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脊梁
莫栩推开门，偌大的屋子正中央，就端坐着一位老头，桌上的文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没翻阅过一样。
知府趁着这段时间已经换上了官服，穿着跟江继奎一般的深青色云雁补子官服，好整以暇等着客人到来。他在洪征府是说话是不怎么算数，但是朝廷的威仪是断不能在离北人面前丢了的。
知府老头打量了几人一眼，领头的也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比那颜沧小儿还要年轻几分。想到颜沧，他怒意差点又压不住，冷声开口道：“不知阁下受平东将军所托，来洪征府所为何事？若是催粮一事，请转告平东将军，老朽也无能为力，请回吧。”
刚见面就下了逐客令，但是莫栩听了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哈哈大笑。
知府眉头紧缩，一拍桌子：“竖子佯狂什么，别说是你区区一个将军府的幕僚，就算是他颜沧本人来了，我也不怕！”
“冷静”，莫栩噙着笑意，问道：“敢问阁下乃是为伏知府当面？”
伏知府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这年轻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怎么？”回答完他更觉得不对劲，这离北怎么会派一个不认识他的人过来办事？
莫栩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物件，敛下了笑意，说道：“洪征府知府伏良弼接旨。”
“接旨？”
伏知府先是一愣，然后是又惊又怒，这离北怎么敢称旨，公开谋反了不成！最后才看到莫栩手里拿着的七彩绫缎中旨，所有的情绪又带上了茫然。
“这......？！”
伏知府带着不解起了身，身体下意识地迎上前来，正襟双腿下跪：“下......下官接旨。”
林河神色肃穆，在莫栩拿出中旨之后，也拉着清卓也一并跪下。虽说这中旨也是他们伪造的，但是依然向皇帝去了信，若皇帝最后允了这道命，那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圣旨。
“今内外交困，故加中阳王莫栩为幽北黜陟使，统幽州北部军政，下辖洪征府、雁巡府、陵川府，以谋北疆诸事。加龙武卫千户林河为幽北黜陟副使、北路督查官，协助督查各地粮、饷、税。”
莫栩念完中旨一收，对着已经呆滞半分的伏知府说道：“伏知府，可听明白了？”
颜知府似乎仍在出神，呐呐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可这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老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呢喃，似还在消化信息，莫栩也有耐心地等着。
不过很快，他就抬起头来问道：“你就是中阳王？”
莫栩答道：“我是。”
老头一指那边起了身的林河：“他是那龙武卫千户？”
“是。”
“圣旨可否一观？”
“可。”莫栩把那绫缎递给伏良弼，伏良弼摩挲着那锻子的质地，又打开来仔细打量，不论怎么看，这中旨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那伏良弼突然“哈哈哈”大笑，喊道：“苍天不负有心人，皇上圣明！”
言罢把中旨还给莫栩，飞快地起身把官廨的房门给关拢。
“下官参见王爷，参见林副使”，伏良弼一边拱手一边走回来，神色带上了激动：“王爷既然是朝廷有旨意，何必又假托那颜沧小儿之名来见我，我伏某虽然毫无建树，也是断不会跟离北叛党同流合污的。”
这话说的莫栩一时语塞，哭笑不得，他本以为这幽北地区报上平东将军的名号更好使，谁曾想这伏知府竟然是这么板正的一号人物。
若他说确实也是跟颜沧达成了合作关系，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气背过去。
伏知府又摇摇头：“不过也好，说是平东将军府来的，免得让那些狗腿子起疑心，我等也能安分几天。”
“狗腿子？”莫栩挑挑眉毛，问道：“伏知府说的可是方才那个小厮？”
......
洪征府，王家。
刚才在府衙的那个杂役此刻正在一间房内喝着茶：“表哥，情况就是这样。那几个人现在估计已经跟伏老头见面了。”
那被唤作表哥的人正是王家的三郎，他微微眯了眼睛，一张也算俊的脸庞刻意装成有城府的样子：“你是说那位好看的年轻人说他看到了平东将军拉四石大弓？”
“对啊”，杂役回忆了一下，说：“另一位看起来像会武功的样子，吊儿郎当的，只跟我扯东扯西，没套出点什么来。”
“倒不像招摇撞骗，应该确实是从离北将军府来的。将军府里确实有个靶场，颜将军有时会在那里操练士兵。”王三郎思考了一下说道，当说到颜沧，他脸上也带上了一点崇拜之情。
杂役点点头，说道：“行，那表哥你有谱就行，我就一跑腿的。”
王三郎轻笑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一个褡裢甩了过去：“算你有功劳，拿去吃酒吧。”
杂役拿着银两，欢天喜地地退下。
王三郎又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一下自家老爷子，最好能给离北去封信。
......
府衙内，伏良弼跟莫栩解释：“那人是王家的子弟，也不是嫡系，是个表亲。平常那几家就轮流派人来府衙当值，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通风报信。”
说到这伏良弼叹了口气：“唉，也没办法，不怕王爷笑话，如今没有这些世家帮忙，府衙连基本的运转都难以维持了，也就任他们去了，好歹也是在办事的。”
林河问道：“听伏知府这个意思，这些世家跟离北穿一条裤子？”
伏良弼幽幽说道：“林副使说的没错，如今幽北地区都得仰着离北的鼻息，这些世家大族又哪会安生，谁能保住家族的荣华他们就投哪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罢了。”
莫栩分析了这帮世家的意图，说道：“今日那世家们今日知道了我来，肯定也会向离北求证，若为真，正好帮着离北出力，若为假，就是给离北通报了消息。”
伏良弼看着莫栩脸上满是从容，丝毫不惧被拆穿的样子，心里也是不由得起了佩服之意，不怪皇上会派这位王爷来此等地方办事。他心中也宽慰了几分，说道：“一来一回也要时间，他们也能消停好几天，也足够我们办点事了。”
莫栩的从容可不是硬装的，毕竟他是真的有离北的支持。斟酌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合盘托出，毕竟在洪征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迟早是要让伏知府知道的，晚说不如早说。
“伏知府，我这次来北边，是受皇上之命来开府治事，以图北疆长治久安。这些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主要的目的就两个，其一就是练兵打外虏，其二就是把北边的地盘发展起来。”
幽北遭离北蚕食已久，积重难返，长此以往，幽州也该改姓颜了。伏良弼颇有种老泪纵横之感，他在幽北苦熬这么久，如今可算是拨云见日，他眼巴巴地看着莫栩，问道：“王爷，朝廷可是要派兵驻扎幽北？”
莫栩看到了伏知府眼中的期待，可还是老老实实摇了头：“派兵？没有。这次就我自己来，哦还有林副使配合我。”
其实朝廷哪还有多余的兵，就算有兵，也不敢拿来对付离北，这不是挑事是什么。
伏知府眼中难掩失望之色，没有兵，光是圣旨和这两个人来有什么用，王爷是比他这小小知府位高权重不少，可人家离北也未必会听啊。又叹了口气，老头本想嘲讽两句“我再让夫人多做两件道袍，以后咱们三个就窝在这儿修道钓鱼吧”。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毕竟这两位肯来北边就已经胜过大部分人了，多少也是有几分抱负的。
莫栩笑了笑，把未说的话说尽：“伏知府放心，这次朝廷是来争取跟离北的合作的。再来洪征府之前，我已经去东陵郡跟颜沧见过面了，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的约定。伏知府安心帮我守好这洪征府便是。”
伏良弼一愣，失了语，随即才苦笑道：“到头来，还是要在那离北小儿手底下过活。“
只是他也明白，世上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他在幽北表面上修身养性，穿上了道袍，还起了个桑晚居士的别号，看似不羁，其实也知道自己老了，挪不动窝了，惟有帮着这洪征府守住最后一点点分寸，老死在这他乡也无妨。
如今国家有难，能再帮着国家做些事，也算是有功于社稷，不辱没了他川西伏家的家学。
没等莫栩多解释两句，伏良弼就表了态：“也好，既然是朝廷吩咐，老臣定然奋力而为。”
伏良弼这等臣子，是真正忠于大启朝廷的，再腐朽的大厦下也会有压不垮的脊梁。
莫栩看着也有点感慨，似乎是对伏知府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伏知府放心，事必有可为。”
作者有话说：
知府趁着这段时间已经换上了官服，穿着跟江继奎一般的深青色云雁补子官服，好整以暇等着客人到来。他在洪征府是说话是不怎么算数，但是朝廷的威仪是断不能在离北人面前丢了的。
知府老头打量了几人一眼，领头的也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比那颜沧小儿还要年轻几分。想到颜沧，他怒意差点又压不住，冷声开口道：“不知阁下受平东将军所托，来洪征府所为何事？若是催粮一事，请转告平东将军，老朽也无能为力，请回吧。”
刚见面就下了逐客令，但是莫栩听了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哈哈大笑。
知府眉头紧缩，一拍桌子：“竖子佯狂什么，别说是你区区一个将军府的幕僚，就算是他颜沧本人来了，我也不怕！”
“冷静”，莫栩噙着笑意，问道：“敢问阁下乃是为伏知府当面？”
伏知府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这年轻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怎么？”回答完他更觉得不对劲，这离北怎么会派一个不认识他的人过来办事？
莫栩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物件，敛下了笑意，说道：“洪征府知府伏良弼接旨。”
“接旨？”
伏知府先是一愣，然后是又惊又怒，这离北怎么敢称旨，公开谋反了不成！最后才看到莫栩手里拿着的七彩绫缎中旨，所有的情绪又带上了茫然。
“这......？！”
伏知府带着不解起了身，身体下意识地迎上前来，正襟双腿下跪：“下......下官接旨。”
林河神色肃穆，在莫栩拿出中旨之后，也拉着清卓也一并跪下。虽说这中旨也是他们伪造的，但是依然向皇帝去了信，若皇帝最后允了这道命，那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圣旨。
“今内外交困，故加中阳王莫栩为幽北黜陟使，统幽州北部军政，下辖洪征府、雁巡府、陵川府，以谋北疆诸事。加龙武卫千户林河为幽北黜陟副使、北路督查官，协助督查各地粮、饷、税。”
莫栩念完中旨一收，对着已经呆滞半分的伏知府说道：“伏知府，可听明白了？”
颜知府似乎仍在出神，呐呐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可这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老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呢喃，似还在消化信息，莫栩也有耐心地等着。
不过很快，他就抬起头来问道：“你就是中阳王？”
莫栩答道：“我是。”
老头一指那边起了身的林河：“他是那龙武卫千户？”
“是。”
“圣旨可否一观？”
“可。”莫栩把那绫缎递给伏良弼，伏良弼摩挲着那锻子的质地，又打开来仔细打量，不论怎么看，这中旨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那伏良弼突然“哈哈哈”大笑，喊道：“苍天不负有心人，皇上圣明！”
言罢把中旨还给莫栩，飞快地起身把官廨的房门给关拢。
“下官参见王爷，参见林副使”，伏良弼一边拱手一边走回来，神色带上了激动：“王爷既然是朝廷有旨意，何必又假托那颜沧小儿之名来见我，我伏某虽然毫无建树，也是断不会跟离北叛党同流合污的。”
这话说的莫栩一时语塞，哭笑不得，他本以为这幽北地区报上平东将军的名号更好使，谁曾想这伏知府竟然是这么板正的一号人物。
若他说确实也是跟颜沧达成了合作关系，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气背过去。
伏知府又摇摇头：“不过也好，说是平东将军府来的，免得让那些狗腿子起疑心，我等也能安分几天。”
“狗腿子？”莫栩挑挑眉毛，问道：“伏知府说的可是方才那个小厮？”
......
洪征府，王家。
刚才在府衙的那个杂役此刻正在一间房内喝着茶：“表哥，情况就是这样。那几个人现在估计已经跟伏老头见面了。”
那被唤作表哥的人正是王家的三郎，他微微眯了眼睛，一张也算俊的脸庞刻意装成有城府的样子：“你是说那位好看的年轻人说他看到了平东将军拉四石大弓？”
“对啊”，杂役回忆了一下，说：“另一位看起来像会武功的样子，吊儿郎当的，只跟我扯东扯西，没套出点什么来。”
“倒不像招摇撞骗，应该确实是从离北将军府来的。将军府里确实有个靶场，颜将军有时会在那里操练士兵。”王三郎思考了一下说道，当说到颜沧，他脸上也带上了一点崇拜之情。
杂役点点头，说道：“行，那表哥你有谱就行，我就一跑腿的。”
王三郎轻笑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一个褡裢甩了过去：“算你有功劳，拿去吃酒吧。”
杂役拿着银两，欢天喜地地退下。
王三郎又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一下自家老爷子，最好能给离北去封信。
......
府衙内，伏良弼跟莫栩解释：“那人是王家的子弟，也不是嫡系，是个表亲。平常那几家就轮流派人来府衙当值，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通风报信。”
说到这伏良弼叹了口气：“唉，也没办法，不怕王爷笑话，如今没有这些世家帮忙，府衙连基本的运转都难以维持了，也就任他们去了，好歹也是在办事的。”
林河问道：“听伏知府这个意思，这些世家跟离北穿一条裤子？”
伏良弼幽幽说道：“林副使说的没错，如今幽北地区都得仰着离北的鼻息，这些世家大族又哪会安生，谁能保住家族的荣华他们就投哪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罢了。”
莫栩分析了这帮世家的意图，说道：“今日那世家们今日知道了我来，肯定也会向离北求证，若为真，正好帮着离北出力，若为假，就是给离北通报了消息。”
伏良弼看着莫栩脸上满是从容，丝毫不惧被拆穿的样子，心里也是不由得起了佩服之意，不怪皇上会派这位王爷来此等地方办事。他心中也宽慰了几分，说道：“一来一回也要时间，他们也能消停好几天，也足够我们办点事了。”
莫栩的从容可不是硬装的，毕竟他是真的有离北的支持。斟酌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合盘托出，毕竟在洪征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迟早是要让伏知府知道的，晚说不如早说。
“伏知府，我这次来北边，是受皇上之命来开府治事，以图北疆长治久安。这些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主要的目的就两个，其一就是练兵打外虏，其二就是把北边的地盘发展起来。”
幽北遭离北蚕食已久，积重难返，长此以往，幽州也该改姓颜了。伏良弼颇有种老泪纵横之感，他在幽北苦熬这么久，如今可算是拨云见日，他眼巴巴地看着莫栩，问道：“王爷，朝廷可是要派兵驻扎幽北？”
莫栩看到了伏知府眼中的期待，可还是老老实实摇了头：“派兵？没有。这次就我自己来，哦还有林副使配合我。”
其实朝廷哪还有多余的兵，就算有兵，也不敢拿来对付离北，这不是挑事是什么。
伏知府眼中难掩失望之色，没有兵，光是圣旨和这两个人来有什么用，王爷是比他这小小知府位高权重不少，可人家离北也未必会听啊。又叹了口气，老头本想嘲讽两句“我再让夫人多做两件道袍，以后咱们三个就窝在这儿修道钓鱼吧”。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毕竟这两位肯来北边就已经胜过大部分人了，多少也是有几分抱负的。
莫栩笑了笑，把未说的话说尽：“伏知府放心，这次朝廷是来争取跟离北的合作的。再来洪征府之前，我已经去东陵郡跟颜沧见过面了，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的约定。伏知府安心帮我守好这洪征府便是。”
伏良弼一愣，失了语，随即才苦笑道：“到头来，还是要在那离北小儿手底下过活。“
只是他也明白，世上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他在幽北表面上修身养性，穿上了道袍，还起了个桑晚居士的别号，看似不羁，其实也知道自己老了，挪不动窝了，惟有帮着这洪征府守住最后一点点分寸，老死在这他乡也无妨。
如今国家有难，能再帮着国家做些事，也算是有功于社稷，不辱没了他川西伏家的家学。
没等莫栩多解释两句，伏良弼就表了态：“也好，既然是朝廷吩咐，老臣定然奋力而为。”
伏良弼这等臣子，是真正忠于大启朝廷的，再腐朽的大厦下也会有压不垮的脊梁。
莫栩看着也有点感慨，似乎是对伏知府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伏知府放心，事必有可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