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村子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受孕困难。
即便千辛万苦生了下来，也多半是天残，或有一定缺陷。
每当这时，村子里便会办一场喜事。
他们将高高兴兴的将新娘子送进山上。
敲锣打鼓，大摆宴席。
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借着光，分到一些糖果。
那劲头，活像是过了年。
奶奶说，这是山神在娶妻哩，这可是祥瑞。
可是，花轿里分明坐着的是妹妹。
我小的时候是有娘的。
娘漂亮，很白，美的像故事里的仙女。
她会抱着我在午后晒着太阳，然后给我讲故事。
偶尔来了兴致，她会拿起地上的枝杈，写一个大大的我看不懂的符号。
娘说，这是“仁”
“仁爱的仁，也是仁慈的仁。”
我不懂，看着娘的笑脸只觉得娘真厉害，什么都懂。
娘说她要给我做件棉袄，留着入冬穿。
我就满心期待的看着她坐在土炕上缝了大半个月。
一针一线，胸口处还秀了一个小鸭子图案。
娘说，这是小黄鸭，在她们那里很流行。
娘一定是仙女吧。
爹说，娘是他在河里打捞上来的，捞上岸时就剩了一口气。
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仙女落魄后遇见凡间书生，然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爹不是书生，娘也不是仙女。
娘是妖女，是灾星。
村里人说，自从娘来后，村里便没有一个正常的孩子降临。
就连总跟我玩的石头弟弟也这么说，他让我把娘做的衣服丢掉，因为那不吉利。
我很生气，我不允许有人这么说娘。
我和石头扭打在一起，惊动了家里的大人。
石头爹拎起石头甩在了身后，然后对我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骂我是小灾星，他让我滚出他们家，他让石头再也不要跟我玩。
我趴在地上，手肘被石子划出了深深的血痕，血一滴一滴的还在流淌。
我没哭，只是咬着牙死死的盯着胸口处棉絮，眼睛赤红。
这可是娘做了将近一个月啊，一针一线，手指被针扎地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针孔了。
我愤怒又悲哀，是我让娘的手艺糟蹋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我这个样子，娘会失望的吧。
“你个狐狸精呦，祸害我儿，搅黄了我儿的婚事。”
“可怜我的乖孙子呦，血统不纯，将来可要是被山神大人怪罪的。”
这是奶奶日日对我娘说的一句话。
奶奶不喜欢娘我是知道的。
因为娘是外来者。
我们整个村子都是内部通婚。
村里的大祭司说，因为这样才能保证血统的纯正。
这样才能更好的侍奉山神，保佑村子风调雨顺。
在娘来之前，奶奶给父亲原定的婚事是爹二姨家的表姐。
可爹爱娘，从见到第一眼就爱。
可爹更是个孝子，除了娶娘这件事，一辈子都听奶奶的话。
尽管听了很多遍，但还是成了压垮我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冲进门恶狠狠地喊道，“不许这样说我娘，我娘才不是灾星。”
“哎呦，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
奶奶看到我的模样吓了一跳。
随即蹲在我的前面，一脸心疼。
“哪个挨千刀的，打我家孙子。”
我躲过抚上脸的手，因为真的很痛。
娘看着我不说话，脸色难看。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自己的胸襟处划出大口子。
沾了泥，又张牙舞爪地吐出里面洁白的棉絮。
娘一言不发的走进了里屋。
我慌极了。
娘说过不喜欢坏孩子。
娘会不会以后再也不喜欢我了。
不会再给我做新衣服，不再给我讲故事，也不再教我识字。
“娘！”
我不是个坏孩子。
不行，我要去跟娘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
“跑什么，等奶奶给你上药。”
我被按在板凳上，处理血淋淋的伤口。
爹回来的有些晚，这些天为了补贴家用，他去山上打猎早出晚归。
一进屋他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正常。
“娘，小飞这是怎么了？”
“都怨你那死婆娘，如果不是她，咱小飞至于让人这么欺负吗？”
奶奶故意拔高音量，生怕谁听不着。
“娘，你别这么说，秀兰她是我媳妇，是小飞的娘。”
“只可怜我孙子呦，沾了那女人的血，将来是要被山神怪罪的。”
奶奶仍絮絮叨叨。
爹眉间掩不住的疲惫，吃过饭后便回到里屋睡觉了。
爹永远是这样，在言语间做个和事佬。
我和奶奶睡在了一间屋子。
伤口上了药总是火辣辣的疼，我龇牙咧嘴的翻了个身，难以入眠。
“小飞啊，奶奶给你说个事。”
奶奶显然也没睡着，目光幽幽地看着我。
她自顾自地说着。
“奶奶给你换个娘好不好啊，换一个对你更好的。”
“奶奶让你表姑过来给你做娘好不好？”
“你表姑又是咱村里的，又和咱们是亲戚，这不正好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要换了......我娘？
看着奶奶的眼里的算计，我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我脊背发凉。
“我就要我娘，我谁也不要。”
我哑着嗓子吼了回去。
“你这孩子，叫喊什么？”
屋子不隔音，幸而爹夜间睡觉睡得实。
奶奶悻悻的住了嘴。
我翻过身，背对着奶奶。
可奶奶的话就像乱糟糟的线团，在我的脑海中交织，让我越想越心惊。
我怕了。
我开始有意的不再出门，不再炫耀娘的手艺。
我天天黏在娘的周围。
我要让奶奶知道，娘是个好人。
娘对我很好。
我只要她。
可是娘不知道我的顾虑，她让我出去玩，不要老闷在家里。
我拉住娘的衣袖，垂着头问她。
“娘这么漂亮，怎么就嫁给爹了？”
“娘这么漂亮，怎么就不能嫁给你爹了？”
娘捏了一下我的鼻尖，笑着反问我。
“娘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可娘怎么就甘心留在这里了呢？”我小声嘟囔着。
“可再美，那里也没有娘的家了。”
娘不笑了，整个人看起来很压抑。
娘在难过，可我不想让娘难过。
“娘，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山神吗？”我赶紧转移话题。
我这句话，如果被人听到，免不了要被痛打一顿，这可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娘只是被这句话幌得愣了神。
“娘不信山神，娘只信自己。”
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临了只吐出一句曾经说过的话。
“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走出这个村子，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那是有多远呢？
有村东头王二家那么远吗？
娘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会有十个这样的村子大吗？
娘没告诉我要怎么出村，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在外面生存。
即便千辛万苦生了下来，也多半是天残，或有一定缺陷。
每当这时，村子里便会办一场喜事。
他们将高高兴兴的将新娘子送进山上。
敲锣打鼓，大摆宴席。
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借着光，分到一些糖果。
那劲头，活像是过了年。
奶奶说，这是山神在娶妻哩，这可是祥瑞。
可是，花轿里分明坐着的是妹妹。
我小的时候是有娘的。
娘漂亮，很白，美的像故事里的仙女。
她会抱着我在午后晒着太阳，然后给我讲故事。
偶尔来了兴致，她会拿起地上的枝杈，写一个大大的我看不懂的符号。
娘说，这是“仁”
“仁爱的仁，也是仁慈的仁。”
我不懂，看着娘的笑脸只觉得娘真厉害，什么都懂。
娘说她要给我做件棉袄，留着入冬穿。
我就满心期待的看着她坐在土炕上缝了大半个月。
一针一线，胸口处还秀了一个小鸭子图案。
娘说，这是小黄鸭，在她们那里很流行。
娘一定是仙女吧。
爹说，娘是他在河里打捞上来的，捞上岸时就剩了一口气。
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仙女落魄后遇见凡间书生，然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爹不是书生，娘也不是仙女。
娘是妖女，是灾星。
村里人说，自从娘来后，村里便没有一个正常的孩子降临。
就连总跟我玩的石头弟弟也这么说，他让我把娘做的衣服丢掉，因为那不吉利。
我很生气，我不允许有人这么说娘。
我和石头扭打在一起，惊动了家里的大人。
石头爹拎起石头甩在了身后，然后对我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骂我是小灾星，他让我滚出他们家，他让石头再也不要跟我玩。
我趴在地上，手肘被石子划出了深深的血痕，血一滴一滴的还在流淌。
我没哭，只是咬着牙死死的盯着胸口处棉絮，眼睛赤红。
这可是娘做了将近一个月啊，一针一线，手指被针扎地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针孔了。
我愤怒又悲哀，是我让娘的手艺糟蹋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我这个样子，娘会失望的吧。
“你个狐狸精呦，祸害我儿，搅黄了我儿的婚事。”
“可怜我的乖孙子呦，血统不纯，将来可要是被山神大人怪罪的。”
这是奶奶日日对我娘说的一句话。
奶奶不喜欢娘我是知道的。
因为娘是外来者。
我们整个村子都是内部通婚。
村里的大祭司说，因为这样才能保证血统的纯正。
这样才能更好的侍奉山神，保佑村子风调雨顺。
在娘来之前，奶奶给父亲原定的婚事是爹二姨家的表姐。
可爹爱娘，从见到第一眼就爱。
可爹更是个孝子，除了娶娘这件事，一辈子都听奶奶的话。
尽管听了很多遍，但还是成了压垮我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冲进门恶狠狠地喊道，“不许这样说我娘，我娘才不是灾星。”
“哎呦，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
奶奶看到我的模样吓了一跳。
随即蹲在我的前面，一脸心疼。
“哪个挨千刀的，打我家孙子。”
我躲过抚上脸的手，因为真的很痛。
娘看着我不说话，脸色难看。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自己的胸襟处划出大口子。
沾了泥，又张牙舞爪地吐出里面洁白的棉絮。
娘一言不发的走进了里屋。
我慌极了。
娘说过不喜欢坏孩子。
娘会不会以后再也不喜欢我了。
不会再给我做新衣服，不再给我讲故事，也不再教我识字。
“娘！”
我不是个坏孩子。
不行，我要去跟娘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
“跑什么，等奶奶给你上药。”
我被按在板凳上，处理血淋淋的伤口。
爹回来的有些晚，这些天为了补贴家用，他去山上打猎早出晚归。
一进屋他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正常。
“娘，小飞这是怎么了？”
“都怨你那死婆娘，如果不是她，咱小飞至于让人这么欺负吗？”
奶奶故意拔高音量，生怕谁听不着。
“娘，你别这么说，秀兰她是我媳妇，是小飞的娘。”
“只可怜我孙子呦，沾了那女人的血，将来是要被山神怪罪的。”
奶奶仍絮絮叨叨。
爹眉间掩不住的疲惫，吃过饭后便回到里屋睡觉了。
爹永远是这样，在言语间做个和事佬。
我和奶奶睡在了一间屋子。
伤口上了药总是火辣辣的疼，我龇牙咧嘴的翻了个身，难以入眠。
“小飞啊，奶奶给你说个事。”
奶奶显然也没睡着，目光幽幽地看着我。
她自顾自地说着。
“奶奶给你换个娘好不好啊，换一个对你更好的。”
“奶奶让你表姑过来给你做娘好不好？”
“你表姑又是咱村里的，又和咱们是亲戚，这不正好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要换了......我娘？
看着奶奶的眼里的算计，我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我脊背发凉。
“我就要我娘，我谁也不要。”
我哑着嗓子吼了回去。
“你这孩子，叫喊什么？”
屋子不隔音，幸而爹夜间睡觉睡得实。
奶奶悻悻的住了嘴。
我翻过身，背对着奶奶。
可奶奶的话就像乱糟糟的线团，在我的脑海中交织，让我越想越心惊。
我怕了。
我开始有意的不再出门，不再炫耀娘的手艺。
我天天黏在娘的周围。
我要让奶奶知道，娘是个好人。
娘对我很好。
我只要她。
可是娘不知道我的顾虑，她让我出去玩，不要老闷在家里。
我拉住娘的衣袖，垂着头问她。
“娘这么漂亮，怎么就嫁给爹了？”
“娘这么漂亮，怎么就不能嫁给你爹了？”
娘捏了一下我的鼻尖，笑着反问我。
“娘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可娘怎么就甘心留在这里了呢？”我小声嘟囔着。
“可再美，那里也没有娘的家了。”
娘不笑了，整个人看起来很压抑。
娘在难过，可我不想让娘难过。
“娘，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山神吗？”我赶紧转移话题。
我这句话，如果被人听到，免不了要被痛打一顿，这可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娘只是被这句话幌得愣了神。
“娘不信山神，娘只信自己。”
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临了只吐出一句曾经说过的话。
“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走出这个村子，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那是有多远呢？
有村东头王二家那么远吗？
娘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会有十个这样的村子大吗？
娘没告诉我要怎么出村，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在外面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