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竟然亲自造反

飞远夏

  • 古风武侠

    类型
  • 2024-02-29创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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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载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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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棋

  盛元十三年二月初,第一场春雨绵绵撒进京城。

  料峭春寒和黏糊糊的天气实是让人欣喜不起来。京城北侧,一处宅子前停着马车,车旁一个黑衣的青年男子朝着檐下的小积水啐了一口。

  “小王爷,这天歇着得了,还出城去?”黑衣男子用懒洋洋的语气冲着车里的人道。

  “林河,咋不懒死你,就你这样,当初怎么当上龙武卫的千户的?”笑骂声自车里传来。

  帘子慢慢掀开,车里的人生的一幅好模样,月白色的袍子衬着人更是面如冠玉。

  隔着雨线,林河只觉得车上的人比中州老家山上的铃兰花还要白,他“啧”了一声,不免又想起平日里,这王府周围不时聚着不知哪里来的公子千金,只为一睹他家小王爷的这幅容貌。

  林河从脚边拔出一根狗尾巴草,也不顾上面的湿漉漉,叼在嘴里,问:“现在就走?”

  “走吧”,车上的人看了眼天:“春雨连绵,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晚不如早。”

  林河翻过车辕,坐在驾车位上,侧过头说道:“成。”

  车帘落下,林河抬起剑柄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也不拉着马缰,斜倚着车身翘起二郎腿。

  马啼了一声,撒开腿往前跑,很快消失在雨中。

  莫栩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思绪却不似面容一般轻松。

  “此去远途,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瞳孔里满是忐忑。

  -

  这个地方,这个朝代,原本都不属于他。

  三年前,他暑假一个人去旅游,去的是大启朝的皇陵,那里埋葬了从启中宗以后到除了末代皇帝以外的一十三位帝王。

  大启朝是史上最后一个华夏族的王朝,彼时外族起于北疆,历时三代人,从苦寒之地一路高歌入主中原。他们举起屠刀杀向九州,启末帝和众臣自戮于逃命的路上,北方沃野千里沦为白地,江南膏腴之地只剩下破败的城和洗不掉的血。

  身为现代人,那些久远的血腥也只是史书上勾勒的寥寥哭声。惟独站在这浩瀚的陵寝旁,才多感觉到几分厚重,令人唏嘘。

  一天下来,他已经走到了最外围的地方,也就是最后一座陵寝,启睿宗永乾帝——启朝的倒数第二位皇帝。

  有趣的是,这座陵寝不远似乎还有一座很小型的陵寝。大陵寝也看了好多个,小的却是没见识过,于是莫栩走了过去。

  雕龙立柱,金漆红木,一眼看上去如同皇家的规制一般,只是规模比皇帝小了太多。

  莫栩走进去,空荡荡的院子,中间碑四周落满了杂草,不同于外边的气派,这里似是久无人至一般仅剩荒芜。

  靠近碑细细一看,上写着“大启故中阳王莫栩谥明”,碑上斜亘着的裂痕将启字劈成了两半。

  “莫栩?”

  他愣了一下,这名字,跟他一模一样。

  历史浩如烟海,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王爷也许没有留下什么只言片语,只在这景点的一隅留下了痕迹,若不是他巧合来到这里看看,还真不知道这犄角旮旯里居然有一位和他同名同姓的王爷。

  “小伙子。”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惊到了莫栩,他转身一看,一位穿着工作人员衣服的老头在旁边扫着地。

  老头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扫着地,声音如同景色一般荒芜,“这里少有人来,你与此地有缘啊。”

  怕又是多聊几句又要绕到香火钱上了,景点员工都这个套路。莫栩不想搭茬,只随便嗯了一下。

  老头没理会尴尬的氛围,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小墓是个王爷的墓,据说中阳王天生聪慧,若不是早夭,兴许也能成皇帝。可惜啊。”

  不知道是对这个同名同姓王爷的好奇还是其他什么情绪,莫栩忍不住开口道,“成了皇帝又如何,不过是换一个人灭国罢了。”

  “是啊”,老头扫地的动作没停:“也许不过就是换一个末帝而已。”

  老头不再言语,莫栩便自己安静驻足了一会,觉得此地也没什么可看的,准备结束今天之旅。

  离开前,他听见老头又说了一句,“也许啊,也许吧。”

  旅游淡季的傍晚,已经无人,莫栩走在斑驳的青石板上,在走出景点出口前,他鬼使神差般地回头望向那个小小的陵寝。

  突然,心头涌上一阵悸动,他抬头,只见天边有长虹贯日,赤红的天象刹那间浸满了天际。

  他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从莫栩,成了中阳王莫栩,当朝皇帝的亲弟弟。

  -

  一个在科技萦绕下的现代人,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朝代,自然是无比的抵触。

  刚来的三个月里,他先是找到了那个还未成为后世景点的先帝陵寝,想从那里回去,而森严的陵寝回应他的只有摇曳的烛火。

  而后,他尝试过跳井,在被阻止了两次后,他差点被当作失心疯而圈禁起来养病。

  当时侍卫架着莫栩从枯井旁离开,他敛下目光,知道事不可为。鬼神也好,巧合也罢,命运也可,他再不想承认,也是来到了这个即将纷争的乱世,那么,也就只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从那天开始,传言中发疯的小王爷又恢复了清明模样,只是低调的过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在读书写字。

  若是平安经年,风光霁月的小王爷如此反常兴许还能引起更多谈资。可是就在莫栩来这没多久,夏州的流寇就差点打到了北直隶,京城人心惶惶,皇帝下罪己诏加摊剿匪税,这才凑齐了军费把流寇碾回了深山。

  一来一回又是大半年,天下板荡中,谁还顾得上一位还未及冠的小王爷呢。

  太平人不如乱世犬。他知道未来流寇会杀入京城,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他知道异族会南下,屠戮百日,华夏陆沉。

  抛开这个空有名分的王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历史的洪流从未停止奔涌。他只是历史上一个早夭的王爷,他知道历史的洪流将会走向何方,与未知的恐惧相比,知道结局而无法改变未免更加可悲。

  -

  路面的颠簸打乱了莫栩的思绪。

  “应该是出了胜定门了。”他心道。

  胜定门是京城内三门的首门,出了胜定门,就算到了外城,外城虽然也是官道,但是跟内城相比就差得多了。

  马车咿咿呀呀地继续朝城外走去,莫轻洲掀开车帘,回头眺望城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又低下头看着城墙四边来往的行人。

  人是坚韧到愚蠢的一种生物。三年前流寇过后,他去过城外。一波又一波的流民被拦到京城外,只好窝在城墙下,每天府尹衙门都能从城牙下抬出十几具尸体。

  而两年太平日子过去,这里又恢复了几分京畿首善之地的繁华。对这个民族而言,苦难一旦平和,就会迅速沉下去化为遥远的哭声,而人们会在埋满骸骨的地上种出绚烂的花。

  “比无力改变结局更差的,是什么都不去做吧。”

  他放下帘子,不再回头。

  莫栩想活着,他不想这个美丽的文明罹受苦难。他本没有远大的抱负,但他必须做点什么,救天下是最大的自救。

  从想通这里开始,他就知道,他必须下出自己的棋,螳臂挡车,也得挡过了才能粉身碎骨。他不想什么也不做,于是,这趟仓促的远行,便是莫栩三年落下的第一步棋。

  -

  马车停在京郊的一个三岔路口,林河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小王爷,今儿是左拐,还是右拐啊?”

  左拐便是去帝陵的路,莫栩在那附近安置了一座院子,心烦的时候便经常去那里,只有在那里他才能逼自己静下心来写下自己前世记得的东西,或是学习那些诘屈聱牙的文章。

  右拐是去军营,京郊驻扎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云雷营,虽然五城兵马司早已经沦为了勋贵纨绔们吃空饷的摆设,但总归是个军营,近一年来他砸银子请了几个老卒军官来给他讲兵事。

  “直走。”莫栩答道。

  “直走?”

  林河钻进了车厢,看着莫栩:“在往北走不到百里可就到北直隶了。”

  “没错,是往北直隶走呗。”

  “北直隶”,林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要去哪?”

  “从北直隶取道,去北疆。”

  林河语气缓和下来笑道:“我的小王爷,少在这里发癫,赶紧说去哪吧,不说我可驾车回去睡觉了。”

  莫栩也笑着看着他,手上却是动作不落,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黄色信笺:“林河接旨。”

  看到这个代表皇帝私人旨意的信笺,林河眼神微缩,说道:“你丫玩真的?!”

  “当然是真的。”

  莫栩话音未落,信笺就被林河一把抢走就拆:“你哥疯了让你去北疆。”

  “是我自己请旨的”,莫栩也不阻拦林河:“你这可是大不敬,小心我去我哥面前参你一本。”

  “你爱参参。”林河头也不抬读着信。

  信上的字不多,他几眼睛就看完了。

  “我看不是你哥疯了,就是你疯了。”

  信上意思很简单,事出突然,此次秘密出行为护送莫栩去离北,具体出行目的由莫栩安排,途中安全事宜由林河相机决断。

  见他读完信,莫栩正色道:“抱歉,此次仓促也是迫不得己,不然朝中那些老家伙吵起来怕是我哥也放不走我。”

  林河沉默不语。

  莫栩接着说:“你要是在京中还有什么事,往前走出官道后,你可以回去处理,半日内再出城汇合连夜赶路。”

  “不必。”林河走下车踱了几步,看向雨线中朦胧的京城外墙。

  京城里的巍峨宫殿此时想必也在雨水中伫立。

  那位在皇座上正坐的人呢?他想到:“他此时也会朝着这个方向给我们送行吗?”

  林河复又走回车厢,问道:“去干嘛?”

  莫栩疑惑道:“刚信上不写了吗,去北疆。”

  “不是,方才是龙武卫千户所林河问你去哪,现在是我,林河问你去干嘛。”

  莫栩一怔,答道:“求生。”

  “成。”林河转身走出,靴子的泥踩了一路。

  “你不问了?”莫栩问他。

  “听不懂,不问了。”林河坐在已经满是泥的马车前室。

  马屁股又挨了一次剑柄的敲打,这次他攥起了马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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