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柯一梦
荣瑛一上车就不说话了，皱着眉毛低着头，不知道这会在想些什么。
楚柯瞧她不理人，斟酌了片刻，还是拿起桌上的茶果递了过去。
“饿不饿？”
荣瑛没抬头，半晌叹了口气。
“楚柯，今天的事无论如何是你帮了我的忙，那双心蛊市价多少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还有那账册，此事惹出的所有麻烦都由我善后。今日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何事能用的上我，我都会竭尽所能帮你。”
楚柯一听皱了眉头，这是跟他划清界限...
“我别无所求，价值千金在我这里不过九牛一毛，博你一笑便好。至于那账册，我做的这生意本就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存留至今，如今你是钦差来找我拿账册，我岂有不给的道理。”
楚柯说完，往荣瑛那边挪了挪。
“还有，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你怎么还，你就怎么还，当真吗？”
他话里话外暧昧的很，凑过来时荣瑛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
荣瑛别过脸去，深吸了口气：“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楚柯，我不否认我年少时曾对你倾心，不然那日我也不会落入你的圈套。可是时移世异，物是人非，我如今已经有了所爱之人，无论你这些天的暧昧是真是假，我都不想计较了，今晚之事也一笔勾销。”
“但是...我对你确实无意。”
楚柯听完，嘴角的那抹淡笑收起，扇子一打，人斜斜的往后一靠，轻叹了口气：“女人真狠心啊。”
荣瑛不言，他亦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楚柯看着荣瑛在暗光下的侧脸，喃喃道：“花容，我问你，若是你先遇见的我，那我们两个有没有可能？”
荣瑛闻言怔了怔答道：“世事动若参商，谈不得什么如果。”
“那就是有可能是吗？”楚柯淡道，他神情冷淡，全然没了之前调笑的模样。
荣瑛张了张嘴，却最后也没有说什么。人之于缘分就是如此，若说什么先后，何尝不是她先遇见的楚柯呢。
十五岁时遇见楚柯。那时她觉得楚柯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千金为博君一笑，可惜那时没有缘分，后来也就蹉跎了。
二十三岁时平定南疆叛乱的藩国，出使谈判的苏柘，一身红色官服立于谈判场上，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她慕其才华，可是最后因为常年分别两地，也就不了了之。如今苏柘已有妻有子，她亦有了心悦之人。
二十六岁在北疆遇见了那个富商之子姚如闻，小她六岁，满目赤诚，他来见他总是欣喜，从来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爱慕。荣瑛亦喜欢他，可到了谈婚论嫁时听说她是荣瑛，便退缩了。
以至于荣瑛前世身死之前一瞬，除却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和一个是不是犯浑的白锦，竟然没有一丝牵挂。
重生之后不知是不是上天看她可怜，想让她也有所牵挂之人，能被人爱被人怜惜。竟将萧景煜带到她身边，将过往的炙热引燃，她才惊觉所谓之前所迷恋的好，萧景煜身上都有。
楚柯见她久久不言，心中便明白了，这些日子他也算使劲了浑身解数，可是世间事终究有因缘际会，没人比他更明白强求之事没有结果。
他这人也做不来强求之事。
待到楚柯最后带着爱意看了荣瑛一眼，而后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襄王有意，奈何神女无梦。罢了，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别为难，我明白了。”
荣瑛抬头看向楚珂，却见他眼底笑意深深：“看什么？我才不是你等执拗之人，既然难以得到，不如祝君余生长安。”
他将手中扇子一收，装模做样向荣瑛作一揖，嘴边勾起一抹笑容却是洒脱自得：“楚某这些天无状，若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荣瑛闻言，心中忽然觉得一松：“放下便得千般自在，这几日如遇故友，我亦欣喜。”
两人相视一笑，胸中郁结倏然得解。
荣瑛忽然想起之前宋老翁所说的：“世间事都是因果，朝代更迭，生老病死，万般事都逃不过。你欲力挽狂澜，却不想只是困于世事棋盘中一枚棋子。有的事，还是放下自在，任其流水西东，放下了，世间的万般恩仇便不自扰了。”
原来她不得要领，只当是老头读一些庄周梦蝶的书读傻了，今日才咂摸出来些许滋味。
马车驶出角门，只影向东，踏碎一地月光。后面的不夜城人声逐渐鼎沸，而旷野寂静如斯。
天高云淡，星辰清晰可见，可预见明日当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
双心蛊送来时，荣瑛和楚柯正在后院对弈，楚柯笑着看着棋盘中黑白落子，朝荣瑛得瑟道：“我就说我前两盘是不在状态，不然不能输给你。”
荣瑛执着一颗白子，勾唇笑道：“还未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胜负已分。”
楚柯一挑眉，下了一子：“已成定局~”
荣瑛瞥了他一眼，胸有成竹的饮了口茶，而后一子落到了楚柯的死穴。
那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白子，竟因这一子扭转局面，将局势全部反转。
楚柯瞪大了眼睛看着棋盘，惊得直接站起来，手指绕着白子的轨迹走了一遍，末了发出一声惊叹。
“死灰复燃!”楚柯一拍手：“什么野路子！”
荣瑛往后一靠，耸耸肩，表情轻松：“兵不厌诈而已。”
“还真是小看你了。”楚柯摇摇头。
荣瑛一勾唇：“我母亲爱棋，一开始教我的时候，我还不爱学。直到她过世以后，我跟着父亲入了军营，那时候才重新把棋捡起来。觉得世间的对弈大抵是相同的，无论兵法与棋局，不过是换一个战场。”
楚柯一笑，把手中的黑子随意丢进一旁的青玉罐中：“不玩了，与你等诡计多端的人下棋，真让人心累。双心蛊送到了，我让人给你拿过来。”
荣瑛等着侍从将那双心蛊的盒子递到她手中，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
打开便由一股异香，一黑一红静静的躺在里面。
荣瑛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双心蛊，拿起来瞧了瞧，心中笑道：原来就是此物将人控制。
楚柯看她瞧得出神，出声道：“黑为雄蛊，红为雌蛊，这药非蛊虫，故而只有六日的效用。双心蛊可以催人神智，若是用好了，搅动天下风云也不无可能。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个东西是会反噬的，虎狼之药用着当心些。”
荣瑛其实是想要拿回去给宋青山，让他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解了双心蛊。
闻得楚珂提醒，冲他一笑，眉如弯月，皓齿明眸：“放心吧，我有分寸。”
楚柯一瞬失神后别过脸去，回过头来又是一脸的从容：“你有数就好。”
等快到了傍晚，荣瑛估摸着萧景煜要来接她了，才准备与楚柯告别。
楚柯并未再强留她，只说想送送她。
二人并肩出了十晏斋的门，瞧见溪水对面潇潇而立的萧景煜，眼睛正落在二人的身上。
楚柯转头对荣瑛一笑，附耳道：“你那夫君可不是个好缠的，那日的事我看他可不曾消气，少不了要和你闹上一回。”
荣瑛心想这还不是怪你乱说...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欲再回溯，只递给楚柯一个眼神：“回去我跟他好好赔罪就是。”
楚柯点点头，从侍从手中拿过来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荣瑛：“这是你那日猎的红狐，我让人给你制了一双手套。”
荣瑛诧异接过，看向楚柯，半晌喃喃道：“多谢。”
“小事，快回去吧。”楚柯下巴尖一指溪水对面望妻石般的萧景煜：“我怕你家夫君气的拆了我这山庄。”
荣瑛扑哧一笑，后撤一步与楚柯行一礼：“楚君，山水有相逢。”
“嗯，等我哪天有兴致，去上京找你。”
荣瑛一点头，与楚柯一挥手，快跑两步过了小桥。
阳春三月里，溪边桃花不知道在那一夜冒了新芽，中间已经夹着淡淡的粉红。花便是如此，若要绽放，好像就是一夜的事。
楚柯遥遥看见荣瑛小步跑向萧景煜，萧景煜沉着脸扶她上了车。
那少女还在上车最后一刻，趁着间隙还回头朝他挥了挥手。
细白软小的手在阳光下好像一瞬间透明了一般。
楚柯瞧见，也遥遥与她摆了摆手，而后那马车驶离，奔走阡陌之中，扬起两道尘。
等到马车没了影，楚柯仍在远处立着，眼神深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溪边水声清灵，鸟雀叽喳，不时有鱼翻腾再入水，扬起水花，荡起涟漪。远处天色晴朗，山色青青，不时有几声鸟啼，应当是北归的候鸟。
不知多久才闻得楚柯才收了目光，一声轻笑，喃喃道：“南柯....这名字原是用在这里的。”
楚柯瞧她不理人，斟酌了片刻，还是拿起桌上的茶果递了过去。
“饿不饿？”
荣瑛没抬头，半晌叹了口气。
“楚柯，今天的事无论如何是你帮了我的忙，那双心蛊市价多少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还有那账册，此事惹出的所有麻烦都由我善后。今日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何事能用的上我，我都会竭尽所能帮你。”
楚柯一听皱了眉头，这是跟他划清界限...
“我别无所求，价值千金在我这里不过九牛一毛，博你一笑便好。至于那账册，我做的这生意本就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存留至今，如今你是钦差来找我拿账册，我岂有不给的道理。”
楚柯说完，往荣瑛那边挪了挪。
“还有，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你怎么还，你就怎么还，当真吗？”
他话里话外暧昧的很，凑过来时荣瑛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
荣瑛别过脸去，深吸了口气：“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楚柯，我不否认我年少时曾对你倾心，不然那日我也不会落入你的圈套。可是时移世异，物是人非，我如今已经有了所爱之人，无论你这些天的暧昧是真是假，我都不想计较了，今晚之事也一笔勾销。”
“但是...我对你确实无意。”
楚柯听完，嘴角的那抹淡笑收起，扇子一打，人斜斜的往后一靠，轻叹了口气：“女人真狠心啊。”
荣瑛不言，他亦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楚柯看着荣瑛在暗光下的侧脸，喃喃道：“花容，我问你，若是你先遇见的我，那我们两个有没有可能？”
荣瑛闻言怔了怔答道：“世事动若参商，谈不得什么如果。”
“那就是有可能是吗？”楚柯淡道，他神情冷淡，全然没了之前调笑的模样。
荣瑛张了张嘴，却最后也没有说什么。人之于缘分就是如此，若说什么先后，何尝不是她先遇见的楚柯呢。
十五岁时遇见楚柯。那时她觉得楚柯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千金为博君一笑，可惜那时没有缘分，后来也就蹉跎了。
二十三岁时平定南疆叛乱的藩国，出使谈判的苏柘，一身红色官服立于谈判场上，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她慕其才华，可是最后因为常年分别两地，也就不了了之。如今苏柘已有妻有子，她亦有了心悦之人。
二十六岁在北疆遇见了那个富商之子姚如闻，小她六岁，满目赤诚，他来见他总是欣喜，从来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爱慕。荣瑛亦喜欢他，可到了谈婚论嫁时听说她是荣瑛，便退缩了。
以至于荣瑛前世身死之前一瞬，除却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和一个是不是犯浑的白锦，竟然没有一丝牵挂。
重生之后不知是不是上天看她可怜，想让她也有所牵挂之人，能被人爱被人怜惜。竟将萧景煜带到她身边，将过往的炙热引燃，她才惊觉所谓之前所迷恋的好，萧景煜身上都有。
楚柯见她久久不言，心中便明白了，这些日子他也算使劲了浑身解数，可是世间事终究有因缘际会，没人比他更明白强求之事没有结果。
他这人也做不来强求之事。
待到楚柯最后带着爱意看了荣瑛一眼，而后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襄王有意，奈何神女无梦。罢了，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别为难，我明白了。”
荣瑛抬头看向楚珂，却见他眼底笑意深深：“看什么？我才不是你等执拗之人，既然难以得到，不如祝君余生长安。”
他将手中扇子一收，装模做样向荣瑛作一揖，嘴边勾起一抹笑容却是洒脱自得：“楚某这些天无状，若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荣瑛闻言，心中忽然觉得一松：“放下便得千般自在，这几日如遇故友，我亦欣喜。”
两人相视一笑，胸中郁结倏然得解。
荣瑛忽然想起之前宋老翁所说的：“世间事都是因果，朝代更迭，生老病死，万般事都逃不过。你欲力挽狂澜，却不想只是困于世事棋盘中一枚棋子。有的事，还是放下自在，任其流水西东，放下了，世间的万般恩仇便不自扰了。”
原来她不得要领，只当是老头读一些庄周梦蝶的书读傻了，今日才咂摸出来些许滋味。
马车驶出角门，只影向东，踏碎一地月光。后面的不夜城人声逐渐鼎沸，而旷野寂静如斯。
天高云淡，星辰清晰可见，可预见明日当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
双心蛊送来时，荣瑛和楚柯正在后院对弈，楚柯笑着看着棋盘中黑白落子，朝荣瑛得瑟道：“我就说我前两盘是不在状态，不然不能输给你。”
荣瑛执着一颗白子，勾唇笑道：“还未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胜负已分。”
楚柯一挑眉，下了一子：“已成定局~”
荣瑛瞥了他一眼，胸有成竹的饮了口茶，而后一子落到了楚柯的死穴。
那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白子，竟因这一子扭转局面，将局势全部反转。
楚柯瞪大了眼睛看着棋盘，惊得直接站起来，手指绕着白子的轨迹走了一遍，末了发出一声惊叹。
“死灰复燃!”楚柯一拍手：“什么野路子！”
荣瑛往后一靠，耸耸肩，表情轻松：“兵不厌诈而已。”
“还真是小看你了。”楚柯摇摇头。
荣瑛一勾唇：“我母亲爱棋，一开始教我的时候，我还不爱学。直到她过世以后，我跟着父亲入了军营，那时候才重新把棋捡起来。觉得世间的对弈大抵是相同的，无论兵法与棋局，不过是换一个战场。”
楚柯一笑，把手中的黑子随意丢进一旁的青玉罐中：“不玩了，与你等诡计多端的人下棋，真让人心累。双心蛊送到了，我让人给你拿过来。”
荣瑛等着侍从将那双心蛊的盒子递到她手中，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
打开便由一股异香，一黑一红静静的躺在里面。
荣瑛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双心蛊，拿起来瞧了瞧，心中笑道：原来就是此物将人控制。
楚柯看她瞧得出神，出声道：“黑为雄蛊，红为雌蛊，这药非蛊虫，故而只有六日的效用。双心蛊可以催人神智，若是用好了，搅动天下风云也不无可能。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个东西是会反噬的，虎狼之药用着当心些。”
荣瑛其实是想要拿回去给宋青山，让他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解了双心蛊。
闻得楚珂提醒，冲他一笑，眉如弯月，皓齿明眸：“放心吧，我有分寸。”
楚柯一瞬失神后别过脸去，回过头来又是一脸的从容：“你有数就好。”
等快到了傍晚，荣瑛估摸着萧景煜要来接她了，才准备与楚柯告别。
楚柯并未再强留她，只说想送送她。
二人并肩出了十晏斋的门，瞧见溪水对面潇潇而立的萧景煜，眼睛正落在二人的身上。
楚柯转头对荣瑛一笑，附耳道：“你那夫君可不是个好缠的，那日的事我看他可不曾消气，少不了要和你闹上一回。”
荣瑛心想这还不是怪你乱说...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欲再回溯，只递给楚柯一个眼神：“回去我跟他好好赔罪就是。”
楚柯点点头，从侍从手中拿过来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荣瑛：“这是你那日猎的红狐，我让人给你制了一双手套。”
荣瑛诧异接过，看向楚柯，半晌喃喃道：“多谢。”
“小事，快回去吧。”楚柯下巴尖一指溪水对面望妻石般的萧景煜：“我怕你家夫君气的拆了我这山庄。”
荣瑛扑哧一笑，后撤一步与楚柯行一礼：“楚君，山水有相逢。”
“嗯，等我哪天有兴致，去上京找你。”
荣瑛一点头，与楚柯一挥手，快跑两步过了小桥。
阳春三月里，溪边桃花不知道在那一夜冒了新芽，中间已经夹着淡淡的粉红。花便是如此，若要绽放，好像就是一夜的事。
楚柯遥遥看见荣瑛小步跑向萧景煜，萧景煜沉着脸扶她上了车。
那少女还在上车最后一刻，趁着间隙还回头朝他挥了挥手。
细白软小的手在阳光下好像一瞬间透明了一般。
楚柯瞧见，也遥遥与她摆了摆手，而后那马车驶离，奔走阡陌之中，扬起两道尘。
等到马车没了影，楚柯仍在远处立着，眼神深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溪边水声清灵，鸟雀叽喳，不时有鱼翻腾再入水，扬起水花，荡起涟漪。远处天色晴朗，山色青青，不时有几声鸟啼，应当是北归的候鸟。
不知多久才闻得楚柯才收了目光，一声轻笑，喃喃道：“南柯....这名字原是用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