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了却

    “糟了。”荣瑛垂眸思索了片刻,将信捏在手上踱了两步,此时魏府的人已经都被带到了前院里看守起来。

  她离开也不打紧。

  “队长!我有事得出去一趟。”荣瑛和侍卫队长说了一声,那队长知道这位姑奶奶自己根本管不了,根本没有多言,摆摆手便让荣瑛去。

  荣瑛骑上马便去了郊外,若这魏以显让家将去送的信,必然从东门北渡淮河到上京,她再快些兴许能追上个尾巴。

  她一身红衣在风中飒飒吹动,马蹄生风踏着夜色在道上飞驰,到了东门却看见前面一片火光。

  “马上何人!”

  “吁~”荣瑛喘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这些人的衣裳:“可是赤羽营的将士?我奉丞相之名追查反贼,还请让我过去。”

  “丞相之命?可有印信?”那守卫问道。

  荣瑛刚想掏出来萧景煜的私印,便听得一声:

  “花容!”

  荣瑛一回头便看见朝她跑过来的白锦,呲着个大牙,乐的一点不值钱。

  荣瑛眼中的嫌弃闪过,翻身下马向白锦抱了抱拳“白将军,我追查反贼,还请您让守卫放我过去。”

  白锦见到她正激动的很,也不顾旁边人一样的眼光,上前把人扶了起来:“我知道你说的,今日东门一直是赤羽营把守,不可能放过去任何人。恐怕,你是跑空了。”

  荣瑛攥了攥拳头,抬头看着白锦:“我当时正好碰上一个传令的家将,从他手中夺下了一张空白的信。一时不查被算计了。”

  “没事,魏以显豢养私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跑不了。”白锦低头看着荣瑛,见她面色红润,比之前干瘦的样子更饱满了些,想着萧景煜应当是没有薄待她:“你...最近好吗?”

  荣瑛心中正打鼓着刚才的事,随口回了句:“好的很。”

    “没有受伤吧?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和萧相...”

  “白锦。”荣瑛打断了他“江宁的消息定然是送去了上京,为防上京那边掣肘,今夜的事情得速战速决。我去给丞相将人送去,你守好叛军和各个城门。自今日起,江宁城的防卫由赤羽营接应,三日戒严后,我们带人北上。”

  白锦向来是荣瑛指东绝不往西,她既然吩咐了,他自然照办。

  “你还没说呢?”白锦见荣瑛翻身就要上马,拽住她袖子。

  “啊?”荣瑛一皱眉:“什么?”

  白锦才知道他刚才的话,她是一句也没有听见:“我问你,受伤了吗?”

  “没...”她逞强逞惯了,没把之前在仙人谷里差点丢了命的事告诉白锦,况且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现在押魏以显到江宁知府,刘蛟在魏府上但是他心腹皆不在此,恐生变故,你知道情况看着办。”

  白锦见她一门心思全在公事上,便也没法说私事,只点点头:“我在这里,你放心就好。做你要做的。”

  荣瑛扬了扬下巴,拍了拍白锦的肩膀翻身上了马,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

  白锦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抿了抿唇角。

  他路上还想着到了江宁一定要好好问一问荣瑛有没有受伤,看没看自己给她写的信,有没有回信的打算。

  他甚至还想了荣瑛若是没有回信,该是怎么插科打诨的哄他,自己有时想着都笑出来,亲卫问自己,自己还装作一脸的神秘。

  而今到了江宁,不知是自己没有看到情况紧急,还是说荣瑛就简单的把自己当成她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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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瑛将魏以显押到江宁知府时,任道月已经到了。

  他遥遥看见荣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有一双眼睛还贼心不死的盯着。

  荣瑛把魏以显交到旁边人手中,看了一眼任道月:“任二公子,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本来你手中也有数。”任道月看她的眼神太过于痴缠滚烫,惹的荣瑛身上起鸡皮疙瘩。

  “额,好些就好。”荣瑛打完照面要进去,袖子却被拉住。

  “还有事?”她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深情的眸子,和梦中温情款款的眼神无二,甚至其中的执念更深。

  “你快要回上京了吗?”

  不回上京,在这里留着过年吗?

  荣瑛道:“是,公务琐碎,还需赶紧回去把这桩事情了了。今日任二公子帮朝廷与萧相清除逆党,大陈上下自会记得任二公子的功劳,以后若有什么用的着...用得着章某的地方,可让陈萍寻我。”

  “你我也要说这种客套话了吗?”

  离着萧景煜开审还有一会,任道月明白今日若是不能和她说明白,以后再想见她就难了。

  荣瑛看他紧紧拉着自己的袖子便也猜到了他的意思。

  事情到了眼前,躲是没用的,不想要的东西,快刀斩乱麻最有效。

  “看来任二公子有话和我说。”荣瑛将手中的佩剑往腰上一挂,一转手腕将自己的袖子从任道月的手中抽出来:“那就找个地方说明白。”

  任道月慢慢垂落刚才抓着她衣袖的手,轻轻点点头:“那去我马车上。”

  “好。”

  荣瑛先任道月而行,也不用脚凳,足尖点地便上了马车。

  任道月瞧着她的背影,想起来从前---她从来都是走在自己身后的。

  两人一左一右坐定,泾渭分明,不像旧人再逢,倒像是一场久违的谈判。

  “含灵,之前我们情绪都太过激动,是我没有好好与你说清。”任道月看着眼前人,内心的愧疚塞满:“我母亲病逝,如今任家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止我们。以前我做了错事,让你伤心失望。如今我真心悔过,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娶你为我一生一世的妻子,除你之外再无旁人,含灵....我用余生来弥补曾经的错误,你什么都不用再付出。哪怕你现在不喜欢我了也没有关系,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对你好,别躲着我。你如果想要去上京,我们成婚以后我可以陪你啊,那些都没关系...”他越说越激动,眼中已经泛有泪光“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要娶你的时候,我们把未来都规划好了,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有家,你想要的那种家,含灵....你能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荣瑛看着他声泪俱下,轻叹了气。

  斯人已逝,深情迟来,了无意义,世间多少的痴情错付,等到再回首时想追回的--已是覆水难收。

  “章含灵死了。”

  “什么?”他声音颤抖。

  “我说章含灵死了,死在了柳城。”荣瑛几乎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任道月。

  看着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落下来,他眼中从迷惘到清晰的恐惧,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的厉害,而后整个身子都在发颤,眼泪之后便像断了线的珠子。

  “含灵,你恨我才这么说的,对吗?”任道月起身过来,死死的抓住荣瑛的手腕。

  荣瑛看着任道月那张脸,章含灵的所有记忆都和她融为了一体,那些回忆都已经成了她和任道月之间的故事。

  她想以一种抽离的态度来看待章含灵与任道月的感情,可是身在其中,她一样痛的喘不过来气。

  一滴眼泪顺着荣瑛的眼窝流下来,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这是这具身体看见任道月的反应,还是她自己的反应。

  “别哭啊。”任道月用指腹温柔的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我又惹你伤心了。”

  荣瑛别过脸去擦了擦:“没,就这样吧。你早些放下,人此一生所历之事良多,重要的并非男女之情。看淡了就好了,莫生执念。”

  “你原来不会这么说的。”任道月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你说如果我不去娶你,你就一直等。等到白发,等到成了孤魂野鬼也要等。”

  “含灵...我也是要等你的。你让我怎么放下执念,你又安知不是这执念还撑着我活着?”

  荣瑛心中痛的厉害,一颗心紧紧的攥在一起,好像每次看见任道月都要这样痛上一次。就像是两个人无休止的拉扯,阴阳两隔却还在互相折磨。

  她艰难的喘息,闭上眼睛:“任道月....我会回上京,不会与你成亲,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不会对你再有任何感情。以后也不会再相见。”

  她说完,两人便沉默下去,一直沉默到好像时间都凝滞,一直沉默到任道月自嘲的笑出声来,明白了他的章含灵回不来了。

  任道月忽然将人搂进怀里,他勒的紧,像是拼命的想要抓住,而这人却像是手中流沙,终究不在是他的。

  这次荣瑛没有躲,她与章含灵共情,拥有了她的记忆也承接了她的感情,她靠在任道月怀里闭上了眼睛,这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便算是了却那些千丝万缕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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