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活气
颜沧记起莫栩说过他“有杀敌的本事”。听莫栩这话，这杀敌的本事不是武功，而是练兵？
大启有名将，但是深宫中养不出名将。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是看了几本兵书和练兵纪要就能懂得如何排兵布阵、行军打仗的，天才如赵括也只在史书中留下了纸上谈兵的笑柄。
颜沧问道：“你上过战场？”他不了解莫栩的生平，说不准这位还真经历过几次战事。
“没。”莫栩摇摇头，他没上过战场，离战争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见到的流民，那时残酷比起真正的战场来说还远远不如。
不过只是练兵而已，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有几分超前于这个时代的理念。莫栩自信说道：“我跟京城五城兵马司的老士官学过半年，我自己也略有心得。”
“……”颜沧抿紧了嘴，没说话。
莫栩也不意外颜沧的无语。离北的战力天下闻名，哪怕颜沧如此年轻，怎么也会比一个更年轻的京城王爷更知兵。不过嘛，总得比过才知道。
莫栩脸上露出笑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和挑战：“比比呗。彩头就用人口吧。本来迁徙过来的流民，我是打算分你七成，我自己留三成。若我输了，那我就允你后续过来的流民离北拿八成。若我赢了，你什么也不用给。如何？”
颜沧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不过似乎也习惯了莫栩的性格。这人时不时会让人觉得有些自大和疯狂，但是又确确实实是在脚踏实地地做事，分寸把握的很微妙，始终游离在好高骛远的边界上。
“可以比。”颜沧答道。
既然是莫栩主动邀战，还给出了有利的赌注，他没道理不答应。他甚至心底还有一点期待，莫栩真的能拿出让他意外的练兵之法。
-
无忧无虑的时光须臾间就穿过，酒足饭饱，也该来到了真正告别的时候。
颜沧的价钱给的扎实，主人家眉开眼笑，对这几位英俊的小郎君们好感更甚，帮他们牵着马送了很远，还给他们送了几条坠饰。
狼牙做的坠饰，在离北的寓意里是勇气和力量。
几人进了城门没多久就分开了，颜沧和明阳要去城南的将军府，而莫栩他们住的客栈在城中心。
明阳本来还想再约几人到家里玩，听到莫栩说明天就要离开，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开始依依不舍起来，一张娃娃脸显得委屈巴巴：“怎么走的这么着急啊，再多玩两天啊。”
莫栩笑了笑，突然也想学着林河那样薅一把小孩的头顶，只不过都骑在马上不方便。
他安慰明阳道：“下次会来的，很快。今天玩的非常开心，谢谢明阳，也谢谢颜兄。”
莫栩头又转向颜沧，把告别的话说完。
颜沧问道：“你要直接去洪征府？”虽然是问句，不过语气倒像在阐述事实。
“是”，莫栩叹道：“事情太多啊，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已经难得了，明天就要去洪征府谋事了。”
“后会有期了，二位！”莫栩在马上拱手，做最后的告别。
明阳一时还有点难过，说道：“莫栩哥哥，还有林河哥哥和清卓。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不然我去找你们也行，是洪征府吗？”
莫栩当然欢迎明阳，说：“过一阵闲下来了我就来信邀请你过去玩。”这才让明阳的情绪稍霁。
林河和清卓虽然也是才知道明天就要离开东陵郡，不过也多少明白莫栩规划的初衷，相比明阳来说接受度好多了，也各自道了再见。
“再会”，颜沧似乎不太擅长说这种话，又略显生硬地说了句：“祝你一切顺利。”
莫栩有点讶异，按照这几次的相处，这人应该是不会说这种没有意义走流程的敷衍话的。不过他很快笑了笑，说：“会的，一切顺利。”
告别的话说太多了会显得黏牙，莫栩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去。
城门处，颜沧目送莫栩一行走了很远，直到月色中只能依稀看到马蹄影子的翕动。
颜沧没有说话，扯了马缰，掉头朝向了城南方向。明阳也默默跟了上来，没有往常那么活泼，夜晚和离别都让他兴致不高。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明阳突然问道：“莫栩哥哥他们身份是不是不一般？”
“莫栩是位王爷。”颜沧依旧骑在马上往前走，没有隐瞒，也没探究明阳是怎么看出端倪来的。
“那林河哥哥呢？哦，是了，他那个龙武卫应该是真的”，明阳自问自答了一句，而后又问道：“以后真的还能一起玩的吧？”
颜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都知道身份不一般，还敢一起玩？”
“这有什么？我才不在乎莫栩哥哥是王爷，又是什么王爷，林河哥哥的什么龙武卫跟我也没关系。我就是喜欢这两位哥哥，太复杂的事情有你们大人想就行了。我只知道，他们不是坏人，而且安北也没把他们当坏人。”明阳的语气天真且通透。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河和明阳在这方面很像，反感那些人心背后的算计筹谋。只不过林河大多数时候是嫌麻烦，明阳则是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明阳斜睨了前方的自家哥哥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看你也挺喜欢莫栩哥哥的啊，我怕什么。”
颜沧突然有被这直白的话语呛到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明阳没注意到颜沧有点奇怪的神情，催促道：“哥，快说。”
“说什么？”
明阳心心念念着几位颇有好感的新朋友，说道：“还能是什么，下次还能一起玩吗？”他还有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担心莫栩这一走，会不会就变成了安北的对手甚至敌人。
明阳只是嘴上说着不怕，其实还是想找颜沧确认点什么。毕竟大启的王爷和龙武卫千户，身份总是敏感的，若是跟安北有利益冲突，那么在立场的隔阂下，那些好感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他哥点了头，他才能把那份友情好好地安放下来。
颜沧先一跨步下了马，背对着明阳，回答得言简意赅：“能。”随后牵马向将军府的门口走去。
明阳停在马上，浅笑了两声，才去追早已进了家门的哥哥：“等等我！”
-
轨迹又开始交错，等待着下一次的汇合。
第二日清晨，刚停下奔波没两天的莫栩林河一行，又离开了东陵郡，南下前往目的地洪征府。
东陵郡一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争取到了颜沧的合作之后，接下里就要开始着手准备接受流民、屯田、练兵这些事，每一样都不简单。而且更长远的来看，是要在外虏的攻势之前积蓄出足够的力量，莫栩不知道历史的细节，只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东陵郡到洪征府并不远，毕竟是接壤之地，而且先前他们便是从洪征府绕道而来，路途也熟悉，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了洪征府。
幽州名义上还在大启朝廷的控制之中，比离北的“名义上”要更实际一点。至少，幽州的官员还是由大启中枢指派任命的。只是，幽州北边的官员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成了摆设，要么是混吃等死，要么是空有抱负无法施展，要么干脆“投了敌”，直接跟离北眉来眼去。
甚至很多官员一听到幽州北边的任命，直接辞官挂印而去，导致了这边的官吏系统缺员严重，又进一步使得这些地方更难以抵抗离北的渗透。
官府都如此无力，当地的豪强世家自然是非常有眼力劲地知道该投靠哪方，不再给大启纳税，反而给离北提供钱粮，美其名曰“襄北破虏”。
就连活不下去的百姓也会选择举家逃亡离北，自愿落为军户。
大启和离北没有撕破脸，于是这种情形就这么掩耳盗铃地持续了很久，幽北成了一片灰色的区域，大启辖而不管，离北管而不辖。
而洪征府直接跟东陵郡接壤，想必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些对莫栩来说已经不是难事，他已经争取到了离北的合作，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离北的哪一方，都会支持他接管洪征府。
后方的临北府，许羿安应该已经把迁徙流民的前期工作都准备完善，按照他们的计划，十五天准时出发，不必等莫栩的消息传回去。除去莫栩来东陵郡路上花费的时间，其实时间剩的不多。
若真是等到莫栩把合作谈拢或者谈崩的消息再传达回去，颇浪费时间不说，那粮食的消耗怕是撑不住，而且莫栩也有自信，即使东陵郡的合作暂时谈不拢，他也能把这些流民成功送进离北，毕竟白给的户口他就不信离北的主官会不要。
好在，预期的规划都达成了，至今称得上万事俱备。如此，离北这盘棋开始寥寥几手，才算是下出了几口活气。
洪征府的城门略显残破，莫栩深呼吸了一口，心境却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昂扬，他不止想要这苟延残喘的一隅，他要从这里开始，屠掉大龙。
作者有话说：
大启有名将，但是深宫中养不出名将。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是看了几本兵书和练兵纪要就能懂得如何排兵布阵、行军打仗的，天才如赵括也只在史书中留下了纸上谈兵的笑柄。
颜沧问道：“你上过战场？”他不了解莫栩的生平，说不准这位还真经历过几次战事。
“没。”莫栩摇摇头，他没上过战场，离战争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见到的流民，那时残酷比起真正的战场来说还远远不如。
不过只是练兵而已，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有几分超前于这个时代的理念。莫栩自信说道：“我跟京城五城兵马司的老士官学过半年，我自己也略有心得。”
“……”颜沧抿紧了嘴，没说话。
莫栩也不意外颜沧的无语。离北的战力天下闻名，哪怕颜沧如此年轻，怎么也会比一个更年轻的京城王爷更知兵。不过嘛，总得比过才知道。
莫栩脸上露出笑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和挑战：“比比呗。彩头就用人口吧。本来迁徙过来的流民，我是打算分你七成，我自己留三成。若我输了，那我就允你后续过来的流民离北拿八成。若我赢了，你什么也不用给。如何？”
颜沧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不过似乎也习惯了莫栩的性格。这人时不时会让人觉得有些自大和疯狂，但是又确确实实是在脚踏实地地做事，分寸把握的很微妙，始终游离在好高骛远的边界上。
“可以比。”颜沧答道。
既然是莫栩主动邀战，还给出了有利的赌注，他没道理不答应。他甚至心底还有一点期待，莫栩真的能拿出让他意外的练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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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无虑的时光须臾间就穿过，酒足饭饱，也该来到了真正告别的时候。
颜沧的价钱给的扎实，主人家眉开眼笑，对这几位英俊的小郎君们好感更甚，帮他们牵着马送了很远，还给他们送了几条坠饰。
狼牙做的坠饰，在离北的寓意里是勇气和力量。
几人进了城门没多久就分开了，颜沧和明阳要去城南的将军府，而莫栩他们住的客栈在城中心。
明阳本来还想再约几人到家里玩，听到莫栩说明天就要离开，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开始依依不舍起来，一张娃娃脸显得委屈巴巴：“怎么走的这么着急啊，再多玩两天啊。”
莫栩笑了笑，突然也想学着林河那样薅一把小孩的头顶，只不过都骑在马上不方便。
他安慰明阳道：“下次会来的，很快。今天玩的非常开心，谢谢明阳，也谢谢颜兄。”
莫栩头又转向颜沧，把告别的话说完。
颜沧问道：“你要直接去洪征府？”虽然是问句，不过语气倒像在阐述事实。
“是”，莫栩叹道：“事情太多啊，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已经难得了，明天就要去洪征府谋事了。”
“后会有期了，二位！”莫栩在马上拱手，做最后的告别。
明阳一时还有点难过，说道：“莫栩哥哥，还有林河哥哥和清卓。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不然我去找你们也行，是洪征府吗？”
莫栩当然欢迎明阳，说：“过一阵闲下来了我就来信邀请你过去玩。”这才让明阳的情绪稍霁。
林河和清卓虽然也是才知道明天就要离开东陵郡，不过也多少明白莫栩规划的初衷，相比明阳来说接受度好多了，也各自道了再见。
“再会”，颜沧似乎不太擅长说这种话，又略显生硬地说了句：“祝你一切顺利。”
莫栩有点讶异，按照这几次的相处，这人应该是不会说这种没有意义走流程的敷衍话的。不过他很快笑了笑，说：“会的，一切顺利。”
告别的话说太多了会显得黏牙，莫栩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去。
城门处，颜沧目送莫栩一行走了很远，直到月色中只能依稀看到马蹄影子的翕动。
颜沧没有说话，扯了马缰，掉头朝向了城南方向。明阳也默默跟了上来，没有往常那么活泼，夜晚和离别都让他兴致不高。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明阳突然问道：“莫栩哥哥他们身份是不是不一般？”
“莫栩是位王爷。”颜沧依旧骑在马上往前走，没有隐瞒，也没探究明阳是怎么看出端倪来的。
“那林河哥哥呢？哦，是了，他那个龙武卫应该是真的”，明阳自问自答了一句，而后又问道：“以后真的还能一起玩的吧？”
颜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都知道身份不一般，还敢一起玩？”
“这有什么？我才不在乎莫栩哥哥是王爷，又是什么王爷，林河哥哥的什么龙武卫跟我也没关系。我就是喜欢这两位哥哥，太复杂的事情有你们大人想就行了。我只知道，他们不是坏人，而且安北也没把他们当坏人。”明阳的语气天真且通透。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河和明阳在这方面很像，反感那些人心背后的算计筹谋。只不过林河大多数时候是嫌麻烦，明阳则是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明阳斜睨了前方的自家哥哥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看你也挺喜欢莫栩哥哥的啊，我怕什么。”
颜沧突然有被这直白的话语呛到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明阳没注意到颜沧有点奇怪的神情，催促道：“哥，快说。”
“说什么？”
明阳心心念念着几位颇有好感的新朋友，说道：“还能是什么，下次还能一起玩吗？”他还有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担心莫栩这一走，会不会就变成了安北的对手甚至敌人。
明阳只是嘴上说着不怕，其实还是想找颜沧确认点什么。毕竟大启的王爷和龙武卫千户，身份总是敏感的，若是跟安北有利益冲突，那么在立场的隔阂下，那些好感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他哥点了头，他才能把那份友情好好地安放下来。
颜沧先一跨步下了马，背对着明阳，回答得言简意赅：“能。”随后牵马向将军府的门口走去。
明阳停在马上，浅笑了两声，才去追早已进了家门的哥哥：“等等我！”
-
轨迹又开始交错，等待着下一次的汇合。
第二日清晨，刚停下奔波没两天的莫栩林河一行，又离开了东陵郡，南下前往目的地洪征府。
东陵郡一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争取到了颜沧的合作之后，接下里就要开始着手准备接受流民、屯田、练兵这些事，每一样都不简单。而且更长远的来看，是要在外虏的攻势之前积蓄出足够的力量，莫栩不知道历史的细节，只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东陵郡到洪征府并不远，毕竟是接壤之地，而且先前他们便是从洪征府绕道而来，路途也熟悉，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了洪征府。
幽州名义上还在大启朝廷的控制之中，比离北的“名义上”要更实际一点。至少，幽州的官员还是由大启中枢指派任命的。只是，幽州北边的官员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成了摆设，要么是混吃等死，要么是空有抱负无法施展，要么干脆“投了敌”，直接跟离北眉来眼去。
甚至很多官员一听到幽州北边的任命，直接辞官挂印而去，导致了这边的官吏系统缺员严重，又进一步使得这些地方更难以抵抗离北的渗透。
官府都如此无力，当地的豪强世家自然是非常有眼力劲地知道该投靠哪方，不再给大启纳税，反而给离北提供钱粮，美其名曰“襄北破虏”。
就连活不下去的百姓也会选择举家逃亡离北，自愿落为军户。
大启和离北没有撕破脸，于是这种情形就这么掩耳盗铃地持续了很久，幽北成了一片灰色的区域，大启辖而不管，离北管而不辖。
而洪征府直接跟东陵郡接壤，想必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些对莫栩来说已经不是难事，他已经争取到了离北的合作，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离北的哪一方，都会支持他接管洪征府。
后方的临北府，许羿安应该已经把迁徙流民的前期工作都准备完善，按照他们的计划，十五天准时出发，不必等莫栩的消息传回去。除去莫栩来东陵郡路上花费的时间，其实时间剩的不多。
若真是等到莫栩把合作谈拢或者谈崩的消息再传达回去，颇浪费时间不说，那粮食的消耗怕是撑不住，而且莫栩也有自信，即使东陵郡的合作暂时谈不拢，他也能把这些流民成功送进离北，毕竟白给的户口他就不信离北的主官会不要。
好在，预期的规划都达成了，至今称得上万事俱备。如此，离北这盘棋开始寥寥几手，才算是下出了几口活气。
洪征府的城门略显残破，莫栩深呼吸了一口，心境却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昂扬，他不止想要这苟延残喘的一隅，他要从这里开始，屠掉大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