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事尽

  遥苦垂下眼帘,“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她对仇应白露出一个笑容,“师兄,谢谢你。”

  不等仇应白回应,遥苦踩着薄冰在结界彻底布下的一刻出现在温泪眼前。

  她只需一挥手,本该独属于仇应白的本命佩剑长阳便自己凭空出现在遥苦手中。

  温泪被结界束缚住灵力,身手还在。

  他纵身躲去,却因旁边找准时机出爪的狐阙被迫改变闪躲的方向。

  也是这么突发的一躲,他的动作稍有滞留,被仇应白捕捉到机会,与后退暂避的遥苦擦身而过,接住她手里的长阳用力一掷。

  长阳如后羿射日所用的弓箭般,划破空气,贯穿了温泪的臂膀,将他钉在了房顶之上。

  温泪调动全身上下仅剩的灵力试图挣脱长阳的桎梏,长阳剑身上灼热的灵力不依不饶地自伤口钻进了身体。

  他暗道不好,抬起手就要掐诀,想要故技重施,借用时临之力化解这一危机。

  遥苦却已经出现在他的上方,她的衣裙因狂风舞动,明黄的符纸自袖口飘出。

  在温泪震惊的目光中,许多灵力涌入符纸,荧光之下,化作一个熟悉的面孔。

  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滔天恨意的实体化,让温泪不禁瞳孔一缩,手上掐诀的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几乎是在诀成的最后一个动作,他脖颈上的挂坠被寒冰挑断,紧接着炸开成冰晶。

  一柄短刃被一双稚嫩的小手紧握着送进了他心脏。

  随着他鲜血的涌出,挂坠化作的漫天冰晶中溢出了点点灰白的粉尘。

  温泪不甘地看着那很快被风吹散的粉尘,想要伸手拼尽全身力气去挽留,心脏处的短刃又往里深了几寸。

  嘴里翻腾的腥甜已经让他说不出一个字,他抬眼看向那个手握短刃的孩子。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

  孩子说道。

  温泪没有说话,因为他永远地闭上了嘴,只有那双眼睛,仍死死睁着,瞳孔已然涣散。

  遥苦站在一旁,扶住气虚,正在慢慢调理的仇应白,重新变回白猫的狐阙坐在遥苦脚边,尾巴扫来扫去。

  他们看着沈沽浔保持着持刃的动作,顿了许久。

  大仇已报,沈沽浔眼里全然没有快意,他注视着已经断气的温泪,牙龈几近让他咬出了血,最终只是拔出了短刃,不再吝啬给温泪一个眼神。

  “师尊,给。”沈沽浔把短刃上的血迹在胸口胡乱擦拭了个干净,递给遥苦。

  他看着遥苦和仇应白,认真地说道:“谢谢你们。”

  遥苦没有说话,她把短刃还给沈沽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漫天金辉缓缓退去,仇应白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吐白的天际,说道:“回家吧。”

  遥苦牵起沈沽浔另一只没有拿短刃的手,应了一声,“好。”

  *

  “小师妹,吃个甜瓜。”秦青霜端起一叠削好的甜瓜放在遥苦面前。

  双手捧着脸的遥苦蔫蔫地说了一句“谢谢”。

  “小师妹,事情都过了三天了,长诀山那边有你仇师兄打点呢,你就放心吧,”秦青霜用竹签插了块甜瓜,在遥苦眼前晃了晃,“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吃点甜的,开心点。”

  遥苦接过秦青霜手里的竹签,把甜瓜举起又放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担心那孩子的事呢?”秦青霜瞥了一眼隔壁厢房,自事情结束后,遥苦的那位小徒弟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只见遥苦一个人不说,还比之前要更加闷上一些。

  遥苦犹豫了一下,“也不是只为这个。”

  她转着手里的竹签。甜瓜悠悠地转悠起来,“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从西南码头回客栈已经过了三天了,仇应白和梁眉率先带温泪的尸体和一些活捉的素心教,妄川亭旧部回长诀山复命,掌门让遥苦和洛络暂时先待在奕川,处理剩下的事宜之外,顺便坐阵奕川,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异动。

  对于温泪的身死,遥苦将自己在第一重阵法里发生的事情,省去不能说的天道,结合狐阙说的话,都告知了仇应白。

  仇应白也以无法活捉的理由,告知掌门,是自己杀了温泪。

  素心教里那些杀了周师兄他们的民众,被官府安置下来,因为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长诀山无法插手对于普通民众的处决,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不过听说,李衾寒倒是为他们的定罪奔波了不少。

  再者就是沈沽浔。

  他亲手杀了温泪,报仇雪恨。

  但遥苦好像看不懂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他跟着遥苦回客栈后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放在之前还会与遥苦和其他人说上几句话,如今却更是不愿意出声。

  遥苦本意是想让他走出仇恨,不被仇恨束缚自己的人生,如今看来,倒像是起了反作用。

  如果说,从前的沈沽浔还能被仇恨拖着前行,现在悬在他脖颈上的那条线断了,而前方是悬崖。

  缠绕他脖颈的那根线虽然随时随地都令他喘不上来气,却也在勒紧他的同时,防止他走向悬崖尽头。

  线断了,意味着他在这个世间的联系就断了。

  遥苦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

  她在沈沽浔的心里可能是特殊的那一个人,却不会是能将他从悬崖上拉回来的人。

  毕竟人与人之间永远都无法消灭心中的隔阂。

  遥苦不知道原著中仇应白在大仇得报后是如何走出来的,她现在一抹黑,每天去给沈沽浔送饭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眼里的光一天天暗淡下去,却也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

  或许她确实做错了,不该用自己的方式去引导一个三观还在塑造的孩子去走向她规划的路线,更何况,沈沽浔的经历注定让他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如果当时她与沈沽浔说的是另一番话,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她没能帮上沈沽浔,也没能救下周师兄。

  周师兄他们肢体冰凉的触感如今还时不时地在遥苦心中反复出现。

  遥苦深吸了一口气,她放下甜瓜,同秦青霜道:“秦师兄,我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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