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存在的第五层楼

  “咱家奉旨来为公子送药。”

  见到慕言非面色灰白,唇上挂血,贺兰神情一肃,眨眼间便到了二人身边,拿出药盒,将盒中的紫色丹药推入慕言非口中。

  “紫金还魂丹?!”沈平宁大惊,“皇兄手中统共只有两枚,上次已给出一枚,这次怎么——”

  贺兰来不及回答,先将慕言非扶起:“稍后咱家再为殿下解释。公子已经毒发,服下丹药后需外力运功催发药效,还请殿下与咱家一同将公子移至房中。”

  沈平宁不敢耽搁,连忙与贺兰一同将慕言非送回殿里,大约半个时辰后,毒素排出,慕言非一身单衣也已由白转黑。

  确认解毒后,贺兰才松下一口气,神情也松弛许多。

  “陛下的原话是,药可以再寻,命不可以再有,与其跟着孤一同入土,不如让它物尽其用。当然……”话音一顿,贺兰眼中浮出一抹狡黠,仿着沈平烟的语气说:“这代价,届时会让慕家小子连本带利给孤还回来。”

  沈平宁噗嗤一笑,眼中仍有忧虑:“我听说近来清漪宫总是……贺兰叔叔,还是要让皇兄多加注意。”她忽然想起上次沈平烟的咳嗽:“说起来,皇兄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好转?”

  “陛下还是老样子。不过殿下放心,宫里有咱家盯着,出不了事。”

  安慰完沈平宁后,贺兰又去给慕言非把脉,片刻后,他眉头一扬,睨了慕言非一眼,突然一个拂尘就抽了过去:“臭小子,装睡!”

  慕言非有心躲,无力做,只能生受了这一下。

  “哎,贺兰,在下——我这不是,想多赚几分怜惜么?”他一脸无辜,“你也知道,当年我做了糊涂事,让殿下记恨至今,如今我与殿下一同调查漕粮的事,这不是搞好一点关系,以后好做事吗……哎!疼疼疼……”

  原是贺兰听了这番说辞,反手又赏了慕言非一记拂尘:“臭小子,不提当年事还好,提了,咱家就要替殿下出气!”

  “怎么师父偏心,你也偏心?”慕言非一脸无奈。

  贺兰偏过脸,佯啐了一声:“都是你小子自作自受。”

  沈平宁轻轻一咳,像是要故意揭过这一页:“贺兰叔叔,你离开宫里这么久,要不要紧?”

  贺兰如梦方醒,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眼帘一垂,恢复了往日神情:“确实,咱家该回宫了,不过临走前,有句话咱家要替陛下转达。”

  “贺兰叔叔请说。”

  “如果想找人,就去问臭小子——陛下只说了这一句,那么殿下,咱家便告辞了。”

  贺兰很快便离开了。偌大殿中,又只剩下沈平宁与慕言非两人。

  两人谁也没看谁,就这么空待了一阵,忽然——

  “殿下……”

  “你……”

  两人又同是一顿。

  “殿下先说。”

  “你先说。”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时的沈平宁格外恬静,没有半点平素里张扬肆意的样子,慕言非看着这样的沈平宁,忽然有些恍惚。

  阿宁……

  他想起十五年前,自己刚来琅国时,在东宫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明明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眼中却写满沧桑,那时的她已是公主,锦衣玉食,尊荣华贵,与他的境遇天差地别。

  慕言非不明白,为什么沈平宁会与自己有同样的眼神。

  当初,他又是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试探她呢?

  慕言非自己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吧……

  正当他下意识要去摸自己肩膀时,沈平宁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几下:“喂——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慕言非立刻把手放下,状似无事道:“在下只是在想,师父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有门路去找人的。”

  “就你那点小算盘,怎么能打得过皇兄?”沈平宁嗤了一声,脸上显出几分得意,“要知道皇兄在继承大统前,可是在江湖闯荡的!”

  “东宫太子闯江湖,这要是写进话本里,只怕足够琅国子民讨论个三五年的。”

  “说正事。”沈平宁一屁股坐到床边,半是打量,半是试探地盯着慕言非:“你有办法找到崔令?”

  慕言非向后一靠,舒舒服服地倚在靠垫上,眼尾一弯:“殿下可还记得在下提到的明月楼?”

  江湖情报第一组织,明月楼。

  “自然记得,但本宫也记得你说过,明月楼的接引人不是那么好找的。沈平宁忽然意识到什么,双眼睁大:“你认识明月楼的接引人?!”

  慕言非抬起一只手,垫在脑后:“在下不才,两年前因帮师父出任务,恰好认识了一名接引人,好巧不巧,接引人就在京——”

  话未说完,沈平宁一把揪住他衣领,眼中怒火丛生。

  “……中。”慕言非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眨眨眼,状似无辜道:“殿下,莫生气,生气伤身体。在下先前只是因明月楼插手漕粮之事,所以留了个心眼,想先调查一番,不是故意隐瞒。”

  沈平宁盯了他半晌,忽然松开手,面无表情:“能下地吗?”

  只见慕言非先抬了抬手,又动了动腿,点头:“勉强可以。”

  沈平宁起身,依旧面无表情:“带路。”

  从出门,到上车,再到车停,沈平宁都没有和慕言非说一句话。

  可当她掀开车帘,看到眼前挂着“赌”字红招的建筑时,眼神微微一变。

  竟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千金来。

  没想到接引人竟然在这里……

  趁着沈平宁盯着招牌看时,慕言非已来到赌坊门前,对那两名打手兼看门人说:“双陆三花,四钱五银,得六两快活。”

  那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进到坊中,片刻后,拿了一枚黑色赌筹给慕言非:“请上三楼。”

  慕言非摸了一下赌筹背后,双眼一弯,回头对沈平宁说:“小姐,该进了。”

  这是来时商量好的说辞。

  沈平宁嗯了一声,提裙跟上慕言非,路过那两名打手时,脚步顿了一顿,却也只停了片刻,然后在慕言非的带领下,来到赌坊三楼。

  谁知到了三楼,慕言非却没有停,竟还要往上走。

  沈平宁不由出声:“慕言非,三楼到了,你怎么——”

  下一刻,那枚赌筹就被慕言非递了过来,只不过,是背面朝上。

  “小姐摸一下便知。”慕言非说。

  沈平宁觑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伸出手,竟真在赌筹背面摸到了一个字。

  ——银。

  “双陆三花,四钱五银——所以,我们要去的是五楼。”慕言非说。

  “可这间赌坊只有四层。”沈平宁皱眉。

  “非也,非也。”慕言非故意卖了个关子,“小姐随在下来便是。”

  登上四楼后,看着本该是楼梯,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地方,沈平宁将眉头皱得更紧:“第五层呢?”

  谁知,慕言非竟拐了个弯,直接向着一堵墙走去。

  沈平宁吓了一跳,她匆忙赶上,一把抓住慕言非的袖子,急道:“慕言非,你等等,那边没有路,你要做什么!”

  可慕言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仅如此,他反手拉住沈平宁的腕子,竟要带着她,一起往墙上撞!

  沈平宁下意识去摸腰间,不料还没握住鞭子,慕言非就已经撞上那面墙。

  她连忙闭上眼,却没迎来意想中的疼痛。腕间温暖依旧,在黑暗中,沈平宁听到慕言非的笑声。

  “小姐,可以睁眼了。”

  沈平宁尝试着睁开眼,等看清眼前场景时,惊得险些连呼吸都忘记。

  她如今身处的竟是与奢华的千金来截然相反的一个地方。

  窗外,流水高山,飞鸟不绝。

  足下,乌木旧板,横栏断木。

  竟是一个仿佛世外仙境一样的地方。

  慕言非笑着将赌筹向前一抛。

  “这里,就是千金来的第五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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