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暮春万般宜

  送走了孟子旭,萧景煜想着先去将军府看荣瑛在不在,结果到了哪里,管家说荣瑛已经差人报过说她今日不回府,在营中住下。

  萧景煜面色无改的点点头,但眼中透着失落回了马车上。

  “爷,咱们回府还是去赤羽营?”詹翼撩开帘子问萧景煜。

  要去赤羽营吗....萧景煜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不好盯得她太紧,免得荣瑛烦。

  萧景煜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了看天色,四方已暗,淡淡道“去...结海楼,然后你找个面生的去寻邹侍郎来。”

  “邹侍郎?户部的邹成峎大人还是兵部的邹谨大人?”詹翼问道。

  “户部的人我还用私下里约出来见吗?”萧景煜拧着眉,也不知是不是荣瑛不在,他气不顺,脸色极为难看:“邹谨。”

  詹翼见他家爷气不顺,不敢再多言,驾车穿过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直奔结海楼去。

  自从上次萧景煜与荣瑛在结海楼遇刺,肖承轩就日日担心这位面慈心狠的权臣让自己这祖产关了门,连着烟花柳巷之地都没了心思逛。

  结果不成想,之后除了几个官差找他盘问了一通,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过也是那次之后,上京城中的所有酒楼都不许再聘胡姬跳舞助兴,以此为招牌的结海楼也因此萧条了好一阵。

  小二进来给肖承轩报萧相到了时,他还不敢信,直到萧景煜进了门肖承轩才从摇椅上爬起来。

  萧景煜没等他说话,直接道:“我来此见个人,一会你带他从角门进,不许张扬,明白?”

  肖承轩哪敢不从,忙不迭的点头,亲自引着萧景煜上了二楼。

  按说若是原来的时候,萧景煜要和邹谨见面远不需要避着人,萧景煜刚科举入朝时,并未想做翰林,而是辗转六部,

  那时人皆不解,六部小吏怎比翰林,况且凭着萧景煜的学问可是有机会教导太子的。

  可是邹谨却不以为然,遇萧景煜时正值他初到兵部,大赞一句:“金麟岂是池中物。”

  两个人也算是萍水相逢,同在兵部做得半个知音。

  后来邹谨靠着祖荫做了不大不小的侍郎,而萧景煜果如他所言但逢良机,一朝高居相位。

  开始时还有来往,但是自从邹谨的长兄娶了雍王妃的妹妹后,两人的关系便敏感许多了。

  尤其是后来邹谨还做了雍王世子箭术的教习老师,明面上两个人更是不好见面。

  故而正在院中赏月品茗得邹谨听得家丁来报,说萧景煜找他时,整个人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真是丞相的人?”邹谨皱了皱眉。

  “那人拿的是丞相的印信。”

  “行,我知道了。今夜之事不得与第二人讲。”邹谨摆摆手,让人备下马车,去了结海楼。

  在他被肖承轩带上二楼,推开那扇门前,竟还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虽朝堂之上时时碰见也打过照面,但是私下坐在一处谈天说地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他推门进去,见萧景煜站在窗前闻声转过头,风流过衣袖,三千青丝飞扬,还如二十几岁一样风华绝代,只是气质却老练多了。

  那日结海楼二楼某处包厢的灯亮了一夜,谁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或是多年仕途有所感悟,或是老友相见嘘寒问暖,亦或是萧景煜还试探了别的。

  只知道那日两人都醉了,而邹谨酒醒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雍王府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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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瑛那日见了兰姐,回去找白锦时想说贺然一事,进去便碰上了赵明拉扯白锦的衣袖。

  “走啊,大将军。你这平日里一不好美色,二不好赌博,这连酒也不喝了,不像话!这日子还过个啥?”赵明一边拽白锦,一边嚷嚷。

  自从上次给荣瑛庆功,庆功宴上赵明拉着白锦划了一会拳,他就已经不怎么怕白锦那张冷脸了。

  故而见白锦瞪他,一点不收敛,反道瞧见荣瑛过来,喊她一起帮忙:“妹子,来啊来啊,我一个人拽不动大将军,叫上他一起去我帐里喝酒,咱仨不醉不归,哈哈哈哈哈哈。”

  荣瑛眼瞧着五大三粗的赵明呲牙咧嘴,满头大汗的拉着白锦的胳膊,白锦愣是没有被拽动分毫,还留出力气鄙视的看着赵明。

  不禁由衷的羡慕白锦——这底盘也太稳了,怎么什么天赋都一股脑的全长在白锦身上。

  她上前拍了拍白锦的肩膀:“走吧大将军,就当是为我接风洗尘。”

  白锦闻言这才挪动腿。

  赵明没想到荣瑛这一句话这么管用,手上的力气还没有泄下来,白锦一往前走他那牛劲没了着力点,‘哐当’一下就往后仰过去。

  “哎呦,哎呦,老赵的屁股要摔成八瓣了!”赵明捂着后腰喊屁股疼,给荣瑛笑的前仰后合。

  “我说赵哥,你还是回去再练上十年,看看回来找大将军相扑能不能走上三个回合。”荣瑛看着赵明,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

  赵明也是气,一呼啦嘴巴上的胡茬子,伸手比了一个大拇哥,嘿嘿笑道:“什么三个回合,你看不起你哥哥我,怎么着也得十个回合!”

  白锦也被他逗笑,摇头不言。

  荣瑛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当时白锦刚跟她时还是步兵,可杀敌时竟然能越过前面的骑兵跑到最前面。

  一开始荣瑛教他兵器,他使着不顺手,上了战场就给丢了,赤手空拳一拳能捶死一个比他高两尺的北蛮人。

  荣瑛很快给他升了百夫长,赵明听说此事不太相信白锦的本事,又不好当面说荣瑛识人不明。

  就要与白锦玩相扑,还请了荣瑛,成申,贺然等人一起观战,颇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成申当时怕赵明把这小孩摔出来个好歹,苦口婆心的劝赵明。

  赵明偏不听,最后在白锦手上没走过一招,便被个半大小孩给摔晕过去。

  赵明醒来后又是懊悔,又是庆幸,懊悔自己竟然还请了人来看,庆幸自己还好请的人少。

  不然他以后都得捂着脸做人。

  不过在那之后他便再也不敢找白锦相扑,刚才那句要在白锦手下走十个回合,恐怕又是摔晕之后的胡话。

  白锦伸手将赵明拽起来,淡道:“这可不是故意摔得你。”

  赵明嘿嘿一笑:“嗐,我早晚能摔你一回,走着瞧。”

  三人有说有笑的去了赵明的帐中,荣瑛一开始还在后面缩缩着,怕进去闻见一股子汗脚味儿。

  她已经做好了如果里面有味道,她就马上跑路的打算。结果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还挺干净的。

  “看,整齐吧。”赵明颇为得瑟的看着两人,咱这帐子现在有人收拾。

  白锦倒是没有什么神情,荣瑛确实一愣神,而后内心燃起了八卦之魂。

  “谁给你收拾的?”荣瑛一脸试探“赵哥,你不会是讨到老婆了吧?”

  “嗐,还...差点,快了。”他嘴上说还没有,眼角眉梢带的喜色把不能他俩再问问。

  荣瑛确实也好奇,赵明是土匪出身,又是个武将。平头百姓不敢高攀,王公贵族又看不上他的出身。

  外加他不修边幅,还一脸胡子,那些贵女见了都怕的很,和见了钟馗似的。

  “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喜欢上你了?”荣瑛好奇道。

  “嘿,前几日成申给小儿子办百天,我去时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她说她是陈家小姐的丫鬟,要报我救命恩,以身相许!”赵明得瑟道:“咱也没说非要她以身相许,可是她日日到城外来给咱收拾大帐,这收拾的也干净,长的也俊俏。我想着过上几天就跟她说,说那个什么...我娶她。”

  “陈家小姐,哪家的陈小姐?”荣瑛皱了皱眉头。

  “她说是个富商家,嗐,管她哪家的陈小姐,老子又不娶陈小姐。”赵明难得脸红一次,摆摆手:“嗐,喝酒喝酒,我找人炒两个菜。”

  荣瑛没再多言,她并不计较人的身份,她当时也差点在边疆找了个商人之子。

  但是按说商人之流在大陈已经是贱民,还是个商人家的丫鬟,也不知道什么底细。

  可赵明看起来高兴的很,她也不便再说什么。

  三人坐定,赵明朝着帐外喊道:“诶,后斋堂找厨子给咱将军们炒两个菜,开荤啦。”

    等到酒菜备齐,赵明拿了他今天晨起说的那坛女儿红。

  “我这儿有好酒,先喝这个!”赵明提了来放在桌上。盖子一掀,登时酒香扑鼻,满室醇香。

  白锦都喃喃道:“好酒啊。”

  “那必须是好酒,就是咱女人给咱的。”赵明想笑又不好意思,嘴唇都抿成一条线,竟然还有点少男怀春的意思。

  “她说要以身相许以后,我一晚上没睡着觉,本想着问问花容妹子女人喜欢啥,想给她买点。”赵明抬头看花容:“可是你走的忒急了,又没回营里,我找到你府上,你那老头管家说你得个把月回来。”

  荣瑛笑道:“那是不凑巧。”

  “可不,我就自己去了首饰铺子,听着老板娘的指点,给她挑了些珠钗,耳环什么的,花了我小半个月的俸禄。”赵明一笑:“不过她很是喜欢,之后给我拿了两坛酒。”

  “我当时一打开就觉得不对,这酒少说也得十年的陈酿,她哪来的这样的好酒。我问她,她才告诉我这是她爹在她出生那年给她埋得两坛女儿红,专等着嫁人时用。”赵明一碗酒下肚,抹了抹嘴,嘿嘿乐道:“那咱还不清楚人家姑娘什么意思吗。”

  赵明说完又怕荣瑛与白锦觉得他女人轻浮,忙补道:“后面是我猜的啊,她原话是自己没有什么钱,不知道怎么谢我送她的礼,所以把最珍视的两坛酒送了我。你听听这样的好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白锦对这方面的事没什么研究,荣瑛又天生对身份不明的人疏离。

  故而两人都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再无多言。

    赵明却乐在其中,又跟两人说了好些的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明一高兴,喝的有点多了,一把搂过白锦的肩膀说话。

  白锦被他一身酒气熏得直往后躲,赵明就故意往前凑,荣瑛看着两人的打斗,乐不可支。

  赵明被白锦拽住腕子动不了,笑嘻嘻的仰躺在白锦身上捉弄他:“白老弟,你说你腰上也这么大劲头不?”

  荣瑛瞬间懂了什么意思,然后一低头假装喝酒。

  白锦却皱眉问道:“说的什么都是。”

  赵明哈哈大笑:“我说你腰也这么有劲,以后哪个女人受的了,不得闹着和你分床睡。”

  白锦反应半天,猛地明白过来,脸腾就红了。一把松开赵明的腕子给他撂了个四脚朝天。

  “荤说什么!”

  赵明慢悠悠的坐定,看着荣瑛在侧,笑嘻嘻的收敛了收敛那些个荤话,眼睛却瞧着白锦闹了个红脸,眉梢止不住的偷喜。

  三人笑笑闹闹的乱作一团,白锦最后都喝的有些微醺,脸上浮红一片,眼神呆愣愣的瞧着荣瑛的脸,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着什么。

  赵明喝的彻底烂醉,也是酒壮怂人胆,竟然起身来要和白锦摔跤,说自己少年时打遍村头无敌手。

  最后被白锦摔了两个跟头,这才老实了。

  荣瑛没多喝,看着两个醉汉闹做一团,笑着摇摇头,走出帐子吹风。

  如今已是四月底,望平山各处早便花草掩映,天上月牙弯成一道桥,不知桥两边何人借着夜色掩护偷偷私会。

  春风吹拂过薄衫,透着暮春独有的泥土花草的朦胧清新味。她猛吸了一口。

  而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来萧景煜给她买的那块玫瑰鸳鸯佩,系在了腰间的蹀躞上。

  饶是那羞怯粉嫩的颜色与她一身赤色戎装并不相称,甚至有点突兀,可荣瑛却觉得:

  啧,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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