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上敲锣打鼓了好几天。
我被吵得有些头疼。
奶奶却很高兴，村里的人都很高兴。
留着过节吃的糖也被大人们拿出来，分给了小孩子。
这热闹劲像是在过年。
可娘不高兴，
娘只是摸着肚子，望着山的那头。
“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那娘和爹怎么办？”
娘没有回答。
“小飞哥——小飞哥”
门口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是石头。
我们自从上次吵过架便一直没有了往来。
他似乎长高了不少。
“小飞哥，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娘的坏话。”
“我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真的过了很长时间，我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了。
“小飞哥，我听说大人们都去祭拜山神庙了。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还有漂亮的新娘呢，可我爹不让我去。我想着咱们两个偷偷去看一眼好不好？”
石头似乎真的是充满了歉意，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我并没有原谅他，但我还是答应和他一起去看看。
我想看看让娘发呆好几天的地方究竟长什么样。
这路真长啊，我爹是明令禁止我上山的，他说山里不安全，会有豺狼虎豹，毒蛇毒虫。
“小飞哥，你看。”
我顺着石头的手指看到了前面的一行人。
领头的穿着一身黑袍，还有奇怪的图案，那是村里的大祭司。
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前面吹着唢呐，敲锣打鼓。
后面抬着花轿，稳步前进。
最后面还跟了一堆村民，撒着纸钱，其中就有我爹。
我看呆了。
他们花轿抬到了山神庙前。
“你去哪儿，咱们就在这看吧，被发现的话，我爹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石头一把拉住了我。
可我像魔怔了一样，只觉得我想知道的东西都在那里。
去看一眼吧，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
“欸，小飞哥。”
石头没拉住我，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走远。
“时辰到，下轿。”
大祭司割开大公鸡的喉咙，然后高喊。
血洒了一地。
男人们粗手粗脚的将花轿里的女人拽出。
刚解开被束缚的手脚，然后又绑在高高的架子上。
人们拉着手高兴围着她欢呼。
她的脚底下堆起了高高的柴草垛，淋上了水油。
男人在笑，女人在哭。
点燃的火把扔到女人脚下。
火光照亮了女人的脸。
满脸泪痕，凄惨无助。
火舌窜上肌肤，发出兹拉的声响。
“去吧，去侍奉我们的山神。”
“肉体化为灰烬，灵魂得以永生。”
“保佑我村，世世代代，风调雨顺。”
“......”
“跪！”
男人们跪坐一团，不去管身后活活烧死的女人。
“山神大人啊，请保佑我，让我婆娘给我生个儿子。”
“山神大人，保佑我今年有个好收成吧。”
“山神大人，保佑我今年能娶个媳妇吧。”
“山神大人......”
男人们虔诚地跪在地上，目光贪婪。
眼前的一幕过于震撼，我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我眼前一黑。
“这好端端的，怎么跑后山去了。”
“这脑袋都摔破了，怕不是摔傻了。”
耳边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
聒噪的很。
我缓缓睁开眼睛。
“呦，飞娃子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奶奶一脸焦急问道。
爹，娘，还有巫医和一些山上曾见过的村民都在这里。
“怎么不说话，怕不是摔坏了脑子。”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
奶奶一听，顿时开始哭嚎。
“天煞的，都是让这个扫把星给害的。”
娘挺着肚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巫医上前摸了摸我的脉。
“你家小子没甚大碍，倒像是吓着丢了魂。”
“晚上去山神庙上柱香，叫一叫魂便好了。”
巫医收拾东西走了，人群也乌泱泱散了。
奶奶瞪了娘一眼，便转身回了屋。
爹见我没事，便去地里忙着庄稼了。
“你都看到了。”
娘坐在我旁边，神色复杂道。
“嗯。”
许久，我才哑着嗓子回道。
也许真相，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自我从山上失足摔下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此后伤好了也没出去过。
而娘也赶在一天夜里生了，是个女娃。
五官轮廓像极了娘。
奶奶神色不大高兴。
爹似乎也有一点失落。
妹妹一天一天的长大，出落得越发水灵。
粉妆玉琢，和村里人粗犷黝黑的长相相差甚远。
不像是这个村里的人。
妹妹长得可爱，村里像她一般大的孩子也都喜欢她。
她会甜甜的用奶乎乎的嗓音叫我“哥哥”
然后扬起白净肉嘟嘟的小脸，冲着我傻笑。
她总是磕磕绊绊跟在我屁股后面，让我带她玩。
“哥哥，我想去那里。”
妹妹小手一指，我顺着看过去登时变了脸色。
那正是后山的方向，曾经的不好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不许去！”
“哥哥......”
妹妹抿着小嘴，圆圆的大眼睛瞬间染上了水色。
我发觉自己声音带上了些许急躁和呵斥。
连忙放低嗓音，温声哄道。
“乖，咱不去，那里有吃人怪物，我们不去那里玩。”
妹妹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仰着小脸看着我。
我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还未进门，便听见屋子里吵吵嚷嚷的，还有人在哭。
“这不可能，月月怎么会是祀女呢？大祭司你是不是算错了？”
“咱们村子这几年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子嗣艰难。”
“外人进村，混淆血统已是大罪，若不是顾念着你家曾出过一个祀女，早就将你们一家捉去给山神大人请罪，别不识好歹。”
“陈家老大，你也得想开些。这祀女回归，侍奉山神，可是好事，你们家出了个祀女，将来山神大人可是要记功庇佑的。”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才出一个祀女，你可是村里的功臣了。”
“这下，今年收成怕是不用愁了。”
我透过门缝看见了爹一脸颓败，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奶奶沉默着不说话。
娘流着泪哆嗦着嘴唇，问道。
“你们带走月月后，会怎么样？”
大祭司和巫医笑了几声，像是在笑娘的无知。
“当然是举办火祀，让祀女回到她主子山神大人那去。”
我心凉了半截，像是骤然被泼了一桶冷水。
赫然想起几年前山上活活烧死的那个女人。
狰狞又恐怖。
丑陋又罪恶。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哥哥，什么是火祀啊。”
妹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仰着小脸天真的问我。
我心慌的厉害。
连忙弯腰抱起年仅四岁的妹妹，就往山上跑。
刚入秋，山里的树还绿着。
可风刮在脸上，倒有几分冰凉刺骨。
不能，我不能让他们找到妹妹。
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妹妹。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一直向山上跑。
当我的肩上泛着凉意，我才恍然回神。
妹妹早已抽抽噎噎哭了一路。
她被哥哥粗鲁的动作吓得不轻。
“哥哥，你不是说山上有吃人的怪物吗？”
我蹲下，将妹妹放在地上，用手拭去她的眼泪。
“可是家里来了一群魔鬼，他们比这山上的怪物更凶，更吓人。”
我捏了捏她哭的有些发红的脸蛋。
“听哥哥的话，我们不回去。”
“哥哥会保护好你。”
可我真的会保护好她吗？
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我被吵得有些头疼。
奶奶却很高兴，村里的人都很高兴。
留着过节吃的糖也被大人们拿出来，分给了小孩子。
这热闹劲像是在过年。
可娘不高兴，
娘只是摸着肚子，望着山的那头。
“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那娘和爹怎么办？”
娘没有回答。
“小飞哥——小飞哥”
门口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是石头。
我们自从上次吵过架便一直没有了往来。
他似乎长高了不少。
“小飞哥，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娘的坏话。”
“我不是故意的。”
也许是真的过了很长时间，我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了。
“小飞哥，我听说大人们都去祭拜山神庙了。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还有漂亮的新娘呢，可我爹不让我去。我想着咱们两个偷偷去看一眼好不好？”
石头似乎真的是充满了歉意，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我并没有原谅他，但我还是答应和他一起去看看。
我想看看让娘发呆好几天的地方究竟长什么样。
这路真长啊，我爹是明令禁止我上山的，他说山里不安全，会有豺狼虎豹，毒蛇毒虫。
“小飞哥，你看。”
我顺着石头的手指看到了前面的一行人。
领头的穿着一身黑袍，还有奇怪的图案，那是村里的大祭司。
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前面吹着唢呐，敲锣打鼓。
后面抬着花轿，稳步前进。
最后面还跟了一堆村民，撒着纸钱，其中就有我爹。
我看呆了。
他们花轿抬到了山神庙前。
“你去哪儿，咱们就在这看吧，被发现的话，我爹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石头一把拉住了我。
可我像魔怔了一样，只觉得我想知道的东西都在那里。
去看一眼吧，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
“欸，小飞哥。”
石头没拉住我，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走远。
“时辰到，下轿。”
大祭司割开大公鸡的喉咙，然后高喊。
血洒了一地。
男人们粗手粗脚的将花轿里的女人拽出。
刚解开被束缚的手脚，然后又绑在高高的架子上。
人们拉着手高兴围着她欢呼。
她的脚底下堆起了高高的柴草垛，淋上了水油。
男人在笑，女人在哭。
点燃的火把扔到女人脚下。
火光照亮了女人的脸。
满脸泪痕，凄惨无助。
火舌窜上肌肤，发出兹拉的声响。
“去吧，去侍奉我们的山神。”
“肉体化为灰烬，灵魂得以永生。”
“保佑我村，世世代代，风调雨顺。”
“......”
“跪！”
男人们跪坐一团，不去管身后活活烧死的女人。
“山神大人啊，请保佑我，让我婆娘给我生个儿子。”
“山神大人，保佑我今年有个好收成吧。”
“山神大人，保佑我今年能娶个媳妇吧。”
“山神大人......”
男人们虔诚地跪在地上，目光贪婪。
眼前的一幕过于震撼，我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我眼前一黑。
“这好端端的，怎么跑后山去了。”
“这脑袋都摔破了，怕不是摔傻了。”
耳边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
聒噪的很。
我缓缓睁开眼睛。
“呦，飞娃子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奶奶一脸焦急问道。
爹，娘，还有巫医和一些山上曾见过的村民都在这里。
“怎么不说话，怕不是摔坏了脑子。”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
奶奶一听，顿时开始哭嚎。
“天煞的，都是让这个扫把星给害的。”
娘挺着肚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巫医上前摸了摸我的脉。
“你家小子没甚大碍，倒像是吓着丢了魂。”
“晚上去山神庙上柱香，叫一叫魂便好了。”
巫医收拾东西走了，人群也乌泱泱散了。
奶奶瞪了娘一眼，便转身回了屋。
爹见我没事，便去地里忙着庄稼了。
“你都看到了。”
娘坐在我旁边，神色复杂道。
“嗯。”
许久，我才哑着嗓子回道。
也许真相，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自我从山上失足摔下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此后伤好了也没出去过。
而娘也赶在一天夜里生了，是个女娃。
五官轮廓像极了娘。
奶奶神色不大高兴。
爹似乎也有一点失落。
妹妹一天一天的长大，出落得越发水灵。
粉妆玉琢，和村里人粗犷黝黑的长相相差甚远。
不像是这个村里的人。
妹妹长得可爱，村里像她一般大的孩子也都喜欢她。
她会甜甜的用奶乎乎的嗓音叫我“哥哥”
然后扬起白净肉嘟嘟的小脸，冲着我傻笑。
她总是磕磕绊绊跟在我屁股后面，让我带她玩。
“哥哥，我想去那里。”
妹妹小手一指，我顺着看过去登时变了脸色。
那正是后山的方向，曾经的不好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不许去！”
“哥哥......”
妹妹抿着小嘴，圆圆的大眼睛瞬间染上了水色。
我发觉自己声音带上了些许急躁和呵斥。
连忙放低嗓音，温声哄道。
“乖，咱不去，那里有吃人怪物，我们不去那里玩。”
妹妹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仰着小脸看着我。
我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还未进门，便听见屋子里吵吵嚷嚷的，还有人在哭。
“这不可能，月月怎么会是祀女呢？大祭司你是不是算错了？”
“咱们村子这几年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子嗣艰难。”
“外人进村，混淆血统已是大罪，若不是顾念着你家曾出过一个祀女，早就将你们一家捉去给山神大人请罪，别不识好歹。”
“陈家老大，你也得想开些。这祀女回归，侍奉山神，可是好事，你们家出了个祀女，将来山神大人可是要记功庇佑的。”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才出一个祀女，你可是村里的功臣了。”
“这下，今年收成怕是不用愁了。”
我透过门缝看见了爹一脸颓败，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奶奶沉默着不说话。
娘流着泪哆嗦着嘴唇，问道。
“你们带走月月后，会怎么样？”
大祭司和巫医笑了几声，像是在笑娘的无知。
“当然是举办火祀，让祀女回到她主子山神大人那去。”
我心凉了半截，像是骤然被泼了一桶冷水。
赫然想起几年前山上活活烧死的那个女人。
狰狞又恐怖。
丑陋又罪恶。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哥哥，什么是火祀啊。”
妹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仰着小脸天真的问我。
我心慌的厉害。
连忙弯腰抱起年仅四岁的妹妹，就往山上跑。
刚入秋，山里的树还绿着。
可风刮在脸上，倒有几分冰凉刺骨。
不能，我不能让他们找到妹妹。
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妹妹。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一直向山上跑。
当我的肩上泛着凉意，我才恍然回神。
妹妹早已抽抽噎噎哭了一路。
她被哥哥粗鲁的动作吓得不轻。
“哥哥，你不是说山上有吃人的怪物吗？”
我蹲下，将妹妹放在地上，用手拭去她的眼泪。
“可是家里来了一群魔鬼，他们比这山上的怪物更凶，更吓人。”
我捏了捏她哭的有些发红的脸蛋。
“听哥哥的话，我们不回去。”
“哥哥会保护好你。”
可我真的会保护好她吗？
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