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北之人

  四人出了府衙,前后走在临北府的大街上。

  他们四人也算是共过患难,可是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闲聊。

  “我叫明阳,你真是那什么龙武卫啊?”娃娃脸一脸好奇地看着林河,仿佛在看什么珍材异宝。

  “不然呢?这能有假?冒充龙武卫可是死罪。”林河见明阳一直盯着手中的龙武令:“想看就拿去。”

  “有点重,不会真是金子吧?”明阳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你猜?”

  “肯定不是”,明阳不信:“皇帝哪这么有钱。”

  林河“呵呵”一声,从他手中抽过牌子,又看向黑衣男子:“公子怎么称呼?”

  “仓言。”黑衣男子言简意赅。

  “今天多谢,这家伙不会功夫,要不是你,怕是真要出事。”林河郑重道了谢,又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莫栩:“这不请客吃个饭。”

  莫栩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被林河一戳差点走个踉跄,只好稳住脚步,有点迷惑地看着三人。

  瞪圆了眼睛,有些发懵的表情,放在莫栩的身上,只显得容貌昳丽。

  明阳本以为自己哥哥仓颜的这幅容貌已经是一等一的俊了,直到今天见了这位公子,不得不感叹还是南边的水土更加养人,尤其是那眼睛,似盛满了潋滟水光,只一闪,就让人想到诗里的江南。

  江南莲花开,红光覆碧水。

  “你发什么呆?”林河不知这小王爷又在琢磨什么:“说让你请客呢。”

  莫栩揽回思绪,拱手道歉:“应该的,去吃顿饭吧,我做东。”

  四人聊了一路,当然,更多时候还是林河和明阳在开腔。仓言本就是个冷性子,倒也正常,而莫栩却是情绪有点低沉,没有多话。

  林河没摆什么北路督查官的架子,完全就是年轻人的交流。尤其是林河和明阳都是活跃的性子,相谈甚欢。

  聊着便说到了今日之事。

  “你怎么会到临北府啊?你知道今天会出事吗?”明阳很好奇。

  “我奉皇上命令,巡视北路,在临北府不是正常?”

  林河是龙武卫千户,奉命巡视北路各州,这些今天在府衙都是公开了的。

  “也是哦。”

  “不过嘛,会出事我当然也不知道,偶然罢了。”回想起今日的事,林河依然觉得很冒险,不过那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好看哥哥你呢,叫什么名字,你不会也是大官吧?”明阳看向莫栩。

  莫姓是当朝皇姓,再加上龙武卫千户,容易让人无端联想。因此报了个假名字,叫许墨,只说是皇帝派来帮忙处理林河处理案牍的中书令。

  “中书令?”明阳挠头,这官听起来不是很大。

  “你们呢,是离北人?”林河问道。

  “嗯,我们是安北来的,你怎么知道的?”明阳有点诧异。

  “猜的。”

  离北位于幽州之北,大启人都管那里叫做离北,而离北人却把北境诸地称为安北州。一离一安,点明了如今两地的尴尬处境。

  当年的北境既不叫离北也不叫安北州,而是安北都护府。隆铭帝至永乾帝二朝,扶罗氏三代王励精图治,图谋甚大,一统了北境诸族。几十年间,外虏势大,连年寇边,安北都护府名存实亡,再无镇压北方诸族的实力,北境全境实际上已经逐渐沦陷为外族之地。

  永乾六年,一位年轻人带着五百凉州铁骑出关,所向披靡,从幽州一路打退外虏。短短五年间,整合兵马一举收复了北边十郡,将前线推回到如今的离北边境。他就是后来的定北伯,现如今的离北王,颜飞澈。

  离北王镇守北境已经二十一载,上镇离北诸郡,下控幽州大半,已经成为帝国北边权势最大的人,实为一方诸侯,再加上天下无敌的铁骑,朝廷中枢自然是忌惮无比。

  一个“离”字,就毫不掩饰地道出这份猜忌。

  世人和朝廷,不管觉得离北王是忠诚或是叛逆,都不得不承认,离北王有卫、霍之资,是不世出的大将。正是离北王二十年的对峙,才使得离北、中原腹地仍在大启的统治之下。而在安北府的军民眼中,对颜飞澈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若不是颜飞澈,他们只能故土沦陷流落他乡。

  外人称之为北人“只识离北,不认帝心”。

  更有激进的北地士子直言“离北披甲镇天下”,毫不掩饰对大启朝廷的失望。

  离北实际上从未有过叛逆的举动,但天下各处无不把离北视作敏感之地。中枢朝廷一方面需要离北来抵抗外虏,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阻碍离北做大。

  两者就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氛围中相安无事。明面上离北仍是大启的一州,离北王也是朝廷的功臣,大启朝廷支援离北粮饷,离北帮着大启维持前线。

  至于私底下的算计,那就不为人知了。

  临北府正是处于大启和离北的分界线中,因此朝廷不敢陈重兵来挑逗离北敏感的神经。同时朝廷也有种破罐破摔的意思,若真是离北造反了,指望这点兵也无济于事。

  而离北,也是莫栩此行的目的地。

  听到这两个字,他对这两位救命恩人好奇起来:“那你们怎么会来临北府?”

  “偶然路过。”回答莫栩的,竟然是一直没说话的仓言。

  莫栩心想也是,难不成真是直奔扑灭叛乱而来?说出来也不符合常理,而且也不可能就两个人来啊。

  两边都说此次是恰逢其会,至于偶然中又有几分必然,他们很有分寸地点到为止,没有深究下去。毕竟两边都才互相认识了几个时辰。

  说话间,四人寻了一家普通的小店坐下。

  热茶热饭缓解了饥饿和疲惫。莫栩端起杯子向明阳和仓言道谢:“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今日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出手。”

  尤其是仓言,若不是仓言的出手,他恐怕性命难保。

  明阳鼓着腮帮子跟莫栩碰了杯:“别客气。”。

  “当时我跟我哥也听了一会,要不是我哥拦着我,我都想上了。那么多人,怕不是临北府真给冲烂。太危险了。”

  “我哥说,那个在台面上鼓噪的定然不是真正的首领,若想擒贼擒王,一定得找到那伙人实际的头头。只有一击必杀,才可能直接打乱对方的阵线。”

  “是吧哥。”明阳有些得意地扬了扬脑袋看向仓颜,像个求表扬的小孩子。

  “嗯。”仓言应了一声,又看着莫栩:“没想到有人先动了手,还不会武功。”

  莫栩有点汗颜,当时那个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他只是下意识地想阻止事态的恶化,而且也低估了人群的混乱程度。

  “惭愧,是我思虑不周。”莫栩诚恳说道,他觉得仓言说得对,自己这次实在是有点冒进。

  林河很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人不是首领的?”

  “位置。”

  林河又问道:“位置?什么意思?”

  莫栩也看向了仓言,等待解答。

  似乎是熟络了不少的缘故,仓言不再那么疏离,耐心给二人解了答:“来人约为二三十人,散在流民周围,那个人位置并不适合指挥所有人”

  莫栩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此。林河杀掉的带着毡帽的青年站在最前方,不是说首领不能身先士卒或是必须居中调度。但是有一点,就是必须命令通达,那个人的位置无法做到命令直接传达给大多数人。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是这伙成建制的匪徒的指挥。

  “原来如此。”莫栩林河二人均是恍然。

  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在书斋里读书能读出来的视野,这仓言......怕是不简单。莫栩思索间投过去一道打量,却也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莫栩微愣,报以展颜一笑。

  漆黑的眼眸中映出青年干净的笑容,仓言食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点点头,目光随之低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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