。
莫栩听完此事后，沉吟了一会，决定只派出几名官差，去熊家要人来审问。
林河擦着自己的剑，随意说道：“肯定没用，不派兵把他们家围起来勒令他们交人，他们是不会屈服的。”
“不至于”，莫栩捏捏鼻梁，显得有点疲惫：“先看看吧，这熊家不至于如此不识相。再说了，我们哪来的兵。”
林河站起身来，问道：“那下午不走了吧？”
“等这事有个结果吧，走不成”，莫栩点点头说道，而后狐疑地看着林河：“你要去哪？”
“无聊，我去溜达溜达。”
林河背对着莫栩挥了挥手就走掉了。莫栩也懒得管他，这段日子，林河出门的频率着实高了许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半个时辰后，如林河所料，五名官差就两手空空回到了府衙，人没押到，其中三位反倒是鼻青脸肿的。
被打的几位官差向莫栩哭诉，说熊家不仅不让他们进府，还直接把他们打了一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莫栩沉默了一瞬才出言宽慰了几句下属，又打赏了些银钱。
把人打发走之后，莫栩面若寒霜，一言不发。他实在没想到，这熊家居然还真就公然唱反调。
如今只能他亲自走一遭了，难不成他这位王爷上门，熊家还能打一顿不成。
“备车！”
-
马车从府衙出发，往熊家的方向走。
那些府衙当值的各家眼线立马行动，回报给自家的主子，就在莫栩到高家门口没多久，城内的其他各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等着这场戏上场。
马车上只有莫栩一人，莫栩什么人也没带，事到如今，除非是带上兵，否则十个八个人和他自己去并无二样。
马车在熊府门前停下，熊家也像早早得到消息一样派了人在外面等着。莫栩一下车， 这位家仆就连忙上前引路。
按莫栩的身份，熊家家主率众相迎都不过分，此时只派了一个无名无姓的仆从，看来熊家是铁了心要撕破脸。
莫栩也不多话，任由着仆从把他引到地方。
推开门，熊旭东和熊家能说得上话的几人都在这屋子里，莫栩环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一点也不客气。
熊家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懒得给好脸色。
“熊家主，我来问罪来了。”
熊旭东被噎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莫栩这么的......直白，直白到有些粗鲁。
他抿了口茶水，才对道：“王爷这是何意？”
“何意？”莫栩冷笑一声：“你儿子杀了洪征府的官，我遣官差来拿人又被你打了一顿。怎么？如今我来了，熊家主是不是也要招待招待？”
熊旭东见莫栩咄咄逼人，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王爷千金之躯，草民岂敢冒犯。犬子只不过是与那恶吏辩驳这新税，气急之下才出手相争，此事到了府衙，难保不会官官相护，我也是无奈之举。至于这殴打官差一事，那几位官差一来我家就出言勒索，如此败类，我须得帮王爷教训一番。”
莫栩淡淡回道：“高家主信不过官府，意思就是要跟我作对到底了？”
“不敢”，熊旭东不阴不阳地说道：“王爷忙于政务，难免不会被小人蒙了眼，底下人打着王爷您的旗号胡作非为，搞得洪征府乌烟瘴气可就不好了。”
莫栩知道熊旭东在阴阳怪气的是什么，税法。
看来不论这熊家公子的命案是不是意外，如今都不得不跟税法一并提了。若这熊家单独把命案这事摘出来，兴许还能给这位少爷谋一条生路，但熊旭东趁机撕破脸皮，就不怪莫栩从严处置了。
莫栩强势回应道：“你不妨直言，不就是摊丁入亩这件事吗？我告诉你熊旭东，这事是板上钉钉。除非你要造反！”
说到“造反”，熊旭东还是难免心里一颤，这两个字太过沉重，熊家还担不起。他拢拢心神，依然板着一张脸说道：“王爷还是仔细斟酌一番才是，此税法甚为不妥，万不可被小人蒙骗了，否则败坏了朝廷的名声。我熊家耕读传家，不曾鱼肉乡里为祸一方，王爷何必苦苦相逼，我也只是自保罢了。”
莫栩终究还是决定再给熊旭东一次机会，劝道：“你若接受新税法，我绝对秉公办事，不会过多为难洪征府的各位，包括你们家。”
熊旭东迟疑了一下，一瞬间就有点动摇了。只是如今儿子的命也被搅和进来，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说道：“若一切如以往，我高家愿意出钱粮襄助朝廷，若王爷执意以新法苦苦相逼，熊某就恕难从命了。”
再多说无益，莫栩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起身离开，走到门槛时，又侧过头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别指望离北。”
熊旭东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就这么让莫栩孤零零地离开，而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在椅子上。
那些刚才缄默不语的熊家其他老人面带担忧地问道：“这王爷如此强势，恐不好相与。”
熊旭东想起王亦浔的劝说，宽慰道：“没事的，离北不再伸手，朝廷也没有气力来管我们，更何况今日之后，城里各家势必会声援我们，他再有能耐，也没法逼着所有人都低头。”
其实他心里知道莫栩说得没错，这区区一隅之地，是没有办法抗衡朝廷或离北的任意一方的。
他在赌，赌大启的国力衰退，无力插手北方；赌一个光杆的王爷，能力不足以统合幽北；赌这天下大变，乱世将起。
“没事的，没事的。”熊旭东喃喃道，不知道是安慰家人，还是安慰自己。
而在府衙处，更是热闹，各家都派了人来府衙当值，表面上是盯着莫栩有什么动作，实际上更像是互相提防。
莫栩的阳谋挟朝廷之势，得离北之助，聚万民之心，已经在明面上让洪征府上下必须得接受他的新税法。
这般雷霆手段，势必会让一部分人臣服，重新投入朝廷的怀抱，接受莫栩的管辖。
如那高家的高博，早就派了管家过来拜见了莫栩，直言高家再出一千石粮，三千两白银运往府衙，其中除掉按新法需要补缴的税外，其余的都用来无偿支援莫栩。
高家商人起家，连着几代没出什么大官，不然也不会让高博这等人物做了家主。只是有时候，足智多谋不如嗅觉灵敏，这高家的断臂求生不知抵得上多少谋划。
其余的几家倒是没什么动静，一是各家实在心疼钱粮，二是希望王老爷子还有后手，能再跟莫栩掰掰手腕，再观望几天也不亏。
莫栩自然没有期待说他这一出手，就能让洪征府上下都服服帖帖，高家这一份量十足的投诚已经是意外收获。
他的势已成，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除非，有人想要硬碰硬。
莫栩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他跟林河探讨过这个问题。
林河当时说的是：“人是可以靠规矩束缚住的，但是狗不行，再乖的狗也得打一顿才能服帖。”
莫栩不太赞同，这世家想要在这洪征府富贵下去，单靠自身是不可能的。以往是有离北站在背后，世家才能在洪征府摆脱朝廷的管辖，如今莫栩同时有了离北和朝廷的支持，这些世家大族又如何抗拒。
洪征府小小一地，难道能在这夹缝中对抗两个大势力不成？
从理性上讲，这是死路一条。
但是林河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人的情感情绪很复杂，逼急了做出什么也说不准。所以莫栩给这些人留了余地，他不急着催缴钱粮，只要这些人来跟他洽谈，他也会允诺只要老老实实在他的管辖下，他日后可以保住各家的繁荣富贵，且以往的事也可以既往不咎。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他相信这些世家会妥协。
对此，林河倒是不置可否。
只是，莫栩还是低估了人心的复杂。洪征府仅相安无事了两天，正当他想要再次返往沧南县时，就发生了意外。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熊家熊旭东的嫡长子昨夜在酒楼吃酒时，不小心碰上了洪征府核税的一名官员，两人发生了争吵，那熊家公子气不过，竟招呼着家仆把那名官员打死了。
事情并不复杂，口角引发的命案本就常见，按照常例判了便是，即便是那熊家家大业大，运作上一番将自家少爷保住那也正常。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就不得不让人敏感。
莫栩听完此事后，沉吟了一会，决定只派出几名官差，去熊家要人来审问。
林河擦着自己的剑，随意说道：“肯定没用，不派兵把他们家围起来勒令他们交人，他们是不会屈服的。”
“不至于”，莫栩捏捏鼻梁，显得有点疲惫：“先看看吧，这熊家不至于如此不识相。再说了，我们哪来的兵。”
林河站起身来，问道：“那下午不走了吧？”
“等这事有个结果吧，走不成”，莫栩点点头说道，而后狐疑地看着林河：“你要去哪？”
“无聊，我去溜达溜达。”
林河背对着莫栩挥了挥手就走掉了。莫栩也懒得管他，这段日子，林河出门的频率着实高了许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半个时辰后，如林河所料，五名官差就两手空空回到了府衙，人没押到，其中三位反倒是鼻青脸肿的。
被打的几位官差向莫栩哭诉，说熊家不仅不让他们进府，还直接把他们打了一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莫栩沉默了一瞬才出言宽慰了几句下属，又打赏了些银钱。
把人打发走之后，莫栩面若寒霜，一言不发。他实在没想到，这熊家居然还真就公然唱反调。
如今只能他亲自走一遭了，难不成他这位王爷上门，熊家还能打一顿不成。
“备车！”
-
马车从府衙出发，往熊家的方向走。
那些府衙当值的各家眼线立马行动，回报给自家的主子，就在莫栩到高家门口没多久，城内的其他各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等着这场戏上场。
马车上只有莫栩一人，莫栩什么人也没带，事到如今，除非是带上兵，否则十个八个人和他自己去并无二样。
马车在熊府门前停下，熊家也像早早得到消息一样派了人在外面等着。莫栩一下车， 这位家仆就连忙上前引路。
按莫栩的身份，熊家家主率众相迎都不过分，此时只派了一个无名无姓的仆从，看来熊家是铁了心要撕破脸。
莫栩也不多话，任由着仆从把他引到地方。
推开门，熊旭东和熊家能说得上话的几人都在这屋子里，莫栩环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一点也不客气。
熊家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懒得给好脸色。
“熊家主，我来问罪来了。”
熊旭东被噎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莫栩这么的......直白，直白到有些粗鲁。
他抿了口茶水，才对道：“王爷这是何意？”
“何意？”莫栩冷笑一声：“你儿子杀了洪征府的官，我遣官差来拿人又被你打了一顿。怎么？如今我来了，熊家主是不是也要招待招待？”
熊旭东见莫栩咄咄逼人，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王爷千金之躯，草民岂敢冒犯。犬子只不过是与那恶吏辩驳这新税，气急之下才出手相争，此事到了府衙，难保不会官官相护，我也是无奈之举。至于这殴打官差一事，那几位官差一来我家就出言勒索，如此败类，我须得帮王爷教训一番。”
莫栩淡淡回道：“高家主信不过官府，意思就是要跟我作对到底了？”
“不敢”，熊旭东不阴不阳地说道：“王爷忙于政务，难免不会被小人蒙了眼，底下人打着王爷您的旗号胡作非为，搞得洪征府乌烟瘴气可就不好了。”
莫栩知道熊旭东在阴阳怪气的是什么，税法。
看来不论这熊家公子的命案是不是意外，如今都不得不跟税法一并提了。若这熊家单独把命案这事摘出来，兴许还能给这位少爷谋一条生路，但熊旭东趁机撕破脸皮，就不怪莫栩从严处置了。
莫栩强势回应道：“你不妨直言，不就是摊丁入亩这件事吗？我告诉你熊旭东，这事是板上钉钉。除非你要造反！”
说到“造反”，熊旭东还是难免心里一颤，这两个字太过沉重，熊家还担不起。他拢拢心神，依然板着一张脸说道：“王爷还是仔细斟酌一番才是，此税法甚为不妥，万不可被小人蒙骗了，否则败坏了朝廷的名声。我熊家耕读传家，不曾鱼肉乡里为祸一方，王爷何必苦苦相逼，我也只是自保罢了。”
莫栩终究还是决定再给熊旭东一次机会，劝道：“你若接受新税法，我绝对秉公办事，不会过多为难洪征府的各位，包括你们家。”
熊旭东迟疑了一下，一瞬间就有点动摇了。只是如今儿子的命也被搅和进来，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说道：“若一切如以往，我高家愿意出钱粮襄助朝廷，若王爷执意以新法苦苦相逼，熊某就恕难从命了。”
再多说无益，莫栩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起身离开，走到门槛时，又侧过头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别指望离北。”
熊旭东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就这么让莫栩孤零零地离开，而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在椅子上。
那些刚才缄默不语的熊家其他老人面带担忧地问道：“这王爷如此强势，恐不好相与。”
熊旭东想起王亦浔的劝说，宽慰道：“没事的，离北不再伸手，朝廷也没有气力来管我们，更何况今日之后，城里各家势必会声援我们，他再有能耐，也没法逼着所有人都低头。”
其实他心里知道莫栩说得没错，这区区一隅之地，是没有办法抗衡朝廷或离北的任意一方的。
他在赌，赌大启的国力衰退，无力插手北方；赌一个光杆的王爷，能力不足以统合幽北；赌这天下大变，乱世将起。
“没事的，没事的。”熊旭东喃喃道，不知道是安慰家人，还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